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站在這兒,好像在跟她打情罵俏。
聽出畫外音,簡嘉狠狠咬住唇,只是心跳得極快,她不說話,攢夠了勇氣和力氣,把信封使勁砸到他胸前,任它落地,伸出纖白的手指,燒的一臉滾燙點在陳清焰胸膛:
“陳醫生,麻煩您有點素質……”
這是高中老師訓話時挂嘴頭的:xx同學,麻煩你也有點素質。
心裏大聲喊的是:不要臉!
她罵不出口,腦子轟隆隆轉,終于逮上一句,“不要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好蒼白無力。
陳清焰看她整個人都在底氣不足地晃,敗在年輕,臉皮薄,經常發揮欠佳,便輕輕握住她手腕,纖細的,光滑的,給拿下去,波瀾不驚地繼續捉弄:
“有錢的确可以為所欲為,沒聽過?”
他完全把這當作**了。
等對上她憤怒又難過的漂亮眼睛,他看了幾秒,然後,托住她脖子,低下頭,在辦公室門口旁若無人地吻上兩片柔軟的唇。
簡嘉沒接過吻。
他身上碾過來一股純粹又凜冽的淡香時,她大腦一片白光,整個世界都跟着倒下,初吻,在倉皇中造訪,她還是未被人造訪過的绮麗島嶼,花木扶疏,猗蔚溪澗又深又熱,熱帶雨林一般。
身體留白,等待某個人,但尚且不知道是誰。
簡嘉牙齒咬得太緊,整個人,又開始顫抖。
陳清焰覺得遇到一堵牆,明明唇瓣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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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越皺越厲害,終于,松開她,聽紊亂的呼吸聲一下從那兩片薄唇中洩出。
“第一次?”他笑問,目光鎖着唇,上頭是水果味兒的唇膏。
她兩頰通紅,眼中水光粼粼,有點茫茫然地看着他,像面對老師提了刁鑽問題不知所措的學生,需要人教,陳清焰心神又是一晃,攬過腰,直接擁着人進來,握住肩頭,用她後背去關門。
在穿雲裂石的心跳聲中,簡嘉聽他說:“再來一次,嗯?”
他沒有吻嘴唇,吻的耳朵,很癢,簡嘉想跑,張了張嘴,很軟的舌尖滑進來,毫不躁進,等她情願,太好的節奏感讓初吻變作舌吻。
口腔裏有淡淡的煙草味薄荷味清茶味,氣息複雜,但她沒辦法拒絕,簡嘉渾身發麻地想,不由自主被浸透。
陳清焰很投入。
下意識去擡高她一條腿,往腰上環。
兩人之間沒有了間隙,對他,去熱烈呓吻一個長得像摯愛的女孩子更好似是一種诿過。
敲門聲突然響了,很急:
“陳醫生,你在裏面嗎?陳主任?”
他被打斷,不見慌張尴尬,手一伸,按住她被吻到微腫的唇:“噓……”
在哄初嘗蜜梨的小孩子。
簡嘉身子松軟又蓬高,站不穩。
兩只眼,幾乎是驚恐地看着陳清焰把門打開,然後出去。
一夜無眠,簡嘉一直漂浮在龐大的夢境裏,要報警麽?沒有男人會為一個吻負責,她傻乎乎地胡思亂想。
但他吻了她,鐵打的事實在黑夜裏逼視着她,沒戀愛過的姑娘把這個看的太重了,盡管,那不過一個吻。
兩人在一天後的病房門前相遇,陳清焰很忙,直接把信封丢給她:“明天我要去香港參加一個亞太區學術交流會,不要再來找我還錢。”
他看看她閃躲又警惕的臉,多少青澀,多少面紅,想了想,“等我找你。”
可是,沒對那個吻做出任何解釋。
夜深,用完功,簡嘉把臉埋進薄薄的被子裏,躺在陪床硬邦邦的折疊椅上,輾轉反側,像缺氧的魚。
病房裏空氣确實不好。
她被他侵犯了,不堪,羞恥,又有難以啓齒的臉紅心跳。
以至于她腦子休息夠了,再去“龌龊之徒”,無意在門口看到有情侶親密接吻,想起他很用力親她的那一刻,直到現在,每個汗毛孔裏仿佛依舊殘留他的熱望。
簡嘉有些心慌,罵了自己一句。
近兩周沒來,“龌龊之徒”在重新裝修,聽說換了東家。
簡嘉撲了個空,獨自來的,沒跟周瓊提前約以為她會在,今天是周五,法語班停課,她看着烏漆抹黑靜悄悄的一片,對比從前,活色生香,這會兒倒像個大墳場。
附近有花店,她在跟周瓊通過話後,走了進去。
再出來,捧着一小束店主給配好她自己又重搭的鮮花,人一窮,什麽都跟着糙,以前,媽媽在家裏熱愛插花,門門道道的,挺多,專用花器名堂也不少:高的,矮的,白瓷的,玻璃的,藤草的……超市買來的飲料磨砂瓶子不扔,也能用,貴在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
她一年多沒買過花了。
以後還是要定期買花,這個念頭浮上來。
鮮花讓人愉悅。
店主順便送她幾顆糖果,青檸味兒的,藍莓味兒的,椰子味兒的,她全送進嘴巴,真甜。
簡嘉莫名想起陳清焰的那句“等我找你”,心跳加快,糖果開始發酸,再想想,開始冒又苦又澀的氣泡泡,傳染了她整個五髒六腑,走到垃圾桶前,簡嘉把糖果又都吐了出來。
那個吻,讓她腦子爆炸。
剛要走,身後有高中生玩着滑板過來,撞到她肩膀,有點疼,花掉地上,被男孩子一個趔趄踐踏過去,簡嘉的心立刻被撒野孩子給輾的稀碎稀碎的,她揪住人高馬大的男孩子:
“哎,你不能這麽橫沖直撞的,太危險!”
一地鮮花的屍首,簡嘉俯下身,在一堆殘肢裏撿到幸存者,一枝綠菊。
還可以插在病房床頭的馬克杯裏。
男孩子爆着一臉青春痘很沉默,點個頭,敷衍的算答應,後頭跟上來看不出具體年紀的女人,她不年輕了,但氣質文雅抵消魚尾紋,問清楚情況,果斷賠償。
簡嘉不肯,兩人拉拉扯扯的,對方似乎很較真,忽然,端詳起簡嘉:“你,你……”她皺着眉頭,不太确定,“教法語的小老師?”
在街頭遇見培訓班的大齡學生,幾率很小。
簡嘉一愣,沒什麽印象,但被人大街上當面喊老師,多少有點不适,兩人倒結伴一道走了一段路,幾句聊下來,知道這位蘇女士是一家著名心理咨詢所的心理咨詢師,彼此留了聯系方式,蘇女士告訴她,日後有任何心理問題都可以來找自己,說完,也覺不妥,哈哈掩飾:“希望你永遠不要有心理問題。”
簡嘉對心理學很陌生,客氣道謝,雖然她心裏在想有什麽不開心的努力消化就好,她不太明白,那些需要心理咨詢師的人們到底在經歷什麽樣的痛苦需要一小時花上千元和人聊天。
人,總是對他人的痛苦毫無想象力。
但簡嘉表示深切同情。
而蘇女士,只是太愛蘇菲瑪索的電影,才來報的法語班。
面前停下一輛騷裏騷氣的藍色糞叉車,裏面的人,大聲地喊她:
“程程!”
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落在城市的夜幕,一個也瞧不見,全隐匿,了無生氣,有生氣的是華燈流光溢彩,簡嘉看着同樣流光溢彩的車子,不驚訝,偏頭瞧一眼,副駕駛果然坐着許遠。
開車的是他大晚上戴着墨鏡看起來像天橋算命瞎子的妹妹許遙,在嚼口香糖,紅唇如血。
就差脖子上挂一大金鏈子,再叼根煙。
許遙從臉到身材都有幾分像香港女星鐘楚紅,這點,許母驕傲地不行,言之鑿鑿女兒随自己:肉感,結實,健康,五官張揚骨骼大,卷發淩厲,但一笑,卻又帶着讨喜的村氣,很難說她是土是洋。
許遙不認識什麽鐘楚紅,那個年代港星一個不認識,那是活在父輩嘴裏的人。
這個天,就穿了貂皮,年輕的女孩子,才愛死命往成熟性感倒騰,身在其中,不知青春可貴。
蘇女士見狀,忙道別先閃人,倒是那滑板男孩,盯着瑪莎嘟囔了幾句才被母親拽走。
許遠下來,瑪莎引擎怒吼,又騷裏騷氣地開跑了,簡嘉看到女孩子沖她揮了下手,指甲塗得璀璨。
許遠低調多了,穿的随意,他很陽光,面相白嫩幹淨,沒有任何攻擊性,尤其他戴着眼鏡,看着無害,跟簡嘉對比,是同齡人的感覺。
分別幾年,許遠笑着打破尴尬,故意比劃了下她的個頭:“程程,長高不少呢!”
簡嘉被逗笑,她本來愛笑:“瞎講,我高三就不長個子了。”
笑完,還是尴尬,沒什麽話題。
前頭有賣烤紅薯的路邊攤,中學那會,冬天下雪,她跟同學們下了晚課,剁着腳,呼哈一團團白氣,圍着老奶奶的攤子,幾個學霸讨論烤紅薯為什麽這樣香,從細胞結構說到高溫焦糖反應,吃到嘴裏,卻有點差距,關于這個疑惑,有才女推眼鏡插話:
“《圍城》裏說,烤紅薯就像偷情,聞起來很香,吃起來也就那麽回事兒。将來,我男人要是敢出軌,我就送他一車烤紅薯讓他自己體會這個真谛!”
說完,補充,“哦不,我想出軌的是我,我要過上等人的生活,享受下等人的情、欲。”
大家一愣,合起來罵飽讀詩書的才女滿腦子思想不健康。
她們都是少女,遠遠沒到領略生活真谛的時刻,說驚世駭俗的話,不知天高地厚,一地散落在少女時代的凋零哄笑。
但烤紅薯呢,永遠聞起來香甜,所以,她們知道真相也樂此不疲禁不住誘惑還是要買烤紅薯。
簡嘉好不容易撈到個話題,把陳年舊事拉出來鞭屍,掐頭去尾,意外溫馨。
兩人都刻意避開彼此家庭問候,也避開當下近況,只懷舊。
這很環保。
許遠給她買了份烤紅薯,格外甜,簡嘉簡直要喜極而泣:“這是我吃過的最表裏如一的烤紅薯了!”
許遠嘴角微撇,揚手輕拍了拍她腦袋:“沒見過世面。”
簡嘉不覺放松,樂滋滋啃着烤紅薯,忽然發現,甜的東西真的讓人愉快,入口心醉,她後悔浪費了糖果,也許,回去吃,還是甜的呢?
吃的滿嘴都是,許遠的手突然伸出來,要替她揩掉,簡嘉下意識一躲,避開動作,尬笑着掏出紙巾擦了擦嘴。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他打量人時,目光藏在眼鏡後,沒有惡意,但簡嘉總覺得那目光好像會生長,像爬山虎,需要借助牆壁。
所以,她要全心全意地吃烤紅薯,并表現出相當忘我。
這個時候,許遠的手機響了,屏幕亮起來,是陌生號,他接了,聲音放得低沉溫和:“哪一位?”
“啊,哥哥是我,我和人撞了,麻煩你過來一趟呗!”那邊許遙不知借了誰的手機,奇怪的是,語氣一點也不急,相反,好像還挺樂。
電話挂了,許遠才反應過來她根本沒說出事地點,肉麻兮兮撒個嬌,完事。再撥過去,占線,幾分鐘後再撥,還是占線。
她被撞飛了腦子?
東城區安德大街上,許遙的确挺樂。
想超車時,她跟一輛雷克薩斯LX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