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偏逢時雨(二)
第二日,四回居來了兩位奇怪的客人,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衣。尋常人來四回居皆是做些尋歡作樂之事,這兩位卻不然,來四回居這種煙霧缭繞酒氣熏人的地方竟只為吃飯。
白衣的那人長得和和氣氣的,吃起飯來也是不失斯文,樓下管賬的姑娘看他吃飯都給迷了去,叫一個小賊偷了幾兩銀錢。
這白衣公子手底下還跟着個女娃娃,癡癡傻傻的好像腦子裏帶些毛病,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連眨眼也不見她眨。
白衣公子只管自己吃,吃好了才執了勺子一點一點地喂那女娃娃。女娃娃雖癡傻,卻極為聽話,叫張嘴便張嘴。
那黑衣的公子,臉上的一雙桃花眼仿若畫的一般,若不看他抿成一條線的唇,旁人真當他在笑着呢。黑衣公子吃飯時慢條斯理的動作,不比那白衣公子失了溫潤,還多帶了幾分雍容華貴之氣。
這兩位絕色公子擺在樓下,四回居裏的姑娘都要瘋了去。恨春無奈的撫了撫額,暗嘆女大不中留啊!
癡夏左右打量了一番,最後執了一壺酒走向了那位黑衣公子,畢竟白衣公子身邊還跟個娃娃,白衣公子不怕帶壞孩子,她面上還過不去這道坎呢!
“公子,來,嘗嘗我們四回居的四季春,保證您喝了第一杯還想來第二杯。”
“瓊漿玉液也罷,清湯寡水也好,我只飲良品,且一向醉心不醉人。”
癡夏呆愣愣地縮了縮脖子,把這黑衣公子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遍,她怎麽就覺得這公子還沒喝倒先醉了呢!
黑衣公子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空酒杯,興致地在手裏晃了晃。
“我看你這四回居,多積怨念,恐招邪祟妖怪。”
癡夏這下是真覺得他醉了,悻悻然道了句,“酒瘋子!”而後扭頭走了。
黑衣公子卻突然看了看白衣公子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癡夏拿着那壺酒正欲走向白衣公子那裏,隔了老遠卻聽見那白衣對一旁的女娃娃道,“我是看這裏好看才進來吃東西的,卻沒想到這麽難吃,下次我帶你去別處,這頓你先對付着吃吧!真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啐!”
癡夏腳步一頓,臉上登時青紅交加,狠狠在地上跺了一腳後才匆匆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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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公子眼觀這一切,輕嘆了一聲“有趣”後抿了一口手中的空杯,那空杯觸碰到他的嘴唇時,突然就滿上了不知名的茶水,淡淡的茶香甚至引得旁人紛紛回頭。
恨春正拿捏着下一針該繡到哪裏,就被怨秋匆匆忙忙的樣子給驚得紮到了手。
“怎麽了這是?莽莽撞撞的!”
怨秋滿臉愁苦道,“春姐,你快下去看看吧,昨日為難時雨的那個熊老板又來了,還帶了人,那模樣兇得很,擺明了是來找事的!”
恨春放下手裏的陣,習慣性地用拇指抹去滲出的血珠,匆匆跟着怨秋去了樓下。
熊先生帶了一群家丁過來,各個五大三粗,腰裏不是纏了鞭子就是挂了刀劍,來勢洶洶。
恨春把受了驚的姐妹扶到身後護着,端起那副威嚴腔調,站在熊老板面前與之對峙。
“熊老板這是做什麽?”
熊老板解下腰裏的鞭子,炫耀地搖來晃去,“來這裏自然是找樂子的!”說着,還把那鞭子空甩了一下,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周圍的姑娘們都被吓得倒吸一口氣,更有甚者,直接驚呼出了聲。
恨春只眨了下眼,面上氣勢一分不減,心下也滿滿皆是駭然,這熊老板一看就是來找茬的,若是把他們一行人迎進門,那四回居的姐妹們指不定會受到什麽非人的待遇,今日四回居這門,絕對不能叫姓熊的給踏進來!
恨春抿了抿唇,心裏隐約有了個主意,一邊吩咐人将熊老板等人攔在門口,一邊招呼下人将四回居內所有客人都請出了門。
黑衣公子墨錦晃了晃手裏的茶水,淺笑着表示喝完這杯就走,讓下人先忙別的去了。白衣公子于無間見狀直接帶着女娃娃連垚蹭了過來,一邊還嬉笑着對一旁趕人的下人說,“您先忙,我喂完她就走,我先和他蹭一桌!”這話說的毫無誠意,坐下去的那一屁股卻是坐得自來熟的很。
墨錦只是看着連垚笑了笑,并未做态。
于無間便更為膽大,直接下筷子吃起了墨錦桌上的花生米。
“真香!”
四回居裏的客人都清的差不多了,恨春一把奪過熊老板手中的鞭子。熊老板一直抱着看戲的姿态與她對視,所以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毫無防備,反應過來的時候恨春已經揮着鞭子抽了出去。
“啪!”
恨春手裏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桌子上,那桌子立馬四分五裂碎成渣渣。
于無間被吓了一跳,忙一把撈過連垚死死護在懷裏。
墨錦依舊坐在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不為所動!
周圍的姐妹們也沒想到恨春會來這一下,直接把之前被熊老板吓到後的那一套驚呼重演了一遍。
熊老板也被吓了一跳,他是真沒想到恨春會來這麽一手,也着實沒想到,恨春的手勁竟然這般大。
恨春嘴角嵌着笑意,面上挂着極為敷衍的歉意,“熊老板,我四回居今日有損,接不得客了,請回吧!”
熊老板氣的額角青筋抖了抖,差點忍不住抽出手邊那人的佩刀直接砍到恨春的頭上。
恨春碾壓熊老板的勢頭不減,一把将他的鞭子扔出門外,直接吩咐下人關門送客!
熊老板自此一句羞辱的話都沒說出口,就被堵在了門外,氣的喊了幾嗓子之後帶人憤然離去了。
恨春站在門前,腰板挺的筆直,卻僵硬到動不了,剛才那一瞬,她其實也不是那麽有底氣,只是她若不出頭,受傷的必然是四回居裏的這群姐妹們,旁人只當她們是玩物毫不憐惜,可恨春卻是打心眼裏心疼她們的。年紀輕輕就出來賣,若不是走投無路,誰又會心甘堕落至此。
因而這四回居就算是天塌下來,她恨春也要挺直了腰板頂住。
“怨秋,我累了,扶我進去!”
“是!”
怨秋扶着恨春一步步走向了樓上。
樓下的姐妹們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各個都頂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把下唇咬的死死的,誰也沒敢出聲。
那邊于無間見事态平複下來了,又拿起筷子不要臉地吃了起來。還不忘喂連垚幾口。
“這位公子,你桌上的怎的比我的好吃呀!”
墨錦對他這種無賴也是無法,只能無奈地笑笑,而後繼續喝着手裏那杯從未離手的茶。
恨春一路走回到自己房間,瞥見桌上那被動了幾針的刺繡立馬變了臉色,忙讓怨秋出去,而後死死地關住門轉身跑向窗簾緊拉的床前,用力拉開了窗簾。
“良!”
那床上坐了一個男人,見到她直接一把撈過抱在懷裏狠狠禁锢住,顫抖着聲音喚了一聲,“春!”
時雨一覺睡到了現在才起,樓下之前發生的那些大事他一個都不知道,甚至于恨春手拿鞭子怒劈桌子的聲音都沒能把他給叫醒。
時雨打開房門走了出來,路過恨春的房間門口,他清晰地聽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恨春一邊粗重地喘息着,一邊隐隐帶着哭音地呻,吟着,時雨差點忍不住開門闖進去!
卻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了一股被注視着的詭異感。
時雨順着感覺望了過去,看到了在樓下喝茶的墨錦,正擡着那雙桃花眼盯盯地看着他。
時雨見墨錦張了張嘴,明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卻在心裏對他的意思十分明了,仿佛墨錦這句話直接說到了他心裏似的。
墨錦說,“你別去打擾了,他們正在做開心的事情!”
時雨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墨錦跟前,“什麽開心的事情?”
一旁的于無間被時雨這個動作驚得一口酒嗆在了喉嚨裏,“呦嚯!厲害!咳咳咳!”
墨錦并未理他,而是盯着時雨道,“情愛!”
時雨是妖非人,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和一扇門,卻依然能夠清楚地看清那房間內二人所做之事。時雨想起了昨日樓下那些房間裏,兩兩重疊的二人,也是做的同樣之事。
“那癡夏怨秋和憫冬她們呢?也是情愛麽?”
墨錦放下手中的杯子,一離開他手,竟又化作了空杯,一旁的于無間看着好玩,一把撈了過去。
墨錦是真的有點想換桌了……
“她們之間,叫欲!”
時雨拉過一把椅子,順勢坐在了一旁,“情和欲,有何不同?”
“情是一種感情,欲只是一種動作。情之一字,較欲長久些。且情中的一言一行,皆抵千刀萬剮。而欲中的一血一淚,卻不過風輕雲淡。”
時雨托着腮橫在墨錦眼前,滿臉似懂非懂的懵懂樣。
于無間在一旁被時雨可愛的模樣迷住了,推開呆滞的連垚,伸爪子要捏時雨的臉,卻被墨錦一掌拍開了。
“時雨,人間不适合你,跟我走吧!”
時雨想了想恨春溫暖的懷抱,皺着眉頭搖了搖頭,“不,我不願意!”
一旁的于無間突然跳起來,一只腳踏在桌子上,揮舞着爪子道,“欸,我願意,我跟你走!”
墨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