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實在是很奇妙的因果循環,林安重新住回了邁克爾森在新奧爾良的府邸,但不同于植物交替輪回的自然歷程,她更像一個貨物,被機械轉移,不需要思想。
天明時分清醒,房間內有清晨飽含水分的淡淡潮濕。克勞斯睡在她身邊,身體微微彎成弓形,略帶戒備,似乎随時可以躍起攻擊。林安在晨光中凝視他停止了生長的面容,它與另一張在火焰中燃盡的臉孔重疊。林安閉了閉眼,低聲呢喃:“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男人低垂的睫毛顫了顫,彎曲的身體似乎繃得更緊了。
林安沒有看到,她想起科爾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記住,我從沒有說過那些話,如果你想,去愛他!”林安當時沒有明白,現在清楚之後卻更加疼痛。
科爾說的是他們離開新奧爾良時,他對林安自作主張的精神控制,他曾告訴她:放開那些讓你難過的感情,去愛自己。
于是林安真的以為自己獲得放手的能力,傷口病竈不藥而愈,得以懷揣對這個世界全新的美好幻想,再次出發。
可是林安忘了,科爾從未強迫過她任何事。他那樣一個肆意偏執,随時随地随心所欲的人,對她卻從沒有過任何要求。他只是知道她彼時想要什麽,知曉她內心的渴望:一個機會,一條出路,閉合絕境中的一縷曙光。
他給了她。
可是他們被命運驅趕着走上回頭路,循環的無法遁逃的夢魇。她掙紮了,四處奔逃,無路可躲。科爾卻再次清醒洞悉她恐懼下的動搖。他說,如果你想,去愛他!他在死去之前,忍受心髒被焚燒的劇痛,再次給她鋪就後路!
林安捂住心口,眼淚洶湧而出,她現在的疼怎麽比得上他之萬一!她應以此後半生的煎熬疼痛報償!
……
初到這座城市時,克勞斯曾将這座房屋作為他絕對權力的象征。彼時,馬塞爾占有并統治這裏。然後,始祖家族到來,大廈一夜傾覆,淪為戰場。
某種程度上,甚至絕對程度上來說,馬塞爾的怨怼無可厚非:始祖家族到哪裏,威脅和殺戮就跟到哪裏。
林安還記得,初初來到這座房子時,宏大空曠。而現在卻是擁擠熱鬧——海莉在這裏給她僅剩的,沒有選擇凱西和她的月光戒指的狼人族群提供庇護所。當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凱西,那個曾和達維娜一樣的收獲祭女孩,就是女巫始祖,克勞斯的母親,埃絲特。
庭院的樹下,林安安坐于層層樹葉搭成的涼亭之中,陽光透過葉片,把葉脈照射的十分清晰。那是屬于樹木的血管吧,裏面循環着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血液般的綠色流體。
時間接近正午,天空藍至透明。兩個年輕的陌生男子擡着一張擺滿美食的長方形餐桌走進庭院,怪異而安靜的行動。
林安沉默注視,可他們的行為卻沒有折射進大腦,神經系統無法對所看到的圖像信息接收分析。直到兩個年輕人放下餐桌,原路返回,林安靜坐的姿勢沒有移動一分一毫。
海莉走下樓梯,第一個看到庭院中央多出的豐盛餐桌,“你這是把哪家的廚師催眠帶到這來了?”她問道。心裏猜測是克勞斯為林安準備的午餐,雖然林安就坐在她身側不遠的樹下,但是她們之間是無話可說的。她問的是克勞斯。
克勞斯快步走過來,手中多出一條毛毯,停在林安面前将她包裹起來。然後才擡頭回答海莉的問題:“以前我是會這麽做,但這可不關我的事。”
驟然而至的暖意幾乎熏染出林安的眼淚,她禁不住的想,就是因為她貪戀這份溫暖,她的遲疑、滞留,才使科爾命喪于此。她無法不這樣想,他本是最自由的,身心皆是如此。她無恥的牽絆住他。他所求者何,從未言明,她便心安理得的當做什麽都不知……
克勞斯看着林安迅速蓄滿水氣的眼睛,像是無法承受的傷痛,随時會決堤流下。清醒之後她沒有再提過科爾一句,如同埋頭自欺的鴕鳥,一問,所有一切就都成真的了。
“So……”海莉試圖打破尴尬沉悶的氣氛,“不是你,那我想我們要多謝以利亞了。”
“也跟我沒關系。”以利亞答道。
餐桌上泛着冰冷光澤的銀質餐蓋內突然傳來“铛铛”的敲擊聲,仿佛供人食用的餐盤內扣着什麽活物。三人皆露出狐疑的神色。克勞斯伸出手揭開餐蓋,裏面驟然飛出兩只通體黑色的鳥雀,餐盤內徒留一張白色信箋。——
Dinner。Your Home。8pm。
來自他們母親的邀請。優雅漂亮的花體字,一如上一次神秘瀑布鎮,埃絲特回歸聚會的邀請卡上林安見到的華麗字體。
埃絲特的邀請從來宴無好宴,而他們要做的絕不止殺死她這麽簡單。埃絲特精通附身之術,他們殺死的只是一個軀殼,不能阻止她在另一個女巫身體中重生。退一萬步說,即便他們将埃絲特成功擊殺,作為女巫始祖的力量,仍舊能夠在另一個世界驅策其他女巫繼續與他們的對抗。
像是無破的死局。
死局不代表可以坐以待斃,以利亞計劃尋求一位女巫的幫助,至少能夠讓他們知道下一次埃絲特會附身在誰身上。
女巫和狼人一樣,有自己的族群,而現在的女巫群在埃絲特的領導之下,所以要想找到一名願意配合的女巫并不容易。但是他們都知道,馬塞爾那裏就有一個小小女巫是脫離埃絲特的掌控的。
午後的陽光正好,紅蜷縮在一張寬大柔軟的沙發上曬太陽。幾乎整個人陷在裏面,看起來像只在日光下打盹的幼獸。但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她異常蒼白的臉色。
以利亞的出現似是在馬塞爾的意料之中。彼時,馬塞爾還在努力重新組建他的吸血鬼社群,吉娅是他選中的一個吸血鬼新生兒,馬塞爾想讓以利亞做吉娅的導師,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以利亞最終選擇站在他一方陣營中。
但是以利亞并不是為馬塞爾或他的吸血鬼而來,“我在找一個願意配合的女巫。”
馬塞爾看向沙發上的女孩。紅當然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事實上以利亞一出現,她就知道他是為她而來。比她預想的還晚了些,她以為克勞斯昨天就會殺來。不過沒來也在紅的預料之內,當然是因為那個小可憐兒。
紅不開口,馬塞爾不會替她答應或拒絕。只是說,“你們要讓她對抗埃絲特!她只是個孩子。”略帶譴責。但馬塞爾很清楚,眼前的女孩絕不是一個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
紅很了解馬塞爾的心理,也許他是有自己的原則和善意,但就像他目前和克勞斯維持在表面的和平一樣,什麽都可以打破。當脆弱的和平破裂時,他會希望她的力量可以成為他的助力。
“假如你想當英雄,馬塞爾,那是你的事!”以利亞習慣性的整理了一下襯衣袖口,極致的優雅。“但是容我提醒你,馬塞爾,她剛剛殺了科爾!我的弟弟!而你,馬塞勒斯!如果讓我知道,她複活我們的父親,殺死科爾,跟你有一丁點關系……”
“你就如何?你要殺了我,殺了我的人嗎?先排隊去吧!女巫恨我們,狼人随時都可以殺死我們。現在我要進法屬區都要冒着生命危險!而我曾經掌控着法屬區!現在邁克爾回來了,那個獵殺吸血鬼的吸血鬼,你真覺得這對我有利嗎?”
不得不說,始祖家族的回歸瞬間剝奪了馬塞爾曾經擁有的一切,但馬塞爾在法屬區的統治也是在驅趕和虐殺狼人的基礎上得來,在這場災難中沒有贏家。
午後兩點,秋日暖陽。紅靠在沙發背上,被他們不停争辯的話語吵得頭痛欲裂,強行奪回力量的反噬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雙手用力拍在沙發兩側的扶手。
“砰!”一聲,馬塞爾手中的玻璃酒杯應聲碎裂,液體飛濺在馬塞爾身上,和以利亞筆挺整潔的西服上衣。
不待兩人有任何反應,制造混亂的小女孩悶哼一聲,唇角溢出鮮紅的血液。臉色在陽光下慘白的近乎透明。
“要殺我為你的可愛弟弟報仇現在可是最好的時機。”因為虛弱,聲音不複從前夾雜着笑意的清脆,“你可以告訴克勞斯,不用擔心林安,我和她之間的聯系只是‘單向’的。所以,殺我,對他的寶貝沒有任何影響。他要來,我随時奉陪!或者你想親自動手試試!”
“夠了!”馬塞爾移動到紅身後,伸出手輕撫女孩的後背,“……吉娅,帶以利亞去找我們的朋友麗諾爾。”最終馬塞爾仍是松口。至少現在,女巫和狼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紅已經重新閉起眼睛,身體微微後仰坐在過分寬大的座椅中,一動不動。看起來和以利亞進來前一個模樣。
以利亞深深注視眼前的女孩,沒有人會将這樣一個看起來如此瘦弱單純的孩子與殺戮者聯系在一起。最終他說道:“你并不認識科爾,你甚至根本沒有見過他。所以,或許我應該這樣問:是誰指使你殺死科爾?”
“以利亞.邁克爾森先生,和你一樣,我從不聽命于任何人。我殺科爾是為了換取一樣我要的東西。”
陽光照在身上輕暖舒适,女孩牽起嘴角,綻開笑容。她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小腦袋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而我所要的,一定會讓你們大吃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