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參觀完列寧號核動力破冰船,她們下一站目标是薩米人村落, 可以坐馴鹿雪橇, 以及雪地摩托。
稀疏枯冷的桦木林後,藏着一輪下弦月, 清冷、近乎透明。有兩粒星,雖然最終會消失, 但它們總是無畏地閃耀着。
天色微醺, 薩米人舉着火把牽馴鹿而來。簡嘉晶瑩的小臉躲在圍巾裏, 她高興地跑過去, 用蹩腳的俄文, 問對方可不可以摸鹿角。
沒想到, 對方會英文。
馴鹿眨着一雙又大又亮的眼, 無辜地看着她。簡嘉笑嘻嘻摸了摸鹿角,分枝繁複, 她笑的很大聲:“我想到一個超搞笑的,小松鼠可以把蘑菇挂在這上頭, 哈哈哈!”
杜小冉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搞笑嗎?”
“不搞笑嗎?”簡嘉反問, 她憋住笑, 認真聽戴大皮帽子的薩米人在用英語和游客說:
“we are not working,thisthe life style for us.”她覺得,每一種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都挺好。
因為要排隊坐雪橇, 兩人趁着空閑, 在雪地裏拍照。這裏, 人跡罕至,純粹的自然力量,淡藍的空氣透過所有的冰雪。沒有薄霧,沒有帷幕,天空和大地一樣不可思議。
周圍,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大家紛紛裹在羽絨服裏,有人只露出兩只眼睛。
簡嘉忽然蹲下抓起一把雪,趁杜小冉不注意,一股腦塞進她脖子裏。杜小冉大叫,兩人在雪地裏瘋起來。
雪很厚,簡嘉拼命掘雪朝杜小冉洋洋灑灑扔過去,她眉眼彎彎,露出整齊的潔白牙齒,呼出大口的白氣。
忽然,一團雪啪的一下準确無誤砸中她後腦勺。簡嘉沒留神,應聲倒地,趴進皚皚的白雪裏。
“是誰呀!”她擡起臉,像小狗一樣抖了抖毛,有點生氣。
但很快,靈巧的舌頭一伸,舔了舔嘴唇上的雪。随後,向四處張望,除了游客三五結伴,沒有人。
她又格格笑起來,迅速爬起,擦掉鼻端的一點白雪,累得哼哧亂喘又朝杜小冉奔去。
“and the next one please!”薩米人在提醒她們。
“好了,好了,程程別鬧了,你真能跑我要窒息了!”杜小冉無奈點了下她額頭,簡嘉帽子圍巾上全是雪,她撣幾下,兩人一起坐到了雪橇車上。
簡嘉在前座,杜小冉在後座,馴鹿在前面一搖三晃的走。可以看到它藝術品一樣的鹿角,宛如童話。
“哎,你看它屁股,毛茸茸的好想摸,尾巴真短!啊,我好想踹它的小屁屁怎麽辦?”簡嘉捂着嘴樂,她轉過臉,示意杜小冉看馴鹿的屁股。杜小冉本來哂笑:“無聊。”但,兩人極快達成一致,想要摸馴鹿的屁股,甚至,想好好撸一撸。
但又很快,簡嘉搖頭晃腦唱起《鈴兒響叮當》,她很快樂。
臉上,做着誇張的表情,并用翻譯腔對杜小冉擠了下眼睛:“嗨,我的老夥計,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傻笑一個!”
杜小冉彎腰抓雪砸向她,頃刻間,簡嘉臉上開花,她捂住臉倒傻笑停不下來。一個重心不穩,從雪橇上翻下去了。
“啊!”簡嘉尖叫一聲,被人扶起,又重新坐上雪橇。
後來,簡嘉試着讓馴鹿跑起來,卻失敗。薩米人給她換上一輛更輕盈的馴鹿車,示意她坐上來,随即,在雪地裏颠簸起來。
風從耳邊隆重的呼嘯而過,簡嘉不停在尖叫。
跑着跑着,很不幸,簡嘉連颠被擠,再度翻掉下去,整個人陷進又深又綿軟的雪地裏。她爬起來,跳上車,繼續颠。
還不過瘾,不得不從雪橇上下來時,簡嘉問薩米人要了個簡易的橇板,栓上長繩,她塞到杜小冉手裏,嘤嘤撒嬌:
“你拉我好不好?”
杜小冉看她那副蠢萌蠢萌的勁兒,高冷拒絕,抱肩說:“我這麽瘦,程程,你以為你真是一只小白兔的重量嗎?”口氣欠揍,可杜小冉确實又高又瘦。
“對呀,我就是一只小兔子,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你智障。”杜小冉伸手,拇指和食指一捏,“閉嘴。”可杜小冉馬上好心給物色到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像巴西人。
兩人叽裏呱啦用英語溝通完畢,年輕的男孩笑着走來,拿起繩,簡嘉有點不大好意思但還是果斷蹲上去了。
力量就是不一樣。
簡嘉不停地笑。
杜小冉給她錄這段傻樣兒,可惜,男孩拽着她朝前跑時,忽然滑到,繩子丢開。簡嘉在巨大的慣性使然下,沖向了薩米人堆起的雪堆。
她栽了進去。
像壁虎一樣四肢張貼在那。
然後,轟地又摔下來。
簡嘉在地上打了個滾,天地沒有界限,在視線裏混沌一瞬。她站起來,把紅色的毛線帽摘下,抖抖雪,頭發瞬間被冷風吹的翩然飛舞。她又把帽子戴上,對着杜小冉的鏡頭露牙笑。
嘴巴完全舒展,滿滿的膠原蛋白,簡嘉年輕的一塌糊塗。
随後,她們體驗雪地摩托。簡嘉不滿足于只坐在後面的雪橇上,親自跨上摩托,讓薩米人教她技巧。
不同于城市,她沒嘗試過開車上路。況且,她沒車開。這裏,一望無際,是廣袤無垠的潔白世界,好像怎麽折騰都可以。
“杜小冉,你坐後面抱緊我。”簡嘉說,她戴上了口罩。
杜小冉投來不怎麽信任的一瞥:“你行嗎?”
“行,我當然行!”
兩人風馳電掣、刨起一路雪沫向金黃色的落日沖了過去。簡嘉大聲說:“我們是不是像野狗一樣潇灑!”
“你說什麽?聽不清!”
“我說,我們是不是像野狗一樣潇灑!”
“啊,這比喻留你自個兒就好!”
等到日暮,游客們聚在一起吃烤鹿肉,篝火映着紅的臉。簡嘉掰了塊面包,跑到一邊,去喂當了一天背景牆和娛樂工具的馴鹿。
溫熱的鼻息噴在掌心,非常癢,簡嘉摸摸它可愛的鹿角:“你為什麽總一臉懵逼啊?”
馴鹿對她眨了眨眼,簡嘉又笑起來。
篝火旁,薩米人拉起手風琴,游客們跳起圓圈舞,簡嘉立刻跑了回來,加入大家。
她裹了件薩米人的紅格紋披肩,嘗試喝伏特加。簡嘉五官皺巴到一處,她吐吐舌頭,一擡頭,看小木屋的主人又拿出了吉他。
越來越快的節奏,人們瞎跳起來,圍着篝火。
簡嘉灌了一大口伏特加,烈焰般的灼燒、刺激。主人用俄語風味的英文問大家誰會跳披肩舞,簡嘉自告奮勇站出來:
can try!”
杜小冉忙過來替她抱住羽絨服:“我看好你,程程,你這放飛自我估計親媽都不認得了。”
簡嘉沖她一皺鼻子,把披肩朝腰間一圍,當裙子。
周圍是喝彩聲,人群裏又推出個年輕的俄羅斯男人。
簡嘉朝中央站定,她脊背挺拔,頸肩成一道優美的弧線。音樂一頓,她揚起下巴,狡黠笑了笑,揚手在耳畔拍打起節奏,非常地道。
所有人都在用一種愉快欣賞的目光看着她。
她眼神熱烈,腰肢扭動,全依仗着良好的舞蹈功底和對方跳出張力。她奇異地融入了陌生國度陌生的夜晚裏,徹底釋放自己。
年輕的男孩子同樣報以熱烈的目光,他微微含笑,深邃的五官一剎那和某人重合了,在簡嘉轉過一個圈,甩動裙擺時。
高聳的眉峰,漆黑的眼,還有冷淡的薄唇。長睫毛像夢一樣覆蓋出翕動的陰影,簡嘉從對方瞳孔裏,看到火焰。
她揚手要再打拍子,以為自己認錯。
耳邊是活潑輕快的鄉土民謠,和興奮的樂手。
但,陳清焰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他在和自己跳舞。
簡嘉僵住了。
霎時間,兩人重逢。
陳清焰黑眸沉沉,他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只有欲.望。但他也揚起手臂,在簡嘉耳旁,拍響手掌。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混在一堆游客裏,戴着頂黑帽子。
節奏還在,但簡嘉跳不下去了。是的,他一出現,完整地破壞掉了她的快樂。
她在反應過來後,猛地推開他,奔向杜小冉扯過自己的羽絨服胡亂套上。擠出人群,急急朝馴鹿走去。
走出幾十步遠,腳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響。突然,身子被用力一拽,簡嘉反身跌進陳清焰的胸膛。
“我快要被你逼瘋了……給我機會,我會好好對你,相信我。”陳清焰不由分說開始吻她,呓語般喊她“程程”。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時間。
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那,站着觀望的杜小冉。
在這樣最原始最嚴酷的自然環境裏,醫生像一頭十足的獸。
他吻的太深,侵略性太強,簡嘉一點都掙紮不動。兩人唇舌糾纏不清,壓抑的醫生仿佛怎麽都吻不夠,彼此貼合。許久,簡嘉覺得臉上沾上一些溫熱的液體。
她被吻到虛脫。
“為什麽不辭而別?你不能不要我。”這是陳清焰松開她後,說的第一句話。他咄咄逼人,又是如此軟弱,眼睛裏全是爆發出來的情緒。
簡嘉心裏直抖,她雙手抵在他胸前,眼睛睜得很大,睫毛亂顫。
“你沒資格質問我,陳清焰,我們離婚了,我愛去哪兒去哪兒,你管不着。你知道嗎?我跟小冉出來特別高興,可是,你一來,太敗興了。”
“是嗎?”陳清焰冷笑一聲,他捏住她肩膀,“看到網上的謠言,你哭什麽?我死了你不該拍手稱快嗎?”
簡嘉同樣冷冷看着他:“就是一只流浪狗死了,我也不會幸災樂禍。你放開我,我不想在這裏跟你吵架,陳清焰,你有病嗎?跑那麽遠來和我吵架的?我以前不會和你吵,現在更不屑和你吵,你真幼稚,放手!”
她猛地甩開他,轉頭就走,重新跑向人群。找到剛才那個俄羅斯人,邀請他,繼續跳舞。
對主人點頭示意一下,音樂也重新響起。
她沒有故意氣陳清焰的意思,只是,憑什麽他來搞破壞,她就因此壞了心情?不,她要快活。
紅光在木屋前,組成一個在冰雪世界裏的小天地。
陳清焰慢慢走到人群外,沉默地看着她。事實上,他目光追随她一整天了,那團雪,是他忍不住砸的。她跌倒時,陳清焰無聲笑了,隐匿在帽子圍巾下。她一直在感染自己,強烈的,無形的。
他緩緩挪動步子,一步步的,在人群外圍,從不同角度凝視着簡嘉。她那麽年輕,朝氣蓬勃,在他誘拐編織的這段婚姻關系裏幾乎凋萎。但此刻,分明又重獲養分,還是那個明朗的年輕姑娘。
簡嘉腰臀處有個完美的凹槽,她非常聰明,學什麽都很快。此刻,與其說是學,不如說是正巧和她內心的某部分性情吻合,她本來就是這樣的。
陳清焰覺得簡嘉熟悉又陌生,但毫無例外的,無論是哪一部分感覺,都讓他此刻心跳難控。而且,在如此酷寒的條件下,他對她,又有了生理反應。陳清焰非常邪惡地想把她壓在身體下面,讓她哭,讓她求饒,用最原始放縱的手段占有她,征服她,看她高.潮。
那種雄性動物的特質,暗湧激蕩。陳清焰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想再要理智,在北極圈裏,像烈火一樣蔓延。
但沒有他,她在這個世界上可以輕易獲得自由。而且,陽光在翅膀上閃閃發光。
她像從來沒有屬于過自己,或者,簡嘉從來就不會屬于誰。
曲子終于散了,陳清焰看到那個俄羅斯男人忽然低頭問了句什麽,簡嘉只遲鈍兩秒,她點點頭,男人便紳士地吻了吻她的臉頰。
簡嘉笑了,她和對方握了握手,用俄語謝他今晚的配合。
陳清焰攥緊拳,戴着鹿皮手套,他面無表情,幾乎是失控地壓住心頭的醋勁和戾氣。
游客們陸續回小木屋,今晚,大家要在這裏休息。簡嘉走到主人那裏,調皮地彈了兩下琴弦,主人在不停誇贊她。并告訴她,可以單獨送她一個鹿角工藝品,純手工,純天然。
她裹住羽絨服,非常輕快地走向小木屋,和杜小冉有說有笑。因為跳舞,臉上紅撲撲的,眼睛更亮。
從陳清焰身邊經過時,她一眼都沒看他,一眼都沒有。
好像,從來不認識這麽個人。
在香港那次,也是如此,他一眼不曾回頭。
杜小冉卻忽然回頭,越過陳清焰的肩膀,看向那個跟簡嘉跳舞的俄羅斯男人,擺擺手,請對方一起喝杯朗姆酒。
用kuksa木制杯子,很精美。
“喂,”杜小冉不動聲色碰了下簡嘉,“他一直在盯着你看,像一匹狼,今天肯定也留宿這裏。”
簡嘉目視前方,她把頭發挂到耳後,覺得帽子裏熱烘烘的,淡淡說:
“不管他,跟我們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