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連五天都是大霧天,绮桑照常擺攤,遠揚和康平安也照常跟蹤。
連着跟了五天都沒有發現绮桑有什麽異常舉動,也沒有看到绮桑身邊有什麽可疑的人;和他們進度一樣停滞的還有沈強負責的停船海域搜尋行動,确實是大海撈針,人手不夠還怕打草驚蛇,根本沒辦法大規模行動,每天都只能憋憋屈屈地一塊一塊掃過去,目前還是什麽都沒找到。
不過顧嘉嘉的案子倒也不是完全陷入僵局,顧嘉嘉頭七之後,顧力勤來過公安局,還是為了顧嘉嘉的債務問題,欠供貨商英姨的貨款還好說,畢竟代銷店還開着,大部分貨物也都還在,麻煩的是那張欠條。
一千塊錢不是一筆小數目,再加上三分利,再加上債權人是那位傳說中的寡婦李玲。
顧力勤是出了名的欺善怕惡嫌貧愛富,李玲這樣的人他是肯定不敢惹的,但是一千塊的巨額債務還是讓他的腦回路超常發揮了一次——他跑到公安局裏狀告李玲通|奸。
他說李玲不守婦道,作為寡婦故意勾引當時已經和他女兒顧嘉嘉談戀愛的廖臨水,他說解放前這種女人都是要塞到豬籠裏沉塘的,現在新中國了,人們不敢動私刑了,但是有些優良傳統不能丢。
而且他這次還不是張口就來的,他告狀還帶了證據——幾卷錄像帶和一疊照片,都是李玲和廖臨水在行雲雨之事的時候拍下來的,照片右下角印着日期,錄像帶右上角也一樣有日期,确實都是顧嘉嘉和廖臨水戀愛期間發生的事。
在顧力勤的認知裏,公安局和電視上的衙門差不多,升堂了就得辦案,他這樣證據确鑿的,肯定可以直接抓人了。
畢竟,通奸可是大罪,他們寧家巷外頭那個碼頭過去沉塘過多少女人,都是因為這檔子事。
反正這檔子事,錯的都是女人。
一告一個準。
可沈強沒有去抓人,反而一臉嚴肅地追問顧力勤,這些錄像帶和照片是哪裏來的。
顧力勤支支吾吾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大通,最後沈強一拍桌子,直接把他扔進了審訊室,把那些錄像帶和照片往桌上一丢,兩手撐着桌子盯着顧力勤,狠狠地吼了一句:“說!這些東西哪來的?”
顧力勤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被吓尿了,連臉頰的肉都在哆嗦:“我……我找的。”
沈強冷笑了一聲:“找的?哪找的?”
為了找廖臨水,他們都快把廖臨水住的地方掘地三尺了,那個地方倒是确實有一堆照片和錄像帶,但他們都一一看過了,都是一些下三濫的東西,有部分是租賃店租的色|情片,有部分是他自己錄的錄像帶,裏面的女人都是在紅|燈|區工作的,有些掃黃的時候抓起來了有些人跑了,裏面根本沒有做正經工作的女人。
顧力勤這麽一個整天只知道怨天尤人蹭別人家的酒天天哭喪自己是絕戶的廢物,哪裏找來的錄像帶和照片?
“別人……”顧力勤額頭開滲汗,費勁巴拉的咽着口水,“別人寄給嘉嘉的……”
沈強皺起眉。
顧力勤大概是怕沈強下次拍桌子的手會一巴掌拍自己身上,後頭的話雖然結巴但是語速倒是快了不少:“五五一勞動節那天,家門口放了一個大箱子,不過當時嘉嘉已經失蹤了,我收了以後就打開看了。”
沈強問:“誰寄的?”
顧力勤縮着脖子:“沒……沒有寄件人,就是個箱子上頭寫着顧嘉嘉收。”
沈強:“箱子呢?”
顧力勤嗫嚅着,半晌才回答:“賣了。”
沈強怒極反笑:“行啊顧力勤,女兒失蹤了,寄給她的包裹你就這麽給拆了賣了,女兒死了,我們前前後後把你叫到局裏四五次,也沒見你提過一嘴。”
顧力勤張着嘴想辯駁,被沈強揮手打斷了:“怎麽着?想留着這些錄像帶和照片威脅誰?從你這裏拿走六百塊錢的廖臨水還是拿着你女兒借條的李玲?”
“也不對。”沈強自顧自地搖搖頭,“你這孬貨估計不敢惹這兩人。”
顧力勤顫抖的臉頰上滴下一滴汗,他不敢擦,只用渾濁的眼睛看了沈強一眼。
“怎麽?”沈強笑了,身體前傾盯着顧力勤,“說你孬貨你還不服氣呢?”
“那你倒是說說看,藏着這些東西到今天才交出來是為了什麽?”沈強坐回去,兩手環胸。
顧力勤身體無意識地前後晃動,手在桌子下面來回搓了半天才開口:“一千塊錢太多了,嘉嘉平時根本沒那麽大開銷……”
“我本來……”顧力勤咽了口唾沫,“本來是确實不敢惹他們的,這個錄像帶和照片我誰都沒說過就偷偷藏起來了。”
“但是嘉嘉沒了,這個李玲要債都要到家裏來了,說什麽她也可憐我這孤苦伶仃的,所以本金不用急着還,先每個月把利息還了,如果什麽都不還,那就拿代銷店抵……”
“逼得我都……”顧力勤低下頭,半天不說話。
沈強也不催他,只是安靜地觀察顧力勤的動作和神情,沉吟着這人說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他罵顧力勤孬種的時候,顧力勤擡頭看他的那一眼讓他升起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和違和感。
顧力勤安靜了能有一分鐘,才重新開口:“我就想着,這兩人搞在一起的時候,嘉嘉和那個廖臨水還好的蜜裏調油,這要是這寡婦在廖臨水耳邊吹吹風,合夥一起騙嘉嘉的錢的話……”
“那這借條,弄不好就是他們合夥騙的。”
顧力勤低下頭:“所以我就……”
因為不想還錢,所以告人家通奸。
兩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沈強面無表情地把顧力勤送出審訊室,看着這男人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再找一次李玲。”沈強對遠揚說,“和她約今天下午。”
***
李玲快四十歲了,平時保養的好加上永遠大濃妝噴香水,坐在那裏不說話的時候,根本看不出年齡。
她對來警察局這件事并不陌生,坐下之後就開始她的老一套:“警察先生,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我借錢給人只收三分利,不犯法。”
“你們真的就是欺負我一個寡婦,每次想要業績了就把我帶過來審一通,實在查不到東西了,就去我租出去的店鋪裏轉一圈搞點衛生不合規的罰點款。”
“何必呢?”李玲笑眯眯地看着沈強,“我借錢也是為了咱們鄉裏鄉親,誰家裏有個急事我就借給誰,收點合理的利息賺點錢。要不然我那死鬼的賠償金就那麽點錢,我不得坐吃山空啊……”
“那借錢給顧嘉嘉又是為了什麽?”沈強打斷她這老一套說辭。
李玲停住了,眯着一雙描摹精致的眉眼看沈強。
“我來的時候還在想,這位警官倒是面生,原來你是負責殺人案的,不是管錢的。”她笑了,渾不在意,也看不出緊張,“不過上次問我這問題的不是個看起來很兇的小夥子嗎?怎麽換人了?”
沈強沒理她。
李玲撇撇嘴:“這問題我上次就答過了,借錢給人還能是為了什麽,她急用呗。”
沈強:“急用在哪裏?”
李玲哎呦一聲,又嬌又脆:“警官哎,人家要借錢哪裏會告訴我們為什麽哎,我就是一借錢的,又不是人家的知心大姐姐。”
沈強笑笑,把她和廖臨水的照片往桌子上一丢。
李玲伸長脖子看了眼,居然挺感興趣地挑挑眉,然後仔仔細細地一張張地翻過去。
看完了,又給疊成一疊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上,纖纖玉指伸出一根,推到了沈強這一邊。
沈強看着她:“說說吧,在廖臨水和顧嘉嘉戀愛期間,你和廖臨水是什麽關系?”
她是聰明人,馬上就知道沈強的意思了,也不用沈強往深了問,自己噼裏啪啦地就說上了:“生意是生意,私生活是私生活,這點警官你随便找幾個進過我帳的男人,他們都能給我作證。”
“顧嘉嘉的欠條是她私下找我開的,她雖然沒說理由,但應該不是為了男人。”李玲歪着頭想了想,似乎是非常苦惱地給了一個說法,“這種女人的直覺你讓我想想該怎麽跟你說。”
“就是她這個人,不是傻到會為了廖臨水來跟我借三分利債的人你明白吧。”
沈強很直接:“我不明白。”
李玲嗤地一聲笑了:“我們女人吶,內外是分得很清楚的,顧嘉嘉雖然表面上對廖臨水千依百順,但是實際上廖臨水這個人,對于顧嘉嘉來說還是個外人。”
“一千塊錢三分利的債不是小錢,她會私下找我偷偷地借,就說明這錢不是她幫外人借的。”
沈強沒說話。
李玲接着說:“借錢的人一般都特別敏感,會跟我保證一定會還錢什麽的,尤其提到收入來源的,反應會很大。”
“但是顧嘉嘉不太一樣,她當時就給我複印了一份嘉嘉代銷店的營業執照。借錢借得那麽堅定的,弄不好就是買命錢,所以我怎麽可能不借給她呢。”李玲不像是撒謊,“那執照複印件現在還在我家呢,我打算顧力勤那老混蛋要是再不還錢,我就拿着執照和欠條去打官司了……”
李玲聲音一頓,尾音揚了起來:“這照片是那老家夥給你的吧?我說呢……”
沈強不置可否,問:“你最後一次見廖臨水是什麽時候?”
“四月二十三日。”出乎意料的,李玲記得非常具體,“這千殺刀的三月份的時候欠了賭博債讓我幫他還,拿的就是你現在給我看的這些玩意,還有幾卷錄像帶。結果過了一個月他又來,問我為什麽要偷他的錄像帶。”
李玲哼笑一聲:“老娘一個寡婦,怕這個幹什麽?這種事情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他要是功夫好,說不定我還幫他一把,就他那簽子大小的……”
“所以我就罵了他一頓,跟他說就他的拍攝水平,還不夠讓老娘花心思去偷。”
李玲頗有些不屑的撇撇嘴,看沈強也沒有喝止她的意思,又多說了一點:“其實顧嘉嘉那姑娘挺可憐的,沒我豁的出去,自己家爸爸不如沒有,男朋友又那個鬼樣子……”
“我也是看她實在可憐,才借錢給她的。”
“沒想到……”
沈強盯着李玲妝容精致的臉,不動聲色地問:“顧力勤說,這些照片和錄像帶是有人寄給顧嘉嘉的,你覺得這人會是誰?”
李玲幾乎想都沒想就答了:“還能有誰,胡澤強呗,就他媽天天蹲在牆角盯着我,除了他我都想不到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