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
(一)
1947年3月12日下午15:25分,上海市提籃橋監獄三監區
16號牢房和三監區的其他牢房一樣都是10平方米,這比關押下等兇犯的其他五個監區的牢房多了2平方米。人有身份,就是坐牢住得都寬敞些。牢房內,有一張小方桌,一個洗臉池和一張單人床。屋角,有一個暗黑色的馬桶。傅天成已經闖進這個牢房10分鐘了。他在搜查着床鋪和床上的被子。他把被面撕開,把裏面的棉絮全都掏了出來。棉絮碎片飛出,在空中飄飄浮浮。一束陽光從裝有鐵栅欄的小窗外射進,形成一道光柱,照在傅天成疑惑的臉上。
傅天涯推開鐵門走進來,看到傅天成的舉動,他大吃一驚,“天成,你這是在幹什麽?”
傅天成吓了一大跳,他回身發現站在門口的原來是自己的大哥,松了一口氣,“你喊什麽?吓了我一大跳。快把門關上!”
傅天涯關上鐵門,警覺地打量着他,“你不是去南京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中午。我一下火車就看到報上說父親中毒身亡。我就連忙趕到監獄來領屍。沒想到,高監區長告訴我,父親是畏罪自殺。他的屍體已經被警察局運走解剖去了。于是我就到父親牢房來看看。”
“你在找什麽?”
傅天成有些不自然地:“我聽高監區長說,父親臨時前什麽都沒留下。這不可能,既然父親要自殺,一定會留下遺書什麽的。大哥,你說對不對?說不定,父親不想讓那幫家夥看見他的遺書,所以把它藏在什麽不引人為目的地方?!大哥,你快幫我一起找找!”
“別瞎費功夫了。這個牢房已經被我們刑事偵察處的警探們徹底搜查過了。如果父親留下了遺書,他們早就找到了!”
傅天成沮喪地坐在床上。“真沒想到,父親就這麽離開我們了。你知道我昨天趕到南京是為了什麽嗎?我是去疏通保密局毛局長的關系,想救父親一命。父親抗戰時幫助軍統在上海和江南立下了豐功偉績,不念僧面,念佛面。我想讓毛局長看在以前大家都是戴老板朋友的份上,網開一面。”
“那麽……你見到毛局長了嗎?”
“當然見到了!”
傅天涯不相信地看着弟弟,“真的?”
“大哥,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傅天成沒必要在你面前吹牛,說假話。實話跟你說吧,雖然毛家取消了我和麗芳的婚禮,可是我們的關系一直沒斷。這半年,我們一直住在一起。是毛麗芳領我回到毛家,讓我和她父親私下見了一面。毛局長還請我喝了蘇格蘭的威士忌呢。”
“毛局長怎麽說?”傅天涯敷衍着弟弟。他沒心思和傅天成胡扯,他此行的目的是提取父親吐血,留在牢房地板和鐵門上的血跡标本。父親的屍體和切片不翼而飛,父親中毒前的血跡就成了唯一可追尋的物證。只要化驗證明,傅成彪血液标本中并沒有“死神二號”的毒素,就可以證明他是在去醫院的途中被人“下毒”身亡。可是他驚異地發現,整個牢房被人清洗過,地面和鐵門上還是濕淋淋的,所有的血跡和污跡都被清掃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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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涯不由得皺起眉頭,“……”
“經過我對求情,毛局長最終答應幫忙。毛局長說:只要父親胡亂說出幾個‘五名會’安插在軍方的人名,不管真假,毛局長都可以以國防部保密局的名義中止死刑令,重新調查此案。我收到了毛局長的承諾之後,連夜打電話給王名揚大律師,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在父親上刑場之前,把毛局長的話轉告父親……只可惜,王大律師還沒來得及把話傳到,父親就先自行了斷了!”傅天成流着淚,唏噓不已。
傅天涯打量着濕漉漉的地面,皺着眉頭,“天成,這牢房是你打掃幹淨的嗎?”
傅天成擦擦臉,一愣,“我吃飽了撐的。我打掃牢房幹什麽?我來時,就是這樣了!”
傅天涯點點頭,拉開鐵門,“天成,這地方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你快回去吧。”
“大哥,”傅天成叫住他,“父親葬禮什麽時候舉行?我們一定要給父親風光大葬。我想幫會的那些前輩們一定也是這個意思!”
傅天涯痛苦地說道:“父親的屍體不見了。葬禮的事只能往後推推……”
“開什麽玩笑?父親的屍體不是放在警察局的嗎?怎麽會不見了?”傅天成難以置信地質問道!
“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現在還有事。等我忙完了再和你說。”傅天涯說完欲走。
傅天成一把拉住他,“大哥,父親的屍體……真他媽的缺德,這到底是誰幹的?”
“我們還在查!傅天成你告訴幫會的人,在警察局沒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你讓他們千萬別輕舉妄動!”傅天涯說完走出牢門。
三監區的走廊上,站滿了犯人。他們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這些看着穿着西服的傅天涯,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傅天涯穿過這些犯人,向監區大門走去。
突然,一個白發蒼蒼,高高瘦瘦的人抓住傅天涯的胳膊,“傅處長,節哀順便!你父親是個好人!”
傅天涯看了看他身上囚服的號碼,321號犯人。他對這個人沒有絲毫的印象。傅天涯沖他默默地點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