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帝冷冰(7)
一整個晚上, 夜無情都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即使宮中的床榻柔軟舒适, 熏香怡人迷醉, 趕了幾日路的他疲憊不堪,但他卻始終無法入眠。
只要一合上眼, 夜無情就會回憶起在女皇陛下面前時,那位玉貴妃段景所說的話。
“你說……你是不會認錯夕兒的靈魂的嗎?”
“無情……你…忘了我嗎?你認不出……我的靈魂了嗎?”
“無情哥哥, 我是夕兒啊。夕兒的靈魂, 就在這具身體裏……”
“你說你絕不會認錯夕兒的靈魂,可夕兒一經死後, 穿越到這具身體裏, 任由旁人占了軀殼, 無情哥哥卻認不出我來……嘤嘤嘤……”
玉貴妃那張哀怨的臉,飄蕩在他的腦海之中。那幽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夜無情的心, 不禁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信念——難道靈魂真的會轉世重生嗎?
難道……千夕兒真的已不再是他的夕兒,段景才是他的夕兒嗎?
如果段景, 真的就是他愛慕了這麽多年的千夕兒, 那他夜無情又該何去何從?他是愛着夕兒的,可夕兒現在卻是個男人。男子與男子, 又要如何相愛?不, 靈魂是不應該被軀殼所禁锢的,他愛的是夕兒的靈魂,而非是她的肉體!啊……
夜無情頭疼欲裂, 偏偏這時,宮外似乎還隐隐傳來不知何處白頭宮男的哀怨歌聲。
“愛恨兩茫茫,菊花臺倒影明月……醉在君王懷,夢回大唐愛……”歌聲缥缈幽幽,讓夜無情心底愈發酸澀。
女皇陛下沒有逼迫夜無情,但也不肯讓他離開宮中。夜無情知道,一定是千夕兒答應向女皇交出自己,女皇才會如此有恃無恐。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已經被夕兒放棄了。
真正的夕兒,怎麽會對自己如此無情?
夜無情在宮中小住了一段時日後,忽然獲知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玉貴妃段景,就要被女皇陛下封為皇後了!!
想這段景代替兄長嫁入宮中,被女皇封做玉貴妃;原本諸位宮人以為他犯下欺君大罪,那是必死無疑;誰料女皇陛下卻對他寵愛非常,不僅時常與他對弈閑談,更是連出宮微服都要帶上玉貴妃,其偏愛可見一斑。
如今,這段景竟然要被封為皇後了!這才短短一月,段景就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實在是令民間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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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得令後,日夜加趕,準備封後大典事宜。女皇本就性喜愛奢,這封後大典自然也得是金銀玉造、亂花迷人,決不可落了皇家顏面;據說單單是新後段景的禮服,便鑲嵌了無數金絲珍珠,沉重無比,只有真正的男人才可以穿的動。
消息傳到段家,段家人一時複雜無比。
此時此刻,段府。
“未料到那個小賤人竟有幾分本事,将女皇陛下迷的死去活來!”段夫人恨恨咬牙,面有不甘,“他如今得了寵,做了皇後,日後還指不準如何對付我!老爺,你可不能坐視不理。”
段景是妾室所出,段夫人善妒,從前沒少磋磨這個庶出子。如今段景得寵,定會想方設法報複,段夫人可不想坐以待斃。
段老爺撫撫胡須,眼放金光,道:“景兒這是有出息,他做了皇後,咱們段家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唉,早知道我家孩子會被封為皇後,我也不拘泥于讓雲兒傳宗接代,讓他做個皇後,定比景兒更堪用些。”
坐在一旁的嫡長子段雲咬了咬牙,面有不甘。
他是京城出了名的貴公子,驚才絕豔、容質雙全。自少年時代起,女皇陛下便一直追逐于他。段雲自認女皇陛下這輩子都會愛慕于他,于是不願放下身段,總不答應女皇的追求。
想到自己一直歧視的庶出弟弟竟然做了皇後,段雲頗為不甘。他擡首,冷冷道:“爹,娘,女皇陛下這輩子或許會有很多侍君,但她心底愛的,只有雲兒一人。”
段夫人點頭如搗蒜:“是呀,女皇陛下一直心儀咱們雲兒,她要封段景做皇後,恐怕也是在和雲兒賭氣呢。只要雲兒勾勾手,段景這後位,恐怕就要換人坐了。”
段老爺有些心動,問嫡長子:“雲兒,若要你做皇後,你可願意?”
段雲冷冷一笑,道:“做皇後與繼承家業并不沖突。憑借女皇陛下對我的愛慕,雲兒要做什麽不成?總不能看着段景得了勢,日後來欺壓于我。”
一家三口商量之後,一拍即合——這皇後,還是由段雲來做比較好。
***
封後大典當日,碧空如洗,萬裏無雲,無數王公貴介,都到了宮中參禮。殇王、殇王妃這等人自不必說,段家一姓,也悉數到場。
“女皇陛下、皇後娘娘駕到——”
一聲唱喝,陳迪與沈凜緩緩走入了殿中。女皇陛下威嚴十足,氣勢逼人;她是個女子,但那氣魄卻不是尋常男子可比的。且她本就容色淑麗,宛如明珠玉髓,在場所有的妙齡少男看了,都忍不住腰酸腿軟,心跳非常。
相比之下,新封的皇後就不是那麽的像話了——他走起路來袖子一甩一甩,大搖大擺,似一位大爺,邊走邊啧啧地四處打量着,仿佛在閑逛集市。要不是身旁的宮女一直催,他還能停下來摸一摸柱子裏鑲嵌的夜明珠。
衆達官貴人看着這新封的皇後,不由在心裏暗暗恥笑:以色侍君!
這段景出身卑微,是個庶出子,禮儀也上不得臺面,更沒有武略文采,只單單憑着那張臉,便做了皇後,實在是男子之恥!
就在帝後二人于殿中相攜時,大庭之中忽傳來一聲喊:“且慢——”
衆人驚訝,轉頭望去,卻看到人群之中步出一個風姿絕代的翩翩貴公子。他衣袖翻飛,宛如谪仙;面龐俊美,更似潘安,原來是段家尊貴的嫡長子,衆人皆知的女皇心頭白月光,段雲。
“段大公子,何事驚擾典禮?”禮官不悅地問道,“此為大不敬。”
段雲斂眉垂目,道:“女皇陛下……難道,您不記得昔日與雲兒的誓言了?如今,您竟要封雲兒的弟弟做皇後,與他執手共一生……”
此言一出,人群嘩然。
這段雲,擺明了是不想讓弟弟段景做皇後!
不過,衆人還是很看好段雲的。畢竟女皇陛下追了段雲近十載,少年情誼,那不是說忘就忘的。從前是段雲自恃身份,不肯答應;如今段雲松了口,哪裏還有那贗品段景的事兒?恐怕是今日就要被抛棄了!
高臺上的沈凜皺了下濃眉,有些不爽,道:“段雲,當初是你不肯嫁入宮中,這才逼我代嫁;如今你怎麽又不願我做這個皇後,想要自己取而代之了?”
段雲傾國一笑,說:“景兒,我與女皇陛下鬧別扭,輪不到你插嘴。”一副高高在上的主人之姿,看了就叫人惱火。
“喲呵。”沈凜眉頭一跳,挂起一道毫無溫度的笑容,“瞧把你牛逼的,你算個什麽東西?還想搶老子的皇後之位,你做夢去吧!”
這新皇後說話如此粗俗,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大放粗鄙之語,真是令人沒有想到。段雲聽了,心底竊喜:段景越是行為失當,女皇陛下便越不喜他,這皇後之位,十有八/九是自己的!
就在此時,女皇陛下淡淡發話了:“段雲,在朕的面前,你也敢胡言亂語?打斷典禮,乃是藐視天威的大罪,你這是不想活了?”
這麽嚴苛的話,叫段雲愣了愣。
怎麽女皇陛下,全無舊日對自己的半點愛憐?
“不,陛下……”段雲傾國傾城一笑,解釋道,“舊日是雲兒錯了,還望陛下不要計較。雲兒知道,因着景弟與我面貌相似,陛下這才垂愛于他。但景弟他胸有大志,不願蹉跎宮中,還望陛下能開恩。”
“你這人怎麽回事?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手段挺厲害啊?開金作坊的?”沈凜有點惱了。他松開陳迪的手,大踏步下了高臺,一副要幹架的架勢,大馬金刀地徑直走到了段雲面前,揪住他衣領,怒道,“002……女皇陛下封我為後,那是因為她喜歡我,跟你沒什麽關系。”
段雲昂貴的衣衫被揪住了,心底微駭。
段景這個庶弟,一直唯唯諾諾、不敢擡頭,怎麽如今這麽鋒芒畢露、氣勢洶洶?那張兇惡似野狼一般的臉,當真是從前那個言聽計從的庶子段景嗎?
“你…你是誰?”段雲微驚之下,不由問出這個問題,“段景那個廢物,可從不敢這樣和本公子說話!”
“老子是誰?老子是你祖宗。”沈凜說,“以前的段景已經死了!我幹你爹!”
聽到那句“我幹你爹”,旁邊的段老爺白眼一翻,直接暈厥過去:“我的老天爺啊…這不孝子…”
“那你到底是誰……”段雲愈發驚駭,“你不是段景,你不是段景!”
“你再他媽多廢話一句,我這拳頭就直接錘你臉上!”沈凜嘟嘟囔囔的,“老子是鈕祜祿·段景,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