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見到陳景明,老爺子不跟他廢話一句, 直接下達命令:
“第一, 必須給我斷了;第二, 去跟程程道歉,務必請求她的原諒,第三, 你做不到以上兩點, 老子讓你永世不得翻身,聽清楚了嗎?”
老爺子丁是丁, 卯是卯,知道這孫子腦子裏除了女人最看重的是什麽,說完後,看陳清焰那張死人臉, 終于爆發:
“聽清楚了,就給老子滾!”
陳清焰面無表情地離開, 跟進門時一樣。
老爺子發完火, 冷靜一下,決定等一等再找簡嘉談話。
夏日白晝長, 陳清焰覺得今天格外長, 他看了下日期:六月二十二。
這一天,太陽直射北回歸線,是北半球全年中黑夜最短, 光明最長的一天。
他給簡嘉發了條信息:晚飯回家吃。
簡嘉沒有再開機, 她只是機械地從床上爬起來, 當作他會回來,把自己逼進廚房,冰箱裏的食物全部拿出來,做完,擺上滿滿一桌。
她累極了,站在蓬蓬頭底下,任由花灑一遍又一遍沖洗着自己。
七點五十,外頭餘光殘存,陳清焰回到公寓,他一邊換鞋,一邊習慣性去找簡嘉的鞋在不在,等看到歪倒的高跟鞋,他想起來,程程今天又去面試了。
陳清焰把她高跟鞋擺放好,在找她:“程程?”
桌子上是擺整齊的飯菜,他試了試,餘溫尚在。
但程程不在。
陳清焰是在側卧小床上找到的她,她蜷在薄被裏不動,屋裏溫度打得特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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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程?”他蹲在床頭,把被子掀開,簡嘉一張臉捂得通紅,眼睛緊閉。
陳清焰想親一親她,簡嘉驀然睜眼,她顫抖着同他對視:
“您是怎麽做到的?”
他皺皺眉:“什麽?”
“醫院的那位,是跟您寫信的那位吧?我是說,昨天夜裏103救治的自殺病患。”簡嘉想通了很多事,她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才是第三者。自殺是嗎?她同樣記得看到的三次救護車。
這讓她更痛苦,她不用看他的回信,也知道兩人曾經有多相愛。
“你偷看了那些信?”陳清焰強壓着怒火,下巴的線條冷酷。
簡嘉不想再牽扯其他人,包攬過來:“是,我偷看了,是我不對。”她忽然萎頓徹底,因為,陳清焰等于承認了。
他跟曉菲姐姐重燃舊情,再續前緣,好俗套,好團圓,但為什麽多出一個她?簡嘉從被子裏爬出來,她知道自己多餘。
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陳醫生,我只有一個要求,離婚可以,但麻煩您先不要讓我媽媽知道,其他的事,”簡嘉撐着整個身子,搖搖欲墜,“我是說房子啊錢啊,請您給我點時間,我不會霸占您的財産。”
她已經沒興趣知道那些信的秘密,随便吧,跟小學生沒關系。
收拾好包,她想出門,去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離陳清焰遠一點。
“我沒有說要離婚。”陳清焰把她攔下來,攥住纖細的手臂,給拽回到沙發上按着坐下。
簡嘉抽回手,用一種很悲哀的目光看着他:
“那位姐姐,是不是也結婚了,她還沒離婚?”
陳清焰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準确地可怕。
兩人沉默了片刻。
簡嘉腦袋垂下去,她悲傷極了:“我不想對您口出惡言,但您這麽踐踏別人自尊是不對的,我承認,這場婚姻我也有錯,稀裏糊塗**,稀裏糊塗嫁人,花了您那麽多錢……”
她說不下去了。
忽然,擡起臉用力擠出絲微笑:“我跟您,不想撕破臉,咱們體面點分開您覺得怎麽樣?”
她說太多了,眼下,實在沒力氣糾纏。
“先吃飯。”陳清焰一直深深看着她,但簡嘉的眼睛真正看過來時,他回避。
“我瞧不起您,陳醫生,您從來沒有面對的勇氣,永遠在敷衍,在拖延。”簡嘉終于忍無可忍,她大眼睛裏全是淚,擡起手,使勁給擦去了。
陳清焰顯然被刺到。
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但情緒又習慣性被壓在嘴角。
整張臉都朝下墜。
“不要再跟我用敬語。”他冷着面孔。
她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的小姑娘,遇事不慌,有板有眼,說抽身就能抽身,之前的膩歪全他媽是演戲,影後級別的,奧斯卡都欠她一座獎杯,陳清焰覺得自己被欺騙。
“我不會跟你離婚,我不說離,你離不掉,簡嘉,我拖也要拖死你。”他忽然變得戾氣十足,但語調平靜。
簡嘉漂亮的眼猛一睜大,她哭了。
徹底崩潰。
她淚眼模糊地奔到門口換鞋,一只帆布鞋,一只涼拖,面對緊跟來的陳清焰,使勁一推,跑出了家門。
屋裏安靜下來。
十分鐘後,陳清焰在決定動筷子吃飯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把話說的太重。
他揉揉額頭,抓起手機和車鑰匙,出來找簡嘉。
小區裏早沒她的身影,陳清焰去調了監控,确定好方向,這時候,醫院卻打來電話:
“陳主任,那個,就是那個,病患她情緒不太穩定,您要不要過來一趟啊?”
小護士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措辭,對于周滌非。
103這一天太熱鬧了,風言風語的。
他站在原地,權衡了十幾秒,掉頭去103。
醫院裏,周滌非情緒非常低落,沒有緣由的,她時好時壞,哪怕是陳清焰分分秒秒守在她身邊,她也總是會被神出鬼沒想死的念頭攫住。
等陳清焰進來,她那雙幽幽忽忽的眼,定在他身上。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我讓你為難了嗎?學長,對不起……”她氣若游絲地問。
陳清焰笑一下,隐忍的苦澀,他坐到她身邊握住那只柔軟卻冰涼的手:“沒有,你不要瞎想。”
周滌非抱住他腰身,眼淚再次濕透他的衣服。
“我們離開南城好不好?”她的聲音很小。
陳清焰下巴抵在她額頭:“你想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要留在南城。”
他不經意蹙蹙眉,頓了下:“好。”
等周滌非細微的呼吸聲均勻響起,陳清焰走出來,他反複撥打簡嘉的手機,統統是關機。
他的眼睛越來越冷。
簡嘉什麽都沒帶,她穿着兩只不一樣可笑的鞋子,走在馬路上,帆布鞋的鞋帶松松打了個死結。
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她就漫無目的地走,直到被人輕輕拍肩:
“簡老師?”
她回頭,好半天,分辨出是鹿祁連,因為他打扮得油膩,身上的香水味,也好重,看起來很不正經,對,是不正經這個詞。
但又人模人樣。
如果不是認識,簡嘉一定會自覺的離這種打扮的男人遠一些。
但此刻,她覺得真好。
“鹿同學,你能請我吃點東西嗎?我挺餓的。”
鹿祁連把她帶到一家水餃館,又要了小炒。
她大口大口吃東西,一直低着頭。
鹿祁連當然看見了腳上的怪異,看到她時,法語老師兩眼迷離,跟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燈光閃爍的都市夜景裏。
新婚照片,都沒來得及發朋友圈分享,這下,永遠不用發了。
“真好吃。”簡嘉擱下筷子時,想到這個。
“等下次,我也請你一回吧。”她恢複點精神,把頭發朝耳後抿了抿。
“簡老師,您回家嗎?我送您回去。”鹿祁連猶豫提議,他覺得,法語老師今天有點失常。
但不好意思多問。
家?
簡嘉眼睛一熱,陳清焰沒有追出來,他人呢?應該在103吧。
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一眼她婚姻的破壞者,她怕認出某段記憶,然後自慚形穢,自己替曉菲姐姐保管了一段時間的陳醫生。
還得還回去,這種挪用感,很糟糕。
“鹿同學,你能不能借我點錢。”簡嘉回神,說這句時臉紅了。
兩人走出來,鹿祁連陪她走一段,她找個話題,想讓氣氛輕松些:
“你今天穿這麽高調呀。”
鹿祁連默然了下,說:“簡老師,我做男公關。”
是女朋友介紹的,告訴從青海來大城市打工的他,這個掙錢,所以,他的第一次,是被一個老頭下藥,走的後門。
确實掙了些錢,給女朋友買昂貴的包,昂貴的衣服,昂貴的化妝品。
他也是心甘情願。
這個城市,光怪陸離下,什麽事情都有,只是,你不知道。
簡嘉停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鹿同學清秀、年輕,穿牛仔褲理個平頭就會像象牙塔裏的學子。
“簡老師,是不是挺不光彩的,我知道。”他說。
簡嘉臉色有些蒼白,這個世界上,生活在深淵的人們,其實很多。
她拍了下他的肩頭,鼓勵的:“你肯定有苦衷,對不對?其實,沒什麽不光彩,你知道,人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總是身不由己。”嘴巴發幹,想起自己跳舞時被占去的便宜。
“我是為我女朋友。”鹿祁連打開話匣子,“其實,她本性不壞的,因為一些不好的事不願意相信男人,對待男人就有點随便吧,簡老師,”他突然轉臉看簡嘉,很顯然,他信任這個老師,願意說心裏話。
“您說,她有一天會感動的吧?我們能結婚的吧?”
感動?簡嘉重複了這個詞。
是了,她的錯誤在這裏,以為會感動陳清焰,但,感動不是愛情。
簡嘉對鹿祁連笑了笑,沒辦法回答。
她的手機,被陳清焰,不知道撥打了多少回。
他靠在窗子那不停吸煙,鼻端的陰影,落到臉龐。
掐滅第五根煙後,告訴小護士:“有事随時聯系我,我出去一趟。”
手機裏,有周瓊的號碼,他遲疑看了幾回,最終沒有撥。
先回的公寓,果然,在床頭地上找到她的手機,關機狀态。
她沒有回來。
陳清焰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心裏那股火,越來越旺。
年輕姑娘精力旺盛,折騰起生活來,一樣讓他煩躁。
但腦子裏,開始湧進些奇奇怪怪的新聞,出租車女孩遇害,滴滴女孩遇害,夜跑女孩遇害……他覺得手心出了點汗,再次奔出來。
陳清焰在車裏排除網吧、洗浴中心等一連串場所,目光落在24小時營業的肯德基上。
城市的夜晚一點也不寂寞。
淩晨一點的肯德基,原來是這樣啊,簡嘉托腮,望着玻璃窗外的車水馬龍,大腦努力放空,尤其是,不要再去想陳清焰。
她不好意思什麽都不點,要了個套餐,沒吃完,趴桌子上睡着了。
隔坐的男生,也睡着了,半張着嘴,還淌口水。
冷氣嗖嗖。
陳清焰在淩晨兩點二十七分時,找到了簡嘉。
他頭發濕透,四肢滾燙。
走進來,看她片刻,剛想把人弄到背上,簡嘉卻醒了,然後,是劇烈的掙紮:“你不要碰我!”
她奶兇奶兇的。
把同樣的話還給陳清焰。
店員趕緊過來看情況,簡嘉躲在人背後,有厭惡:“我不認識他。”
陳清焰略微驚訝地看她一眼,嘴角緊抿,臉色變得難看。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店員也很警惕,随時可以報警。
他沒說話,而是走出肯德基,從車裏拿出電腦和薄外套,再回來,簡嘉已經又軟軟趴桌子上不動了。
外套給她輕輕披上,這次,她居然沒反應,睡得夠快,他極為不快地看了她幾眼,能吃能睡,一點問題都沒有。
于是,在店員的指指戳戳下,陳清焰也點了份套餐,原封不動放着,随後,打開了電腦忙事情。
手機調的震動,他時刻等着它響。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