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噴噴香（六）
簡路急急往學校趕, 中途記起華梓易的話, 匆匆給他又發了一條微信，這才到了趙老師的辦公室。
除了趙老師，辦公室裏還有好幾個老師在, 一個是系主任, 一個是政教處叫不上名字的老師，還有另一個根本沒見過, 一個個表情都很凝重。
簡路乖巧地上前一個個問了好, 随後困惑地看向趙老師，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趙老師的表情十分嚴肅，沉聲道：“簡路, 你在我們學校讀書已經快一年半了，雖然是個跟讀生, 但一直很用功努力, 你的進步，我們幾個專業老師一直看在眼裏，也很欣賞喜歡你。年輕人不懂不會都是可以原諒的, 但為了走捷徑去剽竊別人的勞動成果, 那是不可原諒的。”
“趙老師，”簡路有點懵，“我沒有剽竊別人的勞動成果啊。”
“簡路, 現在這件事情性質嚴重, 十分惡劣地毀壞了我校在外面的名譽, 你如果坦白交代誠心悔過, 我們還可以酌情考慮，如果再抵死不認，那我們只能認為你毫無悔過之心，要從重處理了。”政教處的那個老師十分嚴厲地道。
簡路咬住了唇，直愣愣地看向那個老師，眼裏有霧氣積聚：“我沒有，真的沒有！你在說什麽我都聽不懂！”
另一個不認識的老師表情有些輕蔑了起來，冷冷地道：“這位同學，哭并不能掩飾什麽。我是綠地設計大獎賽組委會的，經過我們的調查，你參賽的設計稿《野趣》和某個論壇上一位貼主的設計稿有百分之六十的相近，我們大獎賽舉辦了十年，向來對抄襲和剽竊之風深惡痛絕，你這樣的行為，不僅是給你們學校丢臉，還是給所有想要從事這一行業的設計師丢臉！”
簡路用力搖頭，她不明白這指控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裏其他的老師她都不熟，她只能本能地搜尋着趙老師的目光，說話的聲音都有點發抖：“趙老師，我沒有剽竊，真的，設計稿都是我一筆筆畫出來的，每一個場景都是我腦子裏一點點想出來的，你們要是不相信，我電腦裏有好幾份半成品的稿件在。”
看着那雙澄澈的眼睛，趙老師有點猶豫了，對于這個學生，他還是有點了解的，勤奮、努力，并不聰明，做事很執拗，剛知道消息的時候他也不敢置信，特意去了組委會了解情況。
“蔣老師，我看我們還是要審慎一點，這事關簡路今後的前程，是一輩子的事情。”他看向那個組委會的老師。
蔣老師有點氣惱：“老趙，你別感情用事，剛才在組委會的時候你也對比過了，兩份設計稿像不像？尤其是得到我們幾個交口稱贊的精華部分，人家早在六月份就發表在網上了。這要是一疏忽把這份作品評獎一公布，我們組委會和你們學校的臉就全丢光了，這可是性質極其惡劣的事件，你們一定要從重處罰。”
一盤的系主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神情複雜：“簡路，你的情況很特殊，我把你爸爸叫來了，你如果再執迷不悟，這個學你是沒法讀下去了……”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簡寧甫推門而入。
一見到簡寧甫，無盡的委屈湧上心頭，簡路用力地咬緊了唇，卻還是無法抑制住破碎的哽咽，她太傷心了，那是她最愛的作品，為之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卻被人這樣诋毀：“爸……我沒有……他們冤枉我……”
簡寧甫摟住了女兒的肩膀，輕拍着安慰着，旋即神情嚴肅地看向在座的老師們：“諸位老師，我的女兒我了解，她不可能會剽竊別人的作品，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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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老師冷笑了一聲：“這位家長，既然你來了，那我們就把證據攤開來看看吧，如果你女兒沒有剽竊別人的作品，那麽請問，這網站上的設計稿主人難道是她本人？”
電腦打開了。
這是一個自發性質的非盈利平臺，早些年是一些園林設計專業愛好者建立的，後來并入了一個知名自媒體網站，成了園林設計師偏居一隅無償交流的小窩。
系統顯示，那位昵稱為“你個小兔878504**”的網友，在六月二十九日就上傳了一份設計初稿，打開稿子，設計風格幾乎和簡路的如出一轍，尤其是可食地景的那一部分，連幾何形狀、蔬果花木的品種選擇都一模一樣，而簡路就算最早的草稿也是在七月份了，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不可能……”簡路來回看着這兩份設計稿，腦子裏一團漿糊，“我真的沒看到過這份稿子……我真的是自己想出來的……”
難道是她在夢游中發了這個帖子？或者她真的曾經看到過這份設計稿所以才會做出一樣的圖來？
可她的确沒有半點印象。
“會不會是……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簡寧甫也想不通了，他堅信女兒不可能剽竊，但這樣的巧合也難怪別人會懷疑。
“這怎麽可能？”蔣老師冷笑了一聲，“還是好好問問你的女兒到底怎麽回事吧。年輕人容易利欲熏心，你作為長輩，應該正确引導，她以後的路還長着呢，吸取教訓說不定還能掰回來不走歪路。”
“我沒有……”
眼淚從眼眶中刷地滑落了下來，簡路整個人都在發抖，嘴裏反複喃喃地否認着。
系主任和簡寧甫認識，一臉的無奈：“簡老師……這事可真不好辦了，你看讓你女兒認個錯，作品撤下來就好，蔣老師這裏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
簡路拼命搖頭，眼淚嘩嘩地掉下來，眼睛卻依然倔犟地睜大了，在淚眼中直勾勾地盯着那個臉色鐵青的蔣老師。
簡寧甫心裏着急，腦中搜索着對策：“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請問你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是有人匿名舉報還是自己發現？會不會有人誣陷我女兒？這事關我女兒的清白，不是一件小事可以草率以對，你們要給我們時間調查……”
門再次被推開了，一陣寒意襲來。
一個隽挺的身影站在了門口，神情淡漠、目光犀利地在房間裏每個人的臉上掠過，最後落在了簡路身上。
看着那張淚痕交錯的臉，一絲怒意從他的眼中閃過。
“華梓易……”簡路哽咽地叫道。
華梓易朝前緊走了兩步，房間裏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一時有點弄不明白這位氣勢迫人的年輕人是幹什麽的。
“我都知道了，”華梓易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手帕，溫柔地去拭她臉上的淚水，“別哭，有我呢。”
“我沒有剽竊，真的，”簡路無助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哽咽得泣不成聲，“你相信我。”
“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剽竊了，你也不會。”華梓易把她抱入了懷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旋即他冷冷看向中間的那位蔣老師，“諸位老師，枉你們為人師表，卻随意将如此嚴重的罪名扣在一個涉世未深的學上身上，你們在下定論以前有仔細調查過了嗎？”
蔣老師生氣了：“你是誰？我們當然調查過了，證據确鑿——”
“匿名舉報的是誰？論壇貼主是誰？帖子的真實性查證過嗎？那位貼主已經有三個月沒有發帖，卻忽然在六月二十八日發了一份設計稿，随後在消失了四個月之後才陸續在論壇出現，你們居然沒有懷疑這個帖子的真實性？”華梓易一口氣抛出了幾個問題，咄咄逼人。
蔣老師一時被他問得有點暈頭轉向，好一會兒才冷笑着道：“照你這麽說，是有人在故意陷害簡路嗎？誰會這麽無聊，花大力氣買通論壇僞造數據，就為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學生的參賽作品？”
“因為小路太有才華讓人嫉妒，”華梓易瞟了他一眼，輕蔑地道，“凡夫俗子體會不到這一點。”
要不是太傷心了，簡路可能會當場笑出來，她抹了一把眼淚，瞧瞧捏了一下華梓易的手，小聲道：“這是組委會的蔣老師呢……”
華梓易勉強拿正眼瞧了瞧那位蔣老師：“幸會，你稍等片刻，我手下馬上就到了，會把發帖人帶過來。”
十分鐘不到，周擎行色匆匆地趕到，一同前來的是一個矮個子青年，名叫汪寧真。
“四月開始我就在一家大型花木公司實習，忙成狗，論壇再也沒時間關注了，今天被你們找到也很奇怪，上去一看才知道賬號被盜了，這個帖子不是我發的，我沒做過這樣的設計圖，”小夥子很是義憤填膺，“誰這麽無恥，拿我的賬號來陷害別人！”
“等等，”蔣老師的手心滲出汗來，“你怎麽證明你是網上的那個貼主？”
“昵稱的後綴是我家電話號碼，”小夥子很幹脆地道，“這位先生就是這樣找到我的，而且，前面所有的帖子我都能說出個大概來。”
小夥子說了幾個，蔣老師邊聽邊對照着頁面，臉色一分分地白了起來。
周擎上前一步：“大少，網站那裏已經排查了，是負責系統日常維護的工程師動了數據，造成了發帖時間被篡改，網站的致歉公告應該已經出來了，點開帖子也可以看到重點标志，公告三天後會删帖消除影響。”
蔣老師回到主頁一看，果然，頁面頂部挂着明晃晃的致歉公告，看看時間，一分鐘前。
“這……這是怎麽回事……”
情勢變化太快，房間裏的人一時都有點回不過神來。
“還有，我現在已經把所有的證據留存，包括發帖的IP地址，并向公安機關報了警，是誰在背後串通了污蔑陷害簡路，相信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還請組委會不要包庇這位誣告者，将匿名誣告人的有關信息都交給公安機關一并處理。”華梓易陰測測地笑了笑，“我要讓她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接到簡路第一個微信的時候，他正在處理言冠文的事情，一時沒留意。
第二個微信收到的時候，他猛然就警覺了起來。
聯想到前陣子宋檬檬奇怪的言行，他立刻就讓人去組委會打聽了，一收到消息，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簡路對設計有多看重，他清楚得很，如果這樣百口莫辯被冤枉了，對她将是滅頂之災。
幸好，有錢能使鬼推磨，下屬辦事更是得力，在他一路趕過來的時候，分頭行事，在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裏初步洗清了簡路的嫌疑，剩下的，就有時間慢慢來折騰了。
蔣老師的臉色終于和緩了下來，再三向簡路道歉，被愚弄了他也很惱火，一再表示會盡力配合公安機關揪出這個背後的始作俑者。
趙老師他們就更不用說了，長出了一口氣，作為老師和校方，他們當然不想學生出現這樣的醜聞。
簡路抱着華梓易哭得不能自已，而一旁的簡寧甫看着那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眼神複雜。
有條不紊、條理清晰的行事方法。
快刀斬亂麻、一針見血的處事風格。
最難得的，是對簡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庇護，比起他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在心裏喟嘆了一聲，不得不承認，他老了。或者，真的是要把自己的寶貝交給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年輕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