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父女吵架
可誰也沒有想到,素來聽話的卓雲曦這一次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而是避開了绮羅上前攙扶她的手,咬着唇對卓信霖道:“父親,是不是因為母親是因我而亡,所以這麽多年來,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能讨你歡心是嗎?”
聞言,卓信霖臉上淡漠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碎裂的痕跡,他擰眉,怒斥道:“是誰教你說這樣的混賬話的?”
“父親,我早就知道了,母親是因為生産的時候力竭難産而亡的,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了她!”卓雲曦輕聲說着。其實這一番話她早就想說了,如今不再憋在心裏,她才發現,原來有些話說出來,就輕松多了。
她微微垂着頭,往常如星星般明亮閃爍的眼眸裏是傷心和失望,但她生來的倔強和自尊又使得她不願将這些顯露出來,仿佛這樣,她就還是那個一身驕傲的卓雲曦。
“胡鬧!”
聽到她這一番話,再見到女兒在自己面前失魂落魄的模樣,卓信霖突然覺得這些年自己做錯了,他和她的女兒之間似乎有很多誤會,很多隔閡,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他突然有很多話想說,但這些話到了嘴邊,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也不能說……
“父親。”
父女二人相對無言,一股悲傷又壓抑的氣氛在小小的葡萄架子下彌漫開來。濟國公府最尊貴的兩位主子針鋒相對,绫羅、绮羅和章管家站在一旁,雖然心中着急,但誰也沒敢說些什麽緩和氣氛。因為他們知道,這對父女是同樣的硬脾氣,他們的決定是旁人左右不了的。
不知過了多久,卓雲曦率先開口。
“父親,對不起。”她的聲音沉穩平靜,面上波瀾不驚,仿佛還是平日那個淡漠從容的卓七姑娘,仿佛剛才發生的争執都是人們的錯覺,她站起身,朝卓信霖福了福身,“我先回去了。”
語畢,不等卓信霖回應,她率先走了出去。绫羅與绮羅見狀,忙跟了上去。待走出了幾步,卓雲曦停住腳步,微偏了偏頭,難得只用側臉對着她素來敬仰的父親,目光也不知道落在何處,淡淡道:“既然父親不喜歡這些糕點,便讓下人拿去扔了吧!”
說完這一席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雖細碎的腳步顯出幾分倉促,但挺得筆直的後背無聲宣告着主人的驕傲。
章管家站在一側目送她離開,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他遲疑得望着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卓信霖。
“老爺,小姐她……不明白老爺的良苦用心,要不要我去與她談談。”他跟在卓信霖身邊十幾年,老爺對小姐是什麽感情,他怎會不知。只可惜眼前這一位領兵打仗可以,到了自己女兒面前,就不僅僅是遲鈍了。
卓信霖的妻子,卓雲曦的母親,在濟國公府素來是一個不能談論的秘密,是禁忌的存在。
章管家雖然也不知道那一位到底是什麽來歷,但卻多少知道,夫人之死并不是姑娘所說的那樣,難産而亡的。可看姑娘的樣子,似乎早就認定了這個說法,才會對老爺産生這樣大的誤會。老爺哪裏是不愛姑娘,他其實是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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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管家急得不行,卻見卓信霖擺了擺手,從碟子裏捏起一塊糕點放到嘴裏,那甜膩的味道、柔膩的香氣瞬間通過味蕾傳達到大腦,令身受重傷都不曾眨一下眼的濟國公蹙了蹙眉。
“姑娘那裏,我要親自向她解釋。”他又拿了一塊糕點,對章管家吩咐道,“我常不在府中,雲曦還要你多多留心,若非必要,你替她将宮裏的宣召都推掉。”
說到這裏,他的雙手不由緊握成拳,眼眸中劃過一抹狠戾之色。
“卓嫣雲!”
當今皇後的名諱如同破布一般被他撕碎了再一點一點從牙縫裏擠出來,他一掌拍在石桌上,發出一聲巨響,而後轉身朝書房裏走去。
章管家見狀,嘆了口氣,卻見踏過書房門檻的人腳步一頓,吩咐了一句,才滿意地跨過了懸在空中的另一條腿。
“把姑娘給我做的點心端進來!”
卓雲曦的堅強與驕傲在她回到星竹院的一剎那潰不成軍,平日裏閃光的雙眼朦胧起來,淚水再也壓抑不住,順着光潔的臉頰劃過唇角,流進嘴裏,鹹鹹的味道讓她怔住,她抿了一下唇,失神地望着某一處,無聲啜泣。
绮羅與绫羅見狀,焦急地對視一眼,卻誰也沒有說話。作為卓雲曦的貼身丫鬟,她們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結在哪裏,可就是因為知道,才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話徒惹姑娘更加傷心。
星竹院的後院之中,陽光明媚,小池子水面上波光粼粼,随微風輕輕晃動,看在卓雲曦眼中,卻如一塊毛糙的木板,有一下沒一下地拍在她的心髒上,一抽一抽地疼。
在她十二歲那年,她就從大姑姑一次不經意的透露中得知了有關自己母親的事情。盡管與小姑姑相處了十年,但她從未聽小姑姑講過關于母親的事,因此那次聽大姑姑提起,不由好奇,便求着大姑姑講給她聽。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父親并不喜歡自己,相反,因為母親難産而亡,所以他厭惡自己,憎恨自己害死了他心愛的女人!
所以說,她現在倒沒有多難過,因為在十二歲那年,得知真相的她,早就傷透了心。
一直以來,她都把這件事牢牢埋在心中,從不曾提起過。她想,就這樣吧,誰也不提,總有一天記憶會模糊,而那時候,她一定會成為讓父親驕傲的女兒的!
所以她拼命地學習,将濟國公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她努力學習武藝,不是因為她喜歡,而是因為父親喜歡;她跑出去查案子,在密道入口處,她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她還是去了,因為這麽多年來她早已習慣事無巨細,親自經手。
她努力地保護着濟國公府,不是因為她貪慕榮華,而是因為濟國公府的榮耀是父親用性命與鮮血在沙場上拼下來的!濟國公的爵位原本到了父親這一輩,已過了三代,按例應該降一等爵位的,可是因為父親的赫赫戰功,乾元帝特意頒旨保留了國公的爵位,并往後延續三代。這才是濟國公府作為一等一的世家最體面的地方。
可是,就在剛才,她從父親冷淡的回應中突然醒悟過來,也許她以為他看重的,比如濟國公府的榮辱,其實他并沒有那麽在乎。
她一點也不了解他。
呵,她真是個失敗的女兒。
一直以來她的努力和付出都成為了笑話,她費盡心機去讨好他,可是到頭來,他對她的态度從未因此改變過哪怕一絲一毫。
那一日,卓雲曦不知道自己在那裏坐了多久。
半個月後。
黃泉醉一案徹底水落石出。
雖然在一開始,證據直指如貴妃,但最後查出來的罪魁禍首卻是工部侍郎。據他招供,他偶然間得到了黃泉醉的配方,鬼迷心竅,私下釀造黃泉醉牟取暴利。不過後來卓雲曦從霍景明那裏得知,這工部侍郎其實是如貴妃一黨的,所以這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其實大家心照不宣。只不過如貴妃後來掩飾地好,才叫她逃過一劫。但這件事到底引得乾元帝大怒,一時之間如貴妃失寵不說,連魏王都被罰了。
至于那六個失蹤的人,也正如霍景明猜測的那樣,是被抓去試藥的。而這六人都與濟國公府有關聯這一點,被認為只是巧合。
另外,冬春之事卓雲曦沒有再去管,官府那裏竟真的沒有了下文,就好像這件事與此案無關,而那對失蹤的夫婦,也與此案無關,一切不過是個巧合罷了,似乎所有人都極為默契地忘記了發現密道的那個院子正是那對夫婦的住所。
其實,對于冬春一案,卓雲曦心中隐隐有了猜測,不過她與卓信霖大吵一架後,突然就沒有了繼續探究的心思,便作罷了。左右她也想明白了,她以為父親不知道的,其實一切都在父親的掌控之中,而那對失蹤的夫妻和冬春的屍體,恐怕都在父親手裏。當然這也只是她的猜測,并沒有證據,她也不會去找卓信霖證實。
這一段時間,她着實消沉了些,而剛立了大功的霍景明的煩惱,恐怕并不比她少。
望江樓的包廂內,霍景明趴在桌上,雙眼迷離,對着倚在窗前的男子舉杯,而後一飲而盡。
“表哥啊,沒想到我們還有坐在一起傾吐煩惱的一天吶!”他已喝了不少,兩頰微醺,笑呵呵開着玩笑。
徐展鴻靠着精美的雕花窗柩,拿起手中的酒壺猛灌一口,與他平日裏斯文的樣子截然不同。此時他面目憔悴,眼底發青,看上去頗有些狼狽。
“穎兒要與我和離,收拾東西回了宣武将軍府,現在都不肯見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望着樓下綿綿的江水,輕聲呢喃,而後又猛灌了一口酒,才偏頭望着自己素來心大的表弟一個人喝得爛醉,有些賭氣又有些生氣,嗤笑一聲,問道,“你立了大功,可謂是春風得意正當時,你有什麽好煩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