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楊子帆想讓她一起回母校。
沈夢茹并不是很想去,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是對方握着自己的手是那樣用力，像是要捏碎她的手骨，臉上的表情卻是那樣的平和。
沉默着,為了拖延時間，沈夢茹答應了下來。
走之前她把位置告訴了周興陽。
楊子帆并沒有帶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只是開着車，一路向城北駛去。
他們高中的時候，上的并不是多麽好的學校。
因為沈夢茹的成績不是很好，後面是因為漂亮的臉蛋,被星探發現,最後進了娛樂圈。
再後來,由于可憐的身世以及踩着孟清上位,最終在娛樂圈有了一席之地。
沈夢茹一向都很珍惜這一切。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跟孟清捆綁就會變得好運,但她向來喜歡歸結為是自己運氣好,也足夠努力。
相比之下,楊子帆的成績很好。
以他當時的成績來說,足以考上一個重點高中，未來也會進一個重點大學,有一份光明璀璨的前途。
哪怕不需要明家，他也會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但是楊子帆卻跟她在同一所學校。
楊子帆沒有說自己發揮不好,也沒有說自己是特地為她而來。
當年那個穿着白T少年，逆着光咧嘴沖着她開心地笑着,跟她說：“姐姐,我來了。”
可惜現在太陽即将西下,少年也變了一副模樣。
他不再意氣風發,面無表情的樣子像是藏了許多的心事。
他們一起到了以前經常去的天臺。
在這裏他們度過了很多個午餐。
下午的時候,比她低年級的楊子帆還會主動教她學習,幫她完成作業。
那時候這裏還沒有現在看上去那麽荒涼，滿地的垃圾，木板，像是荒廢了許久。
楊子帆只是輕輕一撐，就坐在了天臺的邊沿。
他面對着教學樓，面對着半遮面的夕陽，面對着大片橘紅色的天，迎着風，像是随時都會掉下去一樣。
沈夢茹的眉心一突，下意識地喊了他一聲：“子帆。”
青年回過頭，看着她，逆着光笑了起來，一晃如當年，好像沒有經過歲月的洗禮，看上去還是幹淨澄澈。
他拍拍自己的身邊：“姐姐要上來坐會嗎？”
擔心自己有異常，會引起楊子帆的懷疑。
遲疑片刻，沈夢茹還是走了過去，借着力道坐了上去。
但是她跟楊子帆的坐姿相反。
因為害怕，她悄悄地挪了下位置，靠近楊子帆。
兩個人的肩頭因為她這麽個小動作觸碰，青年輕輕地笑出聲來。
“姐姐一直都很怕高，那時候我突然把你抱起來，你當時手扶着牆體的邊沿哇哇大叫，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都劈了。”楊子帆突然說起了往事：“我還記得，你當時真的超級生氣，一個星期都沒有理我。”
“後面啊，還是我買了一束花，我折了很多的紙鶴，買了你喜歡吃的零食，才把你哄好的。”
“姐姐一直都不知道吧，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你不理我了。”
“你不理我的那一個星期，我沒有一天是睡好覺的。當時我就在想，我怎麽這麽混，把你吓得都不理我了。”
“更害怕的是，我怕你不要我了。”
“姐姐，我只有你了。我那麽怕黑，怕孤獨的一個人，沒有你我該怎麽活啊。”
“姐姐。”他喚了一聲，然後頓住，久久的沉默像是在思索着，怎麽把千言萬語吐出來；又像是在思索着，怎麽把這麽多的話咽回肚子裏。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沈夢茹才聽到他輕輕地問了一句：“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楊子帆想過，以自己的能力，帶着沈夢茹在國外生活，讓她過上好日子不算困難。
主要是前幾年會有些困苦，但他發誓會給她最好的。
只是沈夢茹的沉默，已經讓他知道了答案。
楊子帆看着面前大半身影已經沉進黑暗的教學樓，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姐姐，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一起走。”
“畢竟你費盡心思做了這麽多，不就是想要離開我嗎？”
心跳漏了拍，沈夢茹緊張地舔着自己的唇，身體僵硬着。
楊子帆好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只是自顧自道。
“我知道，方案是你給那個家夥的，畢竟我的辦公室裏藏有攝像頭，我想要查內鬼，只要一看就知道了。”
他沒有給沈夢茹喘息的機會，又繼續道：“姐姐你不知道吧，保險箱只要錯一次密碼，我的手機就會收到一條提示消息。”
進入明家之後，明蕭一直視他如眼中釘，千方百計想要趕他走，逼迫他。
學會謹慎的他，怎麽會不給自己做一手防備呢。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如同重磅砸在沈夢茹的頭上，腦袋嗡嗡地叫着。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害怕現在這個高度，還是害怕知道一切的楊子帆會對自己做些什麽。
青年的語氣裏帶着些許的小得意，又像是在贊許，只是在此時此刻，顯得異常的諷刺：
“果然，姐姐還是很了解我的，第三次就輸對了密碼。”
眼前仿佛一黑，沈夢茹抓着楊子帆的手臂，希望他不要再說了。
是為了自己不要那麽良心不安。
還是為了遮掩一下自己那虛假的假面？
可是楊子帆偏偏不如她所願，非要繼續說着：“姐姐，是我對你不夠好嗎？”
“即使我後面的确做錯了事情，可是我還是把你想要的一起都給你了。”
只要她願意，他真的可以把自己整顆心都奉上。
這樣近乎指責的語氣如同火焰，一下子點燃了沈夢茹的那根繩。
她氣憤着，不知道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還是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你那是對我好嗎？”
“你故意找小三去勾引興陽，破壞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甚至還讓人跑到我面前耀武揚威，就是為了讓我失去孩子好獨占我！”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占有我這個人罷了！你的愛是自私的，是令我作嘔的。”
“你真的是愛我嗎？”說着說着，沈夢茹的情緒愈發激動起來。
她很氣憤，內心所有的愧疚都一掃而空，滿心滿眼都被暴怒占據了理智：“可以說，我現在所有的苦難，全是你造成的！”
“你這就叫愛我嗎？！”
她的聲音很大，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在空曠的天臺上，餘音久久回蕩。
楊子帆大笑起來，他将頭靠在沈夢茹的肩膀上。
原來，沈夢茹寧願去相信一個背叛過她的人，也不願意相信這麽多年對她真心相待的自己。
原來，自己做的這一切，在她看來，都不過是自己為了滿足私欲，而自私自利的行為。
這是他生命裏唯一的光。
只要她說不願意，自己甚至可以壓抑自己所有的情緒，避免讓她覺得越界，感到不開心。
只要她想，自己可以按捺所有奔湧的感情，成全她，默默地護着她的婚姻，只要能看到她幸福的樣子。
但是現在對方說，他的愛是自私的。
沒有什麽可解釋了。
只是他這一回，是不是也可以自私一下下。
“姐姐，你再陪我坐一會。”楊子帆輕輕道：“等晚點，我就去自首。”
沈夢茹沒有回答他，也沒有拒絕他的倚靠。
橘紅的顏色逐漸被灰藍給吞噬，夕陽還沒有落下，月亮就已經迫不及待懸挂在空中侵占原本屬于它的位置。
周圍的星光點點，光芒很微弱，看的不太清，還沒有遠處教學樓教室裏的燈光來得亮。
曾經多少個夜晚，他會在無人的教室裏，看着因為困倦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沈夢茹。
只有那時，他的愛意才能光明正大。
大概是不死心，又或許是因為他執拗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風很大，吹得他眼眶發酸，酸澀得很：“姐姐，做了這麽多背叛我的事情，你有沒有……”
他頓了頓，像是在掩藏自己即将迸發出的情緒：“有沒有過那麽一剎，會想到我最終的後果，而感到擔心我？”
楊子帆的聲音很輕，輕到似乎沒有什麽力量：“你會遲疑嗎？”
沈夢茹沉默了，沒有回他的話。
她的呼吸聲輕而平穩，讓楊子帆知道，她在聽。
沉默的态度，就已經回應了他的問題。
這是沈夢茹的答案。
很久以前，沈夢茹就說過，她一向不擅長騙他。
如果她做錯了什麽事情，又不想撒謊的話，那就沉默，他就什麽都知道了。
曾經心照不宣的事情，如今變得那麽諷刺。
那個說不會騙他的人，最後還是騙他了，并且還騙得那麽自然。
可是沈夢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太了解她了。
她說的每個謊言，自己輕而易舉就能看穿。
就像那個夜晚，他終于克制不住自己所有的愛意，向睡着的沈夢茹訴說。
他的聲音很低，但在空蕩的教室裏又是那樣的堅定。
最終沈夢茹起來了，問他現在幾點了。
沈夢茹醒了，他的夢也該醒了啊。
而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看到眼皮的微微顫動。
他也知道她在裝睡。
那時的沈夢茹，似乎演技并沒有多好。
原本以為進了娛樂圈，當了演員之後，會有所長進，可是好像也沒有多好嘛。
被粉絲稱贊擁有靈氣和天賦的選手，也不過如此。
風吹得嗚嗚響，楊子帆握着她手腕，順勢又自然，就像是他做了無數次這樣的動作。
他湊到沈夢茹的耳邊道：“姐姐，你說過，會永遠陪着我的。”
這次也不要例外吧。
風刮在他的臉上生疼，楊子帆抓着沈夢茹的手一躍而下。
在夕陽中。
在她沉默的這個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