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渡海無涯(八)
被忽視的花澈似是被禿驢毫不作為的态度惹怒了,在長信宮燈裏雙手掐腰充氣勢地破口大罵道,“你這禿驢,簡直愚不可及!你們這些腦殼锃亮的不都說佛本向善,寬容衆生麽,你為何就不肯放過我,為何獨獨束縛于我?”她聽了和尚念的佛經,只覺得從他嘴裏脫出的每一個字都伴着一根針,狠狠地落在她的心上,痛不欲生,苦不堪言。破口大罵都是輕的,沒動手給那和尚閃着光的頭頂撓三道血印那都是她心善!
然而禿驢依舊念着自己的經,旁若無人之境。
和尚誦了半月的佛經,花澈也從一開始地暴躁粗魯整日罵街變為早中晚一日三次規律罵人的模樣。
釋妄閉嘴的那一刻,花澈先松了一口氣,她都替他累的慌。
“和尚,你渡不了我。”
她沒再叫他禿驢,也許是怨遠了吧,但絕不會散。
和尚終于睜開緊閉半月的眸,一瞬間還無法适應陽光,半眯着瞧了花澈一眼,“那便等到渡了你為止!”
“你等不到的。”花澈藏匿在那長信宮燈中,無奈地躺倒,縮在一角。火苗微顫的那一刻,似乎有她的一聲嘆息。
“我等不到,便還會有人繼續替我等,直到渡了你為止,佛本向善,寬容衆生,佛曰:‘衆生平等。’”
“愚不可及!”
那燭火猛地顫了一下,便幽幽轉為微弱的藍光,看起來,像是燭火睡着了……
不知不覺間,于無間手邊已經嗑出了一座小山,釋妄不動聲色地朝一旁挪了挪,這才讓他的僧袍幸免于難。
時雨聽的入了迷,見釋妄停了下來,便追問道,“那後來又是如何變成釋妄非釋妄,則非也非則非的境況的?”
釋妄嘆了一口氣。而後道,“那女狐甚是硬氣,始終不肯服軟,于是釋妄大師便一直渡她。”
時雨眼裏挂了些疑惑,“為何還要執着于渡她?她不是放過仇恨,不想再殺釋妄大師了麽?大師為何還不放她走?”
釋妄忽的笑了,“走?你真以為釋妄是在渡她麽?釋妄可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和尚,他只是個恰巧被佛祖寬容的罪人。他所謂的渡人,實則是在渡己。他渡她,是為贖罪,是為挽留。他不想她走啊,他希望她能留下。光是放下仇恨還不夠,他還要她心甘情願地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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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無間皺着眉頭“啧”了聲道,“這釋妄和尚怎得這樣愚鈍,他若是想留下花澈,一開始不說出來便是了。”
釋妄嘆氣,“可是他有罪啊,他整日都在煎熬。第一日相遇他便認出花澈來了,拖了那麽久,終是熬不動了。”
時雨問,“那後來呢?真正的釋妄去哪了?怎的你就又成了釋妄?”
“他雖不是個和尚,但也算半個佛家人,這一聲大師叫的也着實不虧。釋妄大師渡她,一直渡她,待那傳說中萬年不滅的鲛人燭都快燃沒了,他也沒能感化了花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