第5章 漂亮Omega男孩的初戀和失敗
晚飯後,吳避珂提出要每個人說一說最近看的書或者實驗的發現,大家大驚失色,捂着腦袋說家裏有事情要回家。
鳳邱累得要死,吃了半盤餃子以後在客房裏睡覺。
這一覺睡得酣甜,醒來看看手機,竟然已經晚上9點。
他趕緊起床下樓,一下樓人都散了,吳避珂和夫人都不在了,客廳裏只亮着大燈,頗有些詭異。
鳳邱有點害怕,剛要打電話,聽到廚房裏咕咚咚倒水的聲音。他走過去正要推開廚房門,手還沒碰到那扇門,那扇門嘩啦一聲從裏面打開,竟然是端着杯水的王薄州。
雪亮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染得他漆黑的發絲泛着銀色的光,強光下他的臉有種瓷器一般的白,是冷的,是潤的,是滑的,是不可觸摸的。
鳳邱愣了一下。
王薄州低頭看他:“老師讓我送你回家。”
鳳邱有點激動地說:“那謝謝師兄!”
兩人前後腳走到花園外的停車場,王薄州開了一輛相當低調的凱迪拉克,他打開副駕駛車門:“上去。”
鳳邱坐進去,王薄州從車頭繞到駕駛位,也坐進來,門一關,這方不算太大的空間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了。
鳳邱小心翼翼拿眼睛觑他,王薄州面無表情地發動汽車,漂亮利落地倒車駛上大路。
晚間草木被白日陽光蒸得香氣蓊郁,微風習習,是很舒服的一個夜晚。
“家住哪裏?”
鳳邱報了公寓地址。
“那很近。”王薄州說。
Advertisement
鳳邱“唔”了一聲,巴不得自家離這兒十萬八千裏。這樣就能和王薄州多待一會兒了。
王薄州突然又問:“你對王修什麽看法?”
鳳邱“啊”了一聲,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王修師兄人大方,能說,又很熱情,跟他相處很自在。”
王薄州擰了一下眉頭:“你喜歡他?”
鳳邱立刻說:“就是對同學的那種喜歡!我……”他的臉紅了一下,有點羞怯地說:“我喜歡誰你不知道嗎?”
王薄州沉默了。
他知道。
“你今年幾歲?”
鳳邱說:“23。我小學和初中各跳過一級。”
“你年紀太小了。”
鳳邱聽了這句話,回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嫌棄他的年紀太小一股子奶孩子的味道嗎?
鳳邱郁悶地說:“年紀小不可以嗎?”
王薄州手搭在方向盤上,從餘光裏看了他一眼。鳳邱垂着腦袋,雪白的牙齒咬着下嘴唇,水紅的嘴唇血色盡失,實實在在地在生氣和難過。
王薄州無緣無故摁了一下喇叭,正遇上紅燈。
他張嘴欲言,卻被鳳邱瞪着大眼睛氣勢磅礴的發言給截胡了:“年紀小為什麽不行!我今年二十三,長得漂亮性格好,腰細腿長屁股翹,嘴甜心細愛撒嬌,我是青春枝頭最嫩最甜的果子你知道吧!我--這還是我初戀!一個漂亮的Omega男孩的初戀!我覺得你撿到大便宜了!你應該偷着樂!你還嫌我年紀小,你--你--”
鳳邱的眼淚突然掉下來了,晶瑩的一滴從他蓄滿水的漂亮眼睛裏落下來,把車裏的一點光亮也弄得分崩離析,閃爍剔透。
王薄州愣愣地看着他,趕緊把紙巾遞給他,語氣緊繃:“哭什麽?”
鳳邱美人低泣,哭得嗚嗚咽咽,好不可憐。
他的一滴淚啪嗒一聲砸在他的手指上。
王薄州的手指被他的眼淚燙到。一個Omega的眼淚竟然這麽燙。
而他的眼淚全是為他而流的。
王薄州沒脾氣了,還有點低聲下氣地湊過去說:“別哭了。別哭了。”
他就說年紀小不太好,遭不住事,情緒上頭,太容易哭了。
鳳邱看了他一眼,竟然又開始逼逼叨叨:“你是不是喜歡二十七八的?我又不是不能到二十七八歲。我只要再過四個春天,很快就是個二十七八的漂亮Omega了。那你能不能先和我談四年戀愛呢?我又乖又聽話,一定可以變成你喜歡的類型。”
王薄州深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霧色濃起來,又是驚詫,又是覺得好笑。
他嘆口氣,把紙巾按到鳳邱發紅的眼睛上,“你幹嘛要委屈自己?”
“我沒有委屈自己,我喜歡你,我很真誠地喜歡你,二十三歲喜歡你,二十七歲也喜歡你。只要你不抛棄我,我七八十歲也喜歡你。”
王薄州心裏發笑了,果然是小孩子,嘴巴一張一合把自己的往後餘生都賣了。
可是心裏雖然在發笑,又覺得他有點可愛起來。
紅燈結束了,他繼續開車。
“你不相信我嗎?”
“鳳邱,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愛你。”
王薄州雖然是冷言寡欲的,但他也直來直去,不隐瞞不委婉。他是個不會顧及易碎品的人。
鳳邱僵住,緊接着跟棵風中小樹似的抖索起來,自己縮成了一團,蜷在副駕駛上。
他說不出話了。王薄州不喜歡他,他現在又沒有辦法。
他很早之前就聽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又聽過,多情總被無情惱。當時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詞句好像變得面目清晰起來。
每個鉛字都是無情。
他的眼睛連着心口疼得厲害,眼淚無聲無息地順着面頰落在衣領裏,凍得發麻。
王薄州沉默了一會兒,難得語氣溫和地說:“你年紀小,好山好水都沒見過。再往前走走吧。”
他有些聽懂,又有些聽不懂,這些哄騙失敗暗戀者的話有幾分可以信呢?又有幾分真情實意呢?
他很想說,他不想走,他想在這裏停下腳步。
就像麥田實驗裏的一個實驗者,他不貪心,他很篤定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根麥穗了,前面再大再好的麥穗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可是鳳邱一言不發的。
到了公寓樓下,車剛停穩,他就開門下車,逃命似的上樓了。
他覺得難過又羞恥,還有三分永遠得不到王薄州愛的害怕,他想找個方形的屋子把自己藏起來,還想哭,像蝸牛和所有帶殼生物一樣躲在自己的殼裏哭。
他突然腳下一個踏空,細瘦的小腿磕在臺階上,鑽心蝕骨地疼。
樓道裏的聲控燈滅了。
他再也不想爬起來了,捂着臉哭了。
讨人厭的聲控燈這時候又亮起來。
----
第二天,王薄州在實驗室裏沒看到鳳邱。
吳避珂把他叫到辦公室,跟他說了一些實驗上的問題,又說鳳邱今天跟他請假了。
是去醫院了。
王薄州就回了實驗室。
下午的時候,鳳邱竟然回來了,但是腳上綁着塊板,纏着厚厚紗布,被同學圍在個圈兒裏。
“小邱,你怎麽了?怎麽這麽不小心?”
小邱虛弱地笑了一下,還努力地笑出一點白牙,“就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看着嚴重,實際上不嚴重。”
他又把腿邊那根木質鑲銀的漂亮手杖拿起來,橫在腿上給大家看,有點嘚瑟地說:“好不好看!酷不酷!”
“好看!酷!”
小邱笑得眉眼彎彎,陡然看見門框裏立着的高挑冷峻人影,笑意像是熱鐵浸了冷水,一下子凝固了。
他低下頭,不看他了。
王薄州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又走開了。
下午小邱被安排整理記錄表。這是整個實驗室最輕松的工作了,平常都得搶着幹。但是現在小邱是傷殘人士了,大家更讓着他。
莫季明走過來,遞給他一疊表,很溫柔地問:“你的腿還疼嗎?”
小邱愣了一下,鼻子一酸險些哭出來,但是硬生生忍住,也溫柔感激地對莫季明說:“不疼啦不疼啦。謝謝你。”
莫季明又為他在那條傷腿下墊了高度适宜的板凳和一個柔軟的墊子。
小邱眼淚汪汪,決定要跟莫季明當好朋友了。
到了晚上換班,鳳邱拄着那根手杖到休息室脫了實驗服,T恤有些汗濕,他就想換一件。
他拉上簾子,脫掉濕T恤。
然而王薄州下一刻就開門進來了。
隔着張簾子,吊頂燈昏黃,他隐隐約約看到一點纖秀少年的身體輪廓,肩胛骨是伶仃的,背也是纖薄的,但是胸脯有點暧昧青澀地凸起。
隐隐綽綽的美好着,好像只隔了層薄薄的紗似的,是密語,是召喚。
他不敢再看,又推門出去。
鳳邱乘電梯到了樓下,正要叫車回公寓,卻見大廳榮譽牆下立着的人轉過身來,不疾不徐地向他走過來。
鳳邱低着頭,不願意看他。
他雖然今天笑嘻嘻的,但是其實一點兒都不高興,還特別容易想哭。可他是快樂小邱,小邱不想把負面情緒傳給身邊人。
王薄州說:“我送你回去。”
鳳邱悄無聲息地往後挪了半步,拉開距離,低聲說:“不用。”
王薄州低頭看他,鳳邱個子對于他來說有些嬌小,他一低頭就可以看到鳳邱纖長的睫毛,有些委屈地顫。
王薄州又看看他們之間兩步之遙的距離。
好像昨天那一句拒絕登時平地矗立起一座高山,将兩個人遠遠隔開了。
可是他們依然得是名義上的師兄弟,跟着同一個導師,在同一個組裏做實驗。
王薄州實在不擅長處理這種複雜的關系,他想要快刀斬亂麻,難得體貼地問:“你想不想換個組?去跟着王修或者明循?”
鳳邱那雙水潤清亮的杏眼一下子紅起來:“你趕我走啊?”
王薄州被鳳邱眼眶裏打轉的眼淚驚得手忙腳亂。他笨拙生硬地像哄勸小孩兒似的:“不是。是你在我這個組裏,不覺得難受嗎?”
鳳邱心裏惡狠狠地說,難受,難受死了。
可是其他組又沒有王薄州。
鳳邱氣急攻心:“我是專業的!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耽誤實驗!而且我才不稀罕你!我現在就開始認真學習,一天十八個小時地待在實驗室做實驗!以我的聰明才智,難道有朝一日還比不上你嘛!你得有危機意識了!”
說完,鳳邱拄着那根手杖一瘸一拐地跑開了。
王薄州站在夜色深處,看鳳邱的輕薄的衣服鼓起風帆的模樣,又像是一只氣鼓鼓的迫不及待要振翅高飛的幼鴿。
原來這就是二十三歲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