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知道他一定會打回來, 電話響時, 簡嘉忽然覺得陳清焰變閑了, 而且話唠, 每次都有一堆讓人火大奇奇怪怪的措辭在等着她, 以前, 完全不是這樣。
而且,神奇的是, 陳清焰依舊堅持給她做飯,明知道她會扔。他在重複, 不斷重複, 像最具意志力的科學家,哪怕她不吃, 但好像更在意是否在做這件事。
簡嘉越來越不能懂他。
“我不小心撥出去的。”她飛快地說,立刻挂斷。
如果是不小心,能想起他,陳清焰覺得也很好, 他丢開手機, 翻了翻辦公桌上的日歷本,老人複查的日期早圈的血紅。至于簡母,也會定期來103複查, 但他沒機會見到,唯一能把握的,是華縣的老人。
愛一個人, 會把她世界裏所有枝枝蔓蔓的親人都想到, 陳清焰決定做一件事時, 喜歡追求極致。
他沒再和周滌非聯系,等知道臺商、許遙這些自己一點也不想了解的閑雜人等的消息時,陳清焰漠不關心。他目前在乎的是大提琴的木材,簡嘉喜不喜歡,兩人到時說不定可以合作變奏的《untg stars》。
陳清焰忽然發現,自己想和簡嘉一起做的事情太多了。
從辦公室出來,陳清焰去九樓找程述,走廊那,站着幾個泌尿科的女醫生,在議論事,大家打了個招呼。
以往,吐槽的點很多,對于泌尿科的女醫生來說:前列腺肥大的男患者導尿管會很難插、今天的□□環切速度太快……這樣酸爽的話題,太尋常不過。
但這幾天,女醫生關注沈秋秋的問題。目前,沈秋秋已經呈現出非常強烈的std症狀,她沒辦法配合警方,那段記憶像消失了一樣,受害人的沉默,給警方辦案帶來一定的難度。
零星的交談,傳入陳清焰的耳朵,他簡單問兩句,聽完,在沉默中忽然意識到許遠當日的古怪,他太平靜,并且譏諷。許遠同時能做到個三五個女人交往一點不困難,曝光也無所謂,無非是女方大鬧一場,如果對方懂事,許遠會給些物質補償,如果讓他煩躁,那麽當白嫖,僅此而已。
許遠從不會用一個證件來束縛自己的自由,他還年輕,這個世界上,只有周滌非例外。
陳清焰沒立場指責許遠的行為,在醫護人員跟前,許遠表明身份:他是病患的好朋友,但沈氏夫婦,以為他是女兒的男朋友。因為,沈秋秋對父母就是這樣定位許遠的。
兩天後,陳清焰回大院,意外的,陳清木也在,兩兄妹許久沒見,陳清木在見到他的剎那,不太對勁,在從前,小姑娘會笑的甜膩,很狗腿地喊“哥哥”。
這一回,有點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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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沒去豬飼料場?”陳清焰随口和她聊一句,這都是很多年的事了,木木喜歡考古,去某某名人墓,據說已經變成豬飼料場。
名場面,陳清焰就記得這一個。
但陳清木,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歪頭瞥他。
一直到吃完飯,陳清焰在門口花圃那轉悠,陳清木跳下臺階,在他身邊站定,拿灑水壺找事玩。
“有話說?”陳清焰看她一眼,他太高冷,兩人又有過補習數理化的不愉快記憶,木木非常怕他。
水噴到陳清焰褲子上,濕了一片,陳清木沒注意,她說:“你跟程程姐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
“那,跟你前女友斷了嗎?”陳清木開始踢磚,她留心哥哥的神色。
“你想說什麽?”陳清焰對她這種過分關心他私生活的态度,表示不滿。
“你前女友,不是什麽好姑娘,你如果沒斷,我得提醒你一下,我們陳家對人品是很看重的。”陳清木花很大勇氣,她從來不敢在哥哥跟前造次,但此刻,覺得非常有必要。
空氣安靜。
陳清焰絕對不是那種分手了會說前任壞話的人,在一起時,大家心甘情願,分開了,各自安好,他挑了挑眉,表情冷淡。
“我沒那麽八婆,你放心,我就是知道點兒事,挺憤憤不平的,哥哥,你看過丹麥電影《狩獵》嗎?”陳清木小心翼翼維持着話題,她知道,陳清焰不高興了。
陳清焰把她一直朝自己褲子上噴灑的東西拿下,他朝妹妹眼前,打個響指,提醒她:“說重點。”
陳清木吓得擠巴兩下眼,退後一步:“這事沒鬧明白呢,只是有些流言,但有些風聲,我不跟你說了,等到時看吧我和同學們會支援老師的,我先給你打預防針。別到時,你覺得自己被耍了。”
“你說什麽?”陳清焰攔住要回屋的陳清木,木木認真告訴他,“你前女友,準備告我們敬愛的老師就那什麽,你不知道嗎?還招呼了不男不女,哦不,這有歧視我改正下,還招呼了看起來像男生,和看起來真的很輕浮的女生一起,我在母校同學群裏聽說的,但不确定。”
陳清焰的确消息閉塞了,他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那 邊,周滌非被人推着往前走,一切也跟他沒了關系。
但他突然明白許遠話裏的意思。
同時,他心裏浮現出內疚的情愫。
“老師是什麽人,我們比她們清楚,也就是說,必要時,我們會聲援老師,我同學裏也有學法律的高材生,我們不準任何人污蔑老師,侮辱母校名聲。”陳清木強調“我們”,這說的是,當年一起玩的小夥伴,基本不出大院子弟。
在陳清木的眼中,老師儒雅、多才、風趣,對待學生永遠關懷備至,整個中學時代,她最愛上的兩門課--
語文和歷史。
來抵抗兩眼一抹黑的數理化給她造成的傷害。
陳清木不是蠢孩子,她只是偏科,這讓陳清焰在看着她那張堅定憤怒的臉時,墜入迷霧。
剛要顯山露水的一件事,演變羅生門。
良心會制造道德,但道德虛無缥缈。
但周滌非從沒跟他說過一個字,現在,只是外人在各執一詞,陳清焰揉了下妹妹的腦袋:
“真相沒出來前,我希望你不要那麽早下結論,你念那麽多書,應該學會思辨,不是人雲亦雲。”
陳清木無奈說:“我不是人雲亦雲,哥哥,別把我當成網上那些跟風的缺腦子貨,我是在我了解的基礎上下的判斷,我是真實跟老師相處過,我老師,他不是教科書裏的名字,也不是什麽網絡那頭的陌生人,我有資格下判斷。我問你,如果我說程述哥哥是強奸犯,你怎麽想?”
兄妹兩人從未這麽深刻交流過同一件事,因為陳清焰本人的性格,這讓可愛活潑的小堂妹也不過是逢年過節要來家裏湊一塊團圓的大家族的一員而已。
此刻,木木同樣在用很理性沒法反駁的事實在說服他。
但有一點,陳清焰無法理解,如果是真的,那麽,在過去十年裏,為什麽周滌非不發聲?為什麽是現在?
他不懂。
回到103,陳清焰在看完最後一個加號病患後,覺得脖子有點僵,他站起來活動一下,程述風風火火跑進來,說:
“學長,托你點事兒,我跟胰腺癌大佬那邊說話不抵你底氣足,我一朋友她爺爺胰腺癌,想來103,床位特緊張,你看能不能跟大佬打聲招呼?”
103打招呼的太多,胰腺癌的住院床位本來就不多,這個時候,就看誰的關系最硬了。
陳清焰問了下基本情況,随後,和大佬說了此事,但對方也只能保證一旦有人出院,立刻讓老人住進去,最多只能說到這一步。
最快,要兩天後。
程述得了準話,回頭找六神無主的周瓊。
周瓊是突然接到父母的通知,爺爺确診胰腺癌,103這方面有最權威的專家,既然是給首長看病的醫生,在普通老百姓心中,103都是禦醫。
和大部分年輕人一樣,總要學會慢慢面對家中忽然發生老人得絕症的現實。
“我跟你說,這事兒其實托的學長,那什麽,我可沒別的意思,就是我這人無功不受祿,到時你別土特産什麽的都往我這販。”程述拍拍被癌吓死的姑娘,安慰了幾句。
沒告訴她,往103送也只是多活幾天。
猶豫兩天,周瓊在爺爺住進醫院後,來到骨科辦公室,探頭探腦的,她不能裝傻,一想到自己面對面罵過陳清焰,分外尴尬。
等很久,陳清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沒有情緒的臉,讓周瓊瑟瑟,更尴尬,第一次表現得有點腼腆:
“陳醫生……”
“舉手之勞。”陳清焰頂開門,他示意對方進來坐,拿出紙杯,給她接水,“程程還好嗎?”
“哦,她啊,好啊,”周瓊立刻明白欠人人情就得低頭,聲音裏自動帶讨好,“程程這兩天特別忙,弄什麽發票,我也不太懂。”
學渣屬性暴露無遺。專業一塌糊塗。
但陳清焰接人待物讓人沒得挑,他耐心、紳士、也不高高在上,關注細節。比如剛才,很自然地為周瓊接水,并問了句“需要茶葉嗎?”
這讓周瓊覺得,陳醫生不錯。
尤其是他穿白大褂,莫名的,就能帶給人安全感,周瓊第一次感受到,完全是因為家裏從來沒生病的,突然就來個大病。
陳清焰本打算出去寄快遞,現在不用了,他直接把信掏出來,給周瓊:
“今天回繁華裏嗎?如果回去,麻煩幫我把這個帶給程程。”
周瓊伸出手,看了兩眼非常驚訝,不可思議說:“您給程程寫信嗎?我天,您不知道,我們那會兒可想知道您……”
說着,她明智地閉了嘴,恨自己沒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