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
(一)
1947年3月12日晚22:20分,上海震旦大學女生宿舍樓外
話劇社的排練延續到晚上十點才結束。照例話劇社的同學們要一起去大學校門外的小食攤去吃消夜,可是吳珍珍心裏郁悶,就推說自己頭疼,想早點回去休息。于是她在學生會的紅磚樓外,和同學們告別,一個人低頭匆匆走向女生宿舍樓。吳珍珍的腦子很亂。自從傅天涯告訴她,未婚夫劉軍是殺人嫌疑犯之後,她的心就亂成一團亂麻。她在排練時,精神難以集中,臺詞一句也記不住。導演體諒地讓她在一旁休息,等她情緒穩定了再排練。可是一直到排練結束,她的情緒也沒能穩定下來。她腦子一直在糾結着一個問題:要是劉軍真來找自己,她該怎麽辦?是向警察舉報他?還是知情不報,甚至幫着未婚夫逃出大上海?
其實在傅天涯和袁方兵來找她之前,有一個神秘的中年男人就來找過吳珍珍。當時她剛剛上完中國文學史課,夾着筆記本走出教室,準備回答宿舍等未婚夫接她一起去吃晚飯。一個帶着禮帽,穿着風衣的男人就在走廊攔住了她。這個人自稱是劉軍的朋友。他告訴吳珍珍:劉軍在監獄裏被人誣陷殺人。他現在在逃。如果劉軍來找吳珍珍,請吳珍珍一定打電話通知他。他會幫助劉軍和吳珍珍安全地離開上海。吳珍珍被這個消息給驚呆了。
“為什麽有人要陷害劉軍?他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神秘的中年人嘆息地說道,“要怪就怪劉軍太正直了。他向市政府督察小組舉報了監獄的貪污案。你想監獄的那幫蛀蟲們能放過他嗎?!”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幫助我們?”
“我是劉軍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一個正直的警察受到冤枉。記住讓劉軍跟我聯系。我會幫助你們離開上海的。”
“我憑什麽要相信你?”吳珍珍被劉軍大義凜然,揭發監獄黑幕的壯舉所感動,但又為他的安危而焦急。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選擇相信這個陌生人的話。
神秘中年人意味深長地回答道,“我說過我是劉軍的朋友。你把我的話轉告劉軍,他會明白的。另外,警察可能很快就會來找你。他們會說劉軍是殺人犯,要求你合作,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你要是選擇和警察合作,你就會親生葬送你和劉軍的幸福!記住我的話!”
有了這次遭遇,吳珍珍還真拿不到主意應該相信誰。是相信警察,還是那個神秘的中年人?一直到排練結束,吳珍珍也沒找到一個确定的答案。她現在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靜一靜。
袁方兵和張強在離吳珍珍15米遠的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為了防止吳珍珍和可能躲在暗處的劉軍的注意,他們采取了交錯跟蹤的手法。袁方兵在前先跟在吳珍珍身後,張強則躲在學校林蔭路的樹蔭下面。等袁方兵覺得差不多了,他就在一個岔路處拐出主路。張強則從樹後面閃身出來,接替袁方兵的位置。而袁方兵則借着樹蔭的掩護,沿着林蔭路邊潛行。袁方兵還是在警察訓練班上學到的這種跟蹤技巧。半年前傅天涯把袁方兵從首都憲兵司令部調到上海市警察局,第一件事就是送他去參加為期三個月的警察訓練班。這個訓練班是上海市警察局為了培訓警察骨幹專門委托上海市警察學校開辦的。藤鞭親任班主任,并從軍統保密局和警察學校中挑選了一批精英老師授課。課程包括刑事偵察,審訊,跟蹤,證物簽定,犯罪心理學以及格鬥,駕駛和射擊。第一期學員共有30名,除了袁方兵之外,全都是警察局現任組長和股長級的中級警員。這些人最長的從警25年,最短的也有15年。他們打心眼裏瞧不起他這個軍人出身的“新警察”蛋子。可是,當過200師特務營副連長的袁方兵一開始就把這幫人瞧不起他的家夥給鎮住啦。格鬥,射擊和駕駛三個科目他得了全優,不但得到了免學的資格,而且還成為這三門課的輔導老師。盡管刑事偵察,審訊,證物簽定和犯罪心理學對他這個新手來說很難,可是這個200師的偵察兵,有股子常人難以企及的毅力,最後硬是從全班的最後一名,一舉成為訓練班畢業的第一名。藤鞭很欣賞他,多次在警察局裏公開表揚袁方兵是他辦過的衆多軍統和警察訓練班中最優秀的學員!
如今袁方兵把在訓練班上學到的跟蹤術付諸實踐。他在夜色中看着吳珍珍走近前面不遠處5層的女生宿舍樓,有一絲失落。袁方兵知道女生宿舍樓有嚴格的管理制度,不但禁止男生入內,而且一到晚上10點半,宿舍樓就要整個關閉。劉軍不可能躲在女生宿舍樓內。換句話說,如果吳珍珍走進大樓,袁方兵和張強就可能要在外面蹲上一夜。
蹲坑,守夜,監視目标,這對于老偵察兵袁方兵來說不是一件難事。他曾經跟着老營長傅天涯和老連長史廣才在緬北前線日軍陣地前足足蹲守過三天三夜。他倒不是害怕漫漫長夜,蚊蟲叮咬,他是擔心劉軍會不會丢棄未婚妻,早就獨自一人逃離了上海?!
吳珍珍打開宿舍樓的房門,走了進去。
袁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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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強從後面走上來,問道:“組長,怎麽辦?我看劉軍今晚是不會出現了!”
袁方兵和大案組的同仁從昨晚傅成彪死亡就開始忙,一直忙到現在。一夜沒合眼不說,晚上也只吃了一飯盒傅天涯帶給他們的馄炖。現在兩人都是又困又餓。他真想找個地方大吃一頓,然後再好好睡上一覺。袁方兵看看表,“再堅持一會兒。十一點馮創他們來接班,我們一起去吃火鍋。”
“組長我現在什麽也不想吃,就想好好睡一覺。”
袁方兵突然心裏閃出一個念頭,“張強,這宿舍樓一共有幾道門。”
張強想了想,“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除了這個主門,一定還有後門!”
袁方兵心裏咯噔一聲,大步走向宿舍樓的大門。一個中年婦女走出門,挂上封門的牌子,然後關上門準備從裏面鎖上宿舍樓的門。這個瘦瘦的,帶着黑邊眼鏡的女人一看就是當值的舍監。
袁方兵走上前,敲着大門上的毛色玻璃方格。“開門,開門。”
舍監打開門,不滿地,“已經封門了。你要是傳條子,明天再來!”說着又要關上門。
袁方兵用腳卡住開了一條縫的房門,“傳條子?傳什麽條子?”
“這是女生宿舍,男生不準進,只能傳條子,讓女生出來。你這都不懂?新生吧?”指指毛玻璃上貼的告示,“你自己好好學學吧。讓開,我要關門了!”
袁方兵拿出□□,遞給舍監,“我是警察。我問你,今天有人給吳珍珍傳過條子嗎?”
舍監看了看□□,還給了袁方兵,“晚上九點左右,有個帶眼鏡的男的給吳珍珍留了一封信,我剛交給她!”
“帶眼鏡?”袁方兵從口袋裏拿出劉軍的照片,遞給舍監,“你仔細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舍監接過照片,“沒錯就是他!這人好像是吳珍珍的男朋友。他以前也來過,我認得他!”
袁方兵心中暗喜,取回照片,“謝謝你。吳珍珍住在哪個房間,我們要和她談談。”
“吳珍珍從後門走了。她看過信,就跑向後門不見了……警察學生,吳珍的男朋友到底犯了什麽事?”
袁方兵沖身後的張強揮揮手。張強會意地跑向後門,追去。袁方兵看看表,吳珍離開還不到2分鐘,張強應該可以追上她。“借你的電話打一下!”
舍監打開房門,“進來吧。電話就挂在門廳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