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衣
虎丘山行宮。
霍景明翻身下馬,将風雷交給上前接應的能文,便見長公主迎了出來。
“母親。”
“有什麽喜事,這麽高興?”
他唇角勾起,眼睛下面鼓起卧蠶,笑眯眯又讨喜的樣子甚是少見。
“沒什麽。”
贏了比賽自然開心,不過長公主這麽一問,他才回過神來,對方是個姑娘家,風雷又是難得的千裏馬,自己似乎勝之不武?
“母親怎麽出來了?”
長公主體弱,往年過來除了必須出現的場合,都是待在行宮的卧房內看書的。
“哦……沒什麽。”長公主淺笑着搖了搖頭,端莊秀美的玉容十分柔和,卻指了指卓雲曦離開的方向,輕聲問道,“方才和你說話的是哪家姑娘?”
霍景明一愣,沒想到方才與卓雲曦分別被母親看到了,不知為何心髒突然“噗通——噗通——”狂跳起來,就好像小時候做了壞事被母親發現一樣,又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他腦子裏亂亂的,不過本就是懶得動腦子的人,因此也沒有多想。
“濟國公府的七姑娘。”他摸了摸鼻子,一只手挽住長公主的胳膊,扶着她往行宮裏走,道,“母親,我扶你進去吧。”
所幸他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并沒有被長公主拆穿,繼續追問,不過若不是他此刻有些慌亂,也不會沒有注意到長公主的反常。
更不會沒有注意到,長公主往回走的時候,又朝着卓雲曦離開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如果此刻他看到長公主的眼神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她的眼神中有疑惑、有驚訝,更多的,是解不開的悲傷和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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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弦月如鈎,幾許繁星閃爍。
暈黃的燭火光芒下,霍景明輕輕撫過手中的藕粉色荷包,嘴角不自覺勾起。
能文正好推門而入,瞬間驚悚了——自家公子對自己進屋毫無反應也就算了,眼神居然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了!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認坐在那裏的正是自家“兇殘無比”的公子之後,咽了咽口水确定自己消化了這個場景,才湊到他身邊。
“公子,你在看什麽啊?怎麽笑得這麽猥瑣……”
身後突然有人靠近,霍景明一驚,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荷包拍在大掌之下按在桌面上藏好,他朝能文看了一眼,松了口氣,多少還有些心虛,但更多的是莫名的惱羞成怒,仿佛是生怕能文看見了什麽,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他抿了抿嘴,大手一撂便把身邊這個礙眼的家夥從門口扔了出去,可謂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毫不留情。
能文借勢在空中一翻,輕盈落地,此時正好能武路過,他忙上前一把拉住能武,八卦道:“今日你跟公子出門,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同尋常之事?”
如果人的眼睛能夠噴火的話,能武大概會被他眼中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給燒死,不過可惜并不能,甚至連能武的冰山臉都沒有化開。
他搖了搖頭。
在能武眼中,大抵這“不同尋常之事”的定義與能文的還是有所差異的吧。
“臭面癱!”
能文望着能武遠去的背影,再看一眼自家公子緊閉的房門,忍不住埋怨道:“若是今日是我随公子出門就好了!”
與此同時,在行宮另一側的木屋之中,也有人與他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姑娘,聽說你今日在校場出了不少風頭啊,绮羅那個悶葫蘆,我問了一個晚上了都不理我,我都快好奇死了!姑娘你就快和我說說嘛!”
鋪好床鋪,绫羅纏着卓雲曦問個不停。
卓雲曦偏頭,見绮羅埋頭整理明日的衣物,絲毫沒有解救自己的意圖,嘆了口氣,将如何五箭六中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就這樣?”
“就這樣啊,還能怎樣?”左右不過是射箭罷了,還能怎樣?
卓雲曦也不理绫羅莫名失落的樣子,繼續看手裏的游記。
“姑娘,你真沒有當說書先生的天賦!”绫羅垮着臉感慨了一句,一臉的苦大仇深。
她現在八卦之心得不到滿足也就算了,方才姑娘所說的話簡直就是隔靴搔癢,越搔越癢!不如不說,不如不問啊!
看來八卦之道果然博大精深,就是聰慧如姑娘也沒能參透一二。
绫羅暗自嘀咕些什麽卓雲曦自是不知道,她此刻正盯着白日裏贏來的那本游記發呆。這本書不愧是絕世孤本,內容生動有趣,見微知著,可見著作者不禁博聞強識,見識廣博,而且對于人生之探讨獨辟蹊徑,非常新奇。
只不過,她草草翻了幾頁,卻總是看不進去。
她覺得自己有些反常,想到白天的事,思緒不禁飄遠……
這個衛武侯世子,似乎并不像傳聞中那般可怕呢……
那麽,自己是否可以私下裏向他打探一下自己丢失的荷包的事情呢?
可是,這樣是不是會有些小題大做呢?
于是,帶着這些困惑,素來果決的卓七姑娘她,失眠了!
思考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早上便醒遲了,卓雲曦被绫羅喚醒的時候,還有些睡眼惺忪。
“姑娘,該起來換衣服了。”
卓雲曦點了點頭,任由绮羅服侍洗漱,見到绫羅向她展示手中的月牙白千絲百花裙,倒是一愣。
按例,春獵第二日上午要拜春神。因為儀式十分重要,為了表現誠心,不僅禮儀規矩十分嚴苛,對于服飾的要求也是十分嚴格的。女眷除了有诰命的夫人和公主郡主自有其品級朝服以外,其餘人統一要求着千絲百花裙,頭飾不能過于繁複。
雖然如此,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衣服上做不了文章,就添加精美別致的配飾;頭飾上做不了文章,便在頭發的花樣造型上下功夫。春祭雖然隆重,但并不死板。
總之,說是參拜春神,祈求一年的福氣,但對于衣食無憂的貴女們來說,比起祈禱神明,大抵還是繡坊的繡女和羅釵閣的工匠更加值得她們追捧。
雖然卓雲曦對此沒什麽特別的要求,但绫羅卻是不願意放過她,早在前些日子就着手準備不說,一大早把她叫起來,就是為了替她梳洗打扮的。
“姑娘,上一回你不聽我的,結果整個虎丘山只有你穿的最樸素,連山間的野兔都比你花哨,可沒少被人嘲笑,今年我可不能讓你再這麽糊塗下去了!”绫羅邊替她更衣邊說道。
“你又不能進場,別說的像你進去統計過似的。”按照規矩,為表心誠,不打擾神明,仆人是不能同行的,卓雲曦沒好氣地反駁道。
“可是人家有守在圍場門口啊,但凡經過的姑娘們我可都瞧見啦,”绮羅朝她露出勝利的燦爛笑容,“姑娘,人群中可就只有你乖乖穿了淺碧色千絲百花裙,頭梳流雲髻簪玉百合,标準的吃齋念佛的裝扮。”
绫羅雖然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但較起真來也是沒人能擰得過的,卓雲曦望見绮羅拿着帕子捂着嘴偷笑,自覺地放棄了找她幫忙的打算。
裙子的顏色按照家中長輩品級而分,按濟國公府的地位,為青色;但按照卓信霖大将軍的身份,為月白色。因此,卓雲曦有兩種顏色可選。
經绫羅慧心巧手打扮過後,卓雲曦望着鏡中自己白衣賽雪的模樣,一時有些怔愣,她素來愛濃烈的顏色,一如她的處事風格,風風火火,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只剩下她的足跡她的顏色,沾染了便難以磨滅,至于白色……倒是第一次嘗試。
記憶中,龐清雨一襲白衣,衣袂飄飄如九天玄女下凡塵,清新脫俗,令人過目不忘。
至于自己……
她別扭地轉了個圈,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绫羅卻是對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
“沒想到姑娘穿白色也很适合呢,看來以後選料子做衣服可以多多嘗試淺色了。”
聞言,绮羅也點了點頭,拿起桃木梳,道:“姑娘,快坐下,得抓緊時間梳頭了。”
绮羅話音剛落,便聽門外傳來一聲通報聲,绫羅出去看了,回來通報是章管家來了。
在绫羅的幫助下,绮羅匆匆給卓雲曦梳好頭發,主仆三人出了卧室,才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章叔,可是父親那裏有什麽事嗎?”
見到卓雲曦一襲白衣緩緩走來,章管家愣了愣,繼而很快回過神來,臉上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和藹模樣,“儀式結束後,老爺要随駕巡山,脫不開身,讓我來找姑娘商量,請姑娘先去封檀溪替老爺放生祈福。”
拜春神之後,皇帝要帶領百官巡山,最後在封檀溪放生鯉魚,以顯示仁德。春日放生也是大周的一個傳統。卓信霖這麽說,大抵是怕去晚了禦駕親至,會耽誤時間。
聽是父親安排,卓雲曦毫不猶豫應下了。
“老爺還說,山上皇親國戚遍地是,雖然咱們不怕他們什麽,但就怕攀扯不清,山上戒備森嚴,本也是束手束腳的,姑娘沒別的事最好還是在屋子裏躲清閑,若是想游玩,等老爺有空親自陪姑娘過來,玩個痛快。”
章管家說的很有底氣,但在場誰不知道卓信霖公務繁忙,說得再好不過是一句空口諾言,但卓雲曦還是露出淺淺笑容,看得出來對此十分期待。
“姑娘,老爺還說了,二月春風似剪刀,山風剛冷,馬背上更甚,姑娘出行記得穿上披風。”
聞言,卓雲曦眸中亮光更甚,心想父親百忙之中竟還關心自己這些,不由十分感動。
見狀,绫羅與绮羅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無奈——這話明顯是章管家自己說的,偏姑娘還深信不疑。
而且……
先前姑娘還說,想要參加巡山的,偏偏老爺一句話,姑娘就應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蟲作者把明天的給先更出來了,準備明天的存稿才發現,太傻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