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弄巧成拙跳寒潭
考慮到直闖知命殿風險太大,接近九殿時,柳幽然臨時決定将目的地換成離知命殿最近的雪華殿。
她總感覺有人守在知命殿,只等他們二人過去自投羅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幹脆就換了路線,再者她記得仲家曾與雪華殿有過不為人知的交易,不曉得那雪華殿的主人,會不會看在過去的面子上,助他們偷偷進入知命殿。
畢竟,他們現在只有二人,沐休還被九階清墨弓射傷,不會對鳶族造成任何威脅。
當然,現在還不能排除雪華殿主将他倆捆起來押進知命殿的可能。
不過在成功進入雪華殿之前,她得先想辦法,讓傷勢未愈的沐休成功混過九殿大門。
……
九殿守門人表示心有餘悸,幾百年前就被處死的仲暮楓,竟提着凰寂劍站到他身旁來了。
好在看守室人多,幾人合力擒住了仲暮楓,奪了他的凰寂劍。可就在他們準備押着他去交差的時候,一名帶刀的羽妖闖了進來,一下砍倒了一個看守。
便在他們愕然之時,眼前一黑,等轉醒,仲暮楓和羽妖都不見了,站在眼前的只剩了知命殿的新人,岳漣。
陰着臉記錄完看守們的口述,岳漣走出看守室。一片雪絨落在他睫毛上,很快便化為冰涼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視線。
在他的認知裏,淩駕于凡界之上的強大鳶族,其都城的看守理當訓練有素,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糊裏糊塗就讓兩個外人給混過去。而且還這麽輕易就中了對方的幻術,一睡就是半日,所幸他不放心,特意親自來了一趟,否則當真要誤了大事。
他才走了沒幾步,便聽到看守頭子在喊自己。岳漣不悅地回頭,但見看守頭子大步追上來,出口卻是哀求:“大人你行行好,千萬別去知命殿告狀!咱們幾個弟兄的家,都是被仲暮楓的魔爪毀去的,哪怕知道他現在不堪一擊,只要見到那雙蒼瞳,不知怎麽的手腳就軟了……大人!大人您別走!別走哇!”
岳漣自然沒興趣去知命殿告狀,他只關心混進九殿的柳幽然二人接下來去了何方。手稿中并不曾記載過仲暮楓的身世,而在九殿,“仲暮楓”這個人的過往也不甚清楚,哪怕是族長,也只知道他與沈蒼翎曾有過些許交情,至于和別的殿主還有沒有私下的友誼,便無處得知了。
的确,私下裏倒騰些陰毒之物的人,都擅長隐匿自己的過往。
踱着步,岳漣不知不覺走到了雪華殿外。飛雪飄落更急,此時的雪華殿已披上白絨,殿外的蒼松亦為簇簇銀華擁着。
從他所站的地方到雪華殿,相隔一片湖,且湖上并沒有架橋。但區區湖泊,并不能難倒岳漣。在凡界時,他便愛雪,現在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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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足尖輕點湖面,腳底泛起圈圈漣漪,随着他的身形緩緩散開。
未接近雪華殿旁的小亭,先聞琴聲。岳漣不自覺想起了留在凡界的妹妹,嘆了口氣,遙遙地望向亭中撫琴的白衣鳶族。
他只看到那鳶族姿态優雅,卻不知雪華殿主沉衍素來乖張随性。聽得他踏波而來,沉衍将琴弦一按,廣袖一揚,便氣惱地離了亭,飛往殿門去。
他更不會知道,雪華殿主沉衍,竟會是仲暮楓的迷妹。
沉衍一走,岳漣讨了個沒趣。他有些失望地在湖面上踱了幾圈,最終還是向湖心亭掠去。當站到白玉色古琴邊上時,他忍不住伸手按在弦上,自顧自撥弄起來。
低沉的琴聲勾起了他的思緒。四次輪回都沒能讓妹妹活過那一劫,每一回他都看着妹妹渾身是血地靠在琴上,痛苦地合了眼。這一回,無論如何也要讓那作者也好好體會一下,什麽是失去親友與心上人的滋味!
……
雪華殿中一處寝居,沉衍盯着柳幽然,很是懷疑地反問道:“要走?”
柳幽然點頭。
“趁現在?”沉衍下意識地看向卧床熟睡的沐休,見柳幽然又點頭,她指了指殿外的湖心亭,“想要加害你們的人,現在就在外頭,還帶了劍,好歹也等他打道回府再……”
柳幽然挺了挺胸膛,以不容置疑的語氣打斷她的話:“恕我直言,知命殿那些人裏,我和夫君最忌憚的,只有一個岳漣。夫君現在不行,但我行,我雲徨死而複生,可不會怕那鳶族族長!”
去往上界前,沈蒼翎便再三叮囑她,她在上界的身份是羽妖雲徨,死而複生的,經歷過生死,眼下已是見神殺神見鬼殺鬼根本不慫。先前被燼華殿主一路追趕的時候,這番措辭半點用也無,眼下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大概是“雲徨”這個名字讓沉衍想到了什麽往事,她下意識退了幾步,目光仍停留在柳幽然臉上。但出乎柳幽然的意料,她居然露出了嘲諷的笑:“少逞能了,就雲徨那樣的實力,連我都打不過,還妄想與族長大人他們作對麽?去什麽去,仲暮楓大人身體那麽弱,你也好意思帶他一起去知命殿?自己想尋死,別帶上其他人啊!”
柳幽然被看得頭皮發麻,怕岳漣走掉,她只能報以冷笑,沒有理會這番話,轉身提着凰寂劍就要往外走。
“你幹嘛去?”沉衍疾步跟到門旁,想叫住她,可是柳幽然早就踏波遠去了。
将凰寂劍變為沉衍身上那套廣袖素袍,又快速易容成她的模樣,柳幽然足尖點水,往琴聲傳來的湖心亭趕去。
趁現在去知命殿絕不是尋死,就目前而言,這個世界上曉得她身份的人,唯有沐休和岳漣。眼下他們既然已經進了九殿的範圍,想回到凡界,也只能通過知命殿的傳送法陣回去。少了岳漣,知命殿就等于少了一個強力的軍師,哪怕岳漣将她的脾氣告知鳶族,鳶族的人也想不到,她竟會在最危險的時候前往知命殿。
也只有避開岳漣,他們才能安全返回凡界。
如果避不開,那就只有先發制人了。比如說,變成沉衍的樣子,好好從岳漣口中套點話。
柳幽然自認為已經将易容術掌握得很好,凰寂劍變幻成衣服的小法術,也被她用得足夠娴熟,但當她落在湖心亭中的一瞬,琴聲便停了。
岳公子按了弦,見她拱着手轉來自己面前,擡眼一笑:“閣下有話,不妨光明正大說,遮遮掩掩,可不是閣下的習慣啊。”
柳幽然半倚琴上,聞言心裏不由得一驚,繼而效仿沉衍的語氣一哼:“我的習慣,我說了算。這位人族的公子,快些将髒手從我的琴上挪開!”
他仍含笑:“哦?挪開,然後這樣麽?”只見他擡手,繼而突然捏住柳幽然的衣袖。
他的被動技能吓得柳幽然下意識退後,捏着凰寂劍幻化的衣袖,背靠欄杆,滿眼警惕。
“幹嘛?對姑娘還動手動腳的,臭流氓!”
她嘴上超兇,心裏慌得一批。現在沐休意識很弱,不曉得凰寂劍被岳漣摸到,上面的血契會不會自行解除。
岳漣踱了過來,背着手,聲音溫和,話卻如尖刀,快準狠将她的易容術挑開:“臭流氓?不知與你這無良作者相比,究竟誰更流氓些?”
柳幽然心裏下意識炸毛,但頭腦還是清晰的,并且還想繼續瞞下去:“誰是無良作者啊?快滾快滾,少在我這雪華殿撒野——”
她忽然住了口,一塊墨玉出現在岳漣手中。岳漣将墨玉打量一番,拎在手裏朝她晃了晃。
而後,順手将之丢入漂着鵝毛雪的湖中。
“……你混蛋!”
這回柳幽然真的炸毛了,她狠狠剮了岳漣一眼,幾步湊近欄杆,攀着欄杆,盯着白蒙蒙的湖面只猶豫了三秒,便縱身躍了下去。
那是她的儲物墨玉,如若沒有意外,她的手稿,還有雙泣劍,可能連同花譽贈她的二轉靈魄也在!
岳漣這僞君子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啊?随身帶仇人的儲物墨玉是想表達什麽?!
雪華殿的湖水,是九殿之中最冷的。柳幽然屏了氣,操縱着水流讓自己得以潛下去。凰寂劍從寬袍化為貼身小衣,暖着她的身體。她以尋河蚌的辦法摸索了一番,什麽都沒有,墨玉恐怕是與黑藍的湖水融為一體,根本無處可尋了。
柳幽然嗆了一口水,見無果,只好選擇上浮,思忖回頭問沉衍要個撈具,将她的墨玉弄上來。但狗血的劇情又發生了,她的臉還沒露出水面,腳踝便纏上來一段涼飕飕的軟物,倏地将她硬是從水面拉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拉扯力,令柳幽然再度嗆水。當她吐了一串泡泡後,艱難地低頭向下看,只見一對藍瑩瑩的光芒正一亮一亮,大如拳。
……這種地方,居然有水蛇?
來不及細想,柳幽然一秒将凰寂劍握在手裏,聚了體內妖氣灌入其中,用力朝下方斬去。
腥臭的血味頓時擴散在水中。柳幽然瘋狂地蹬着水想要浮上去,當她終于露出水面時,湖心亭中已無岳漣,讓她吃驚的是,沐休正盤膝在她面前,面色很不好看。
柳幽然聽他輕輕問道:“鬧夠了嗎?”
“鬧夠了……”
“這下連雪華殿也沒法繼續待了。”沐休嘆口氣,将她從水中拎起,“我只是小憩的功夫,你就要做傻事,我好像開始明白正文裏那些奇奇怪怪的悲劇結尾是怎麽來的了。”
凰寂劍不貼在身上,柳幽然這才體會到湖水之寒。她打着顫被沐休橫抱起,聲音亦在顫:“怎麽來的?”
他幽幽答:“當然是作者會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