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
傅安愔從手術室走出。
立刻有人過來通風報信“主任,揚主任和陸晨曦去了院長辦公室,揚主任的臉色可不太好。”
黎鴻傑解開自己手術服,扔到垃圾桶裏“不要啰嗦了,為了啥?”
傅安愔也将手術服丢入桶中“邊走邊說。”
“為了個大咯血的病人,病人的醫保關系是外地的,你們也知道揚主任的,他是巴不得病人自己說離開。”耳報神聳聳肩膀“人是陸晨曦收的,但是沒敲定簽字她先去做另一臺手術了,結果被王忱說了幾句并發症的問題,人家立馬不願做手術了,和急診陳紹聰推來推去,還驚動了揚主任;揚主任倒是去談了,事情自然朝着他的希望演變了,然後陸晨曦手術下來知道後,她那個脾氣怎麽會忍得住呢,估摸着是怼了揚主任,結果院長辦公室報告了。”
“這個陸大夫啊真是不知該說她啥好,人家都是吃一塹長一智,可她呢?說起來也是胸外十一年的老人了……這脾氣怎麽一點不變呢?唉,這個還是院長和老師您的共同問題,都太護犢子了。”黎鴻傑也跟着一起走。
“鴻傑去處理咯血病人的問題,不管怎樣把他們留下。”既然晨曦說要做手術就一定是需要這麽做的“我去辦公室找院長,你回去幹活。”安愔對身邊兩人做出指示,對于弟子的抱怨充耳不聞。
院長辦公室門口。
陸晨曦怏怏的帶上了辦公室門,擡頭就看安愔而來。
安愔停在她面前,見她表情并未寬慰“去吃午飯嗎?”
“嗯,老師讓我休息一下然後準備下午的門診,你手術做好了?肯定錄了,得空給我看看。”陸晨曦素是知道她的。
“好。”安愔往前走了一步。
陸晨曦到拉了她一把“別去了,這種時候老師怎麽着也得支持一下科主任,你下午還有一臺大手術,走,一起吃飯去。”
“你先去,我馬上過去。”安愔拉下她的手“不過你也是,晨曦,我絕對知道你是為病人好是對的,可是病人不知道我們所知道的危險,你也該解釋清楚,或者讓你的徒弟跟在旁邊……”
晨曦目光多少有些閃避,不過還是點頭“知道了,我以後走哪兒都帶着方志偉,行了吧。”
“揚帆想要趕你走你真的看不出來嗎?”安愔不容她回避“加州的莊恕到了,他現在完全不擔心把你趕走後你的工作沒人接手,晨曦,除非你真不想在仁合了,否則別不當回事!”
安愔的嚴肅讓晨曦正視,但她還是有些不相信“不會吧,揚帆——”忍不住拔高聲音,卻又想到現在揚帆就與她們一門之隔,拉着安愔往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揚帆真這麽陰險?”不可能吧,請那麽一尊大神回來就是為了整治自己?自己何時這存在感這麽強了?
“你最近一段時間給我夾緊尾巴做人,再惹亂子出來我不會管你。”安愔也只是這麽猜想,現在很多事偶還看不太清楚。
晨曦抿唇“安愔——”一付可憐模樣。
安愔黛眉微蹙着“還不去吃飯,下午不門診了?!還有今天不管遇到什麽病人,都給我忍下來!”
“好啦,好啦!”陸晨曦知道她雖然這麽說,可也是默認了不會不管自己“那我等你來啊。”
安愔點點頭,看着她離開,待她走後,轉身面對近在眼前的院長辦公室緊閉的門,擡手握住把手,微微推開一些。
……
急診。
“陳老師。”黎鴻傑得令後立刻來到急診“聽說有個咯血病人,沒走吧。”疾步而來。
陳紹聰看見他來了就知道一準是安愔給晨曦找補來了“在呢,三號床……”
黎鴻傑一聽就知道在哪兒了“謝了。”不聽全就過去了。
急診留觀室。
黎鴻傑看見病床上的病人,也看見了坐在床邊的兩位男子,一位看上去是病人的親屬,另一位……他上前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靜靜聽一下他們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黎鴻傑看向那位英俊男士:這位專業人士不是剛才那位讓老師‘投懷送抱’了一回的男士嘛,誰啊?
……
院長辦公室。
揚帆也知道他現在這麽做是有點下傅博文臉面,所以還是解釋了下“院長,你別怪我,實在是有太多的同事和患者對陸大夫不滿了;同樣是您的學生,傅主任在這點上就讓人無法挑剔,要是陸大夫有傅主任三層,我也不會來耽誤您寶貴的時間。”
傅博文表示理解。
揚帆起身“那我不打擾您了。”準備走人。
傅博文放下病例,帶起眼鏡“揚帆,聽說你上個月一次普通門診都沒出,是嗎?”
淡淡的一句話讓欲走的揚帆不由回身,他知道傅博文知道的事在他們這種臨床醫院是大忌,站在他辦公桌前“最近學術會議比較多,科研任務重,嗯,門診有點耽誤了。”
“這不是理由。”傅博文放下茶杯“仁合醫院首先是臨床醫院,不管你什麽職位不管你再怎麽忙,保證給普通病人看病還是首位的,同樣是主任醫生,有人的手術做到臨上飛機。”提醒他不要用這種會議多科研重作為借口。
揚帆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誰,服軟了“院長說的是,是我沒有把時間安排好。”
“揚帆,你幹主任也好幾年了。”傅博文最近也從其他人那裏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今天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就得提醒一下“門診、手術、科研和管理還是要注意平衡的,不要把過多的精力放在醫療器械和藥物上,那不應該是你的主要工作。”
揚帆聽到這話不由眉頭微動,警覺在心中翻了下,随後轉到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上“傅院長,你是從前年手術之後胸疼就一直沒有好過吧?”
傅博文沒想到他會問到這上,但揚帆的話也點中了他的禁忌,不由擡頭看向揚帆“我沒什麽大問題。”故作輕松的否定他的問題。
揚帆目光不移,居高臨下的看着傅博文。
傅博文在他注視下閃躲開了。
揚帆也察覺到了他的回避,不由瞟了眼傅博文的手,他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他的手一直在抖“術後的保養很重要,如果有後遺症也應該積極地治療,控制藥量。”眼角的餘光中傅博文的手抖的更厲害了“可怎麽也不能疼的去吃超量的止疼藥。”他俯身,雙手撐在了傅博文的桌上“甚至用酒服藥。”
傅博文此時無法正視揚帆的注視。
“您作為院長既要處理院裏的日常事務,又要給普通病人上手術。”揚帆繼續點出“确實很辛苦,但是手術期間用酒服藥這件事……”
傅博文聞此言幾乎不做他想的立刻起身,但是他還未開口反駁,院長辦公室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室內的兩人都不由回頭。
傅安愔走入,然後關上門“院長,我有點事想和您說,馬上。”話似乎是對傅博文說的,目光卻和揚帆的撞在了一起“是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告知。”
揚帆并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反而淡淡笑起“果然是院長的愛将高足,不敲門就能進出院長辦公室。”
傅安愔理所當然的點頭“是啊,我來這裏從不敲門。”她的好人卡從未給過揚帆。
揚帆聞言笑的更歡“我們的傅主任永遠都這麽自信。”
“我希望揚主任口中的‘我們’并沒有包括你,不然這句誇贊我不願意接受。”傅安愔用目光會意揚帆:快走!
揚帆明白局面對自己不利,也不過多糾纏,不過走之前他剛才沒說完的話還是要說的,因為話都已經出口了“傅院長,您是老醫生了,自然知道平時服藥過量酗酒和手術間隙用酒用藥是不一樣的,這兩者我明白是有區別的,不過媒體和記者就未必明白了,還有普通老百姓。”他也想在傅安愔面前說出這些話,讓她明白她一直維護尊重的人并沒有她想的那麽好。
話他給出了,現在就看傅博文敢不敢接口,敢不敢在病人至上的傅安愔面前承認自己過量酗酒用藥了。
傅安愔走到了傅博文身側,轉頭看向揚帆“揚主任真是關懷領導啊,如果有這個時間不如出幾個普通門診如何?而不是無視普通病人的存在,你應該也很清楚,院長手術後他的手術量減少了四分之三,就算是他主刀的手術裏也都有我在,我也在規勸老師以後手術他只要站在旁邊給我一些指導就行了,畢竟他身體真的不好,不應該再這麽辛苦。”嫣然一笑“我知道揚主任和某些媒體關系不淺,相信你也是為了在必要的時間維護仁合的名譽才去維系這些關系的,所以如果有媒體對你剛才所說的問題有不明白揚主任一定會為了仁合的聲譽盡力解釋清楚的,對吧。”
揚帆挑眉:她知道傅博文的情況,但她選擇了包庇;這點讓他有些失望,深呼吸了一下,拿出了一塊口香糖放到桌上“我知道院長術手所有的手術你都參加了,即使是如此,讓別人聞出來也不好。”然後轉身離開。
“揚主任,我知道您愛護祖國的花朵,不過這朵花最後會轉移到你的花盆裏,不如還是趕快移植吧。”傅安愔看着那片口香糖,聲音還是那般軟糯“因為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若那朵小花受不住不知哪天就突然枯萎了,多可惜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揚帆聞言停住了腳步,轉頭,目光幾乎是射向傅安愔的“不過,我想要哪朵花,你不是最清楚嘛!”這次他沒有讓她開口徑直離開,将辦公室的門關上。
傅博文一下子就坐了下來。
安愔微微垂眸“心理醫生那裏您有多久沒去了?”
傅博文沒看她“你別管這些,眼下你的任務就是将自己手術技術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可是沒有您在仁合鎮着,我是沒有辦法随心所欲的做研究做手術,還有晨曦,鴻傑說的沒錯,我們把她寵壞了,工作這麽多年和病患和同事的關系處理的一塌糊塗。”關于這點她也有責任“這次揚帆把莊恕弄過來我覺得就是要頂替我們當中的一個,不是我就是晨曦。”
傅博文這才擡頭“你這麽覺得?”
“不然請他來幹嘛?”安愔反問。
傅博文蹙緊眉頭,沒說話,不過神情十分認真。
“老師,他若想趕我走我走就是了,可是如果目标是晨曦,不管他請誰來,我是不會讓他動晨曦的,我傅安愔可不是鐘西北主任,會任人宰割。”傅安愔也給出了她的底線“這點上請您支持我。”
“胡說什麽。”傅博文喝阻她的猜測“什麽任人宰割?誰宰割你了?!你自己都說你對晨曦太過縱容了,現在又說這話,合适嗎?”
“想要糾正晨曦的臭脾氣那也得在我們可控的情況下吧,我當時就說我來做個科主任,由我拿晨曦殺雞儆猴為理由來改變她,您偏不同意。”安愔淡淡。
傅博文也知道她的想法是好的,不過那太犧牲她了,所以讓揚帆做了科主任“那時候你不是還年輕嘛,我是怕你壓不住陣腳,更何況你也不能總為晨曦犧牲吧;讀書的時候你就犧牲了不少,我無法看着你為了晨曦犧牲一切!”
安愔明白傅博文對自己惜才愛才之心,深呼吸了一下,露出了傷痛的表情“這是我欠她的,不是嘛!”
“你沒欠她任何東西!”傅博文一拍桌子。
安愔目光深邃“我欠她一條命,不,是我爸爸欠她父親一條命!”
傅博文擡眸“沒有!車禍的事是你父親不對,但後來……總之這不是你的錯,不是!是……”他一下子脫口而出的話突然又欲言又止。
“老師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免得又犯病。”安愔沒有追問下去“我下午還有一臺手術,先走了。”
傅博文避開了和安愔目光交彙,點頭。
安愔走出辦公室,在門将自己和傅博文隔絕之後似笑非笑的表情變得冷酷無情:總有一天我要你親口對我說出事情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