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倒巧了,我也是個寡婦
林舒婉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快到家的時候,在街角拐彎處,突然瞄到了一張布告。布告上“招人”兩個字,迅速跳入林舒婉的眼簾。
這裏離林舒婉住的民居很近,林舒婉出門的時候,意氣風發,竟沒有注意到這張布告,現在垂頭喪氣的回來,倒是一眼看到了。
瞄到“招人”這兩個字,林舒婉精神一震,肚子餓也忘了,大步走到布告面前看起來。
布告十分顯舊,紙張發黃,字跡也淡了,應該貼了已經有段日子了。
布告的內容,是招聘人的,是一家繡坊,招聘女賬房。
林舒婉看了一眼布告旁邊緊閉的院門,心中暗道,原來她家附近開了一家繡坊,只是,女賬房?
為什麽要招女賬房?
不管是林舒婉剛才去街上的實地考察也好,還是她得到的原主記憶也罷,這個時代的賬房一般由男子擔任。
剛才,她在街上也看到有鋪子張貼布告,要招收賬房的,但都默認是招男子。她走進去想試一試,東家一見她是女子,問都不多問一句,直接把她趕出來。
這張招人的布告倒是奇怪,特意寫明只招女賬房。
林舒婉思索了一小會兒,她雖不知道這家繡坊為什麽一定要找女賬房,但她現在急需用錢,又可以勝任賬房的工作,就打算試一試。
她走到布告邊的雙福面門,拿起門上的圓形門環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了,裏面站着一個老婦人,約摸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臉上皺紋不少,人看着到挺精神。
她看到林舒婉一張生臉,疑惑道:“你是……”
“我在門口看到你們貼的布告,說是要找女賬房,現在你們還要找嗎?我想來試試,”林舒婉道。
老婦人一聽,立刻道:“我們找啊,你會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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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算賬,”林舒婉點頭。
“那好啊,快請進來,請進來說話。”
“好的。”
老婦人十分熱情,笑呵呵把林舒婉請進院子。
林舒婉迅速掃視了一圈院子,院子裏收拾的幹幹淨淨,角落裏拉了幾根麻繩,麻繩上挂了幾塊布料曬着。
她跟着老婦人,走進堂屋,堂屋裏坐了七八個繡娘,年紀大多在二三十歲的模樣,每個繡娘面前都擺了一面繡架。
繡娘們看到老婦人帶着林舒婉進來,都放下手裏的活,好奇的擡頭看着。
老婦人對繡娘們說:“我說小娘子們,你們可別這樣盯着人家看啊,把人家都看羞了。這幾日繡活多着呢,趕緊着,好好的繡你們手裏的活咧。”
繡娘們輕笑起來:“知道了啊,郝婆婆。”
老婦人對其中一個年紀偏小的繡娘喊道:“春燕,你去樓上找董大娘,就說有小娘子看了門口的布告,要來我們繡坊當賬房。”
“嗳,郝婆婆,我這就去,”那個□□燕的繡娘看着只有十五六歲,聽到郝婆婆喊她,就起了身,小跑着就往樓梯走,“噔噔噔”,一會兒沒了蹤影。
老婦人回頭對林舒婉道:“小娘子,你跟我到這邊坐。”
林舒婉又跟着這老婦人走到堂屋的一角,在一張圈椅上坐下,老婦人坐在她的旁邊。
“小娘子,老婆子姓郝,你叫我郝婆婆就行了。你在這裏坐會兒,東家在樓上,春燕去知會她了,”郝婆婆說道。
“好的,謝謝,”林舒婉說道,“郝婆婆,我想問問,你們的布告上說要找女賬房,為什麽要特地找女賬房,男賬房不行嗎?”
“小娘子,你有所不知啊,我們東家的丈夫已經去世十年了,是了,”郝婆婆點了下頭,“我們東家是個寡婦。寡婦麽,唉,有句話叫寡婦門前是非多,該避嫌的時候就該避嫌。賬房和東家是要經常接觸的,找個男賬房不方便。哦,這只是原因之一。”
“還有什麽原因?”林舒婉問道。
“還有啊,你看我們繡坊,從東家到繡娘,到我這個管事,再到打掃院子的婆子,再到廚娘,就沒有一個男人。冒冒然找個男賬房進來,也不合适,”郝婆婆說道,“所以啊,我們東家就想找個女賬房,一來避嫌,二來也方便些。”
“原來是這樣,”林舒婉恍然大悟,雖說這個時代對勞動婦女沒有像她前世明清時代一樣嚴苛,但是男女大妨還是要講些的。
“可不就是,”郝婆婆說道,“原本呀,董大娘,哦,就是我們東家,她自己做賬,不過現在繡坊生意越做越大,董大娘既要管日常瑣事,又要做賬,就忙不過來了,這才想到找個女賬房幫忙做賬。”
“明白了,哦,郝婆婆,我看門口的布告貼了有些時日了吧,”林舒婉問道。
“貼了有半年了。”郝婆婆道。
“那為何到現在還沒有招到女賬房?”
“因為啊,合适的人難找啊。”
“這又是為什麽?”
郝婆婆還沒回答,又聽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緊接着是脆生生的女子聲音:“郝婆婆,董大娘讓這位小娘子上樓去見她。”
“好咧,知道了。”郝婆婆應了一聲,對林舒婉道:“小娘子,我們東家要見一見你,大概是要考教考教你,你就跟着春燕上樓吧。”
“好,”林舒婉起身,“春燕妹妹,請帶了路。”
“小娘子莫要客氣。”
□□燕的繡娘把林舒婉帶到了兩樓的一間小廳。
“小娘子,坐吧,”董大娘說道。
林舒婉坐了下來,不着痕跡的打量了坐在對面的董大娘,董大娘約摸四十多歲,穿着短襦馬面裙,料子是錦緞的,大概因為寡婦的身份,顏色偏深,也沒有花紋,頭發卻梳的一絲不茍,在腦後紮了個垂髻,用一根檀木簪子固定。
董大娘神色冷淡,說話語氣也冷冰冰的,完全不似郝婆婆的熱情。
“你是想來做賬房?”董大娘問道。
“是啊,我看到門口貼了布告,說繡坊在找女賬房,就來試一試,”林舒婉說道。
“這告示已經貼了半年了,我已經見了十幾個要來做賬房的女子了,”董大娘道,“可惜都是不會做賬的。以為會識幾個字就會做賬了,哪是那麽容易的?”
“東家,我是會做賬的,”林舒婉說道。
“別那麽快就叫東家,我還不是你東家,”董大娘語氣十分生硬,“我這繡坊雖小,但是每日進項出項也有不少,采買的繡線,布料,針頭,給繡娘的工錢,賣出去繡品收到的銀子……這還是整的,還有不少零零碎碎的進項出項,什麽打賞人跑腿,買菜的菜錢。
小娘子,要做賬房先生,這麽多的進項出項,要做的又快又好,那是一錢銀子都不能差的。”
“好的,您不必擔心,這些我都是做得到的,”林舒婉颔首道。
董大娘見林舒婉說得既坦然又自信,心裏對林舒婉相信了幾份,但是之前不幾次失敗的招人經驗,讓她還有些将信将疑,她繼續問:“小娘子想好了?你得想明白了若是确定了,我就要考教考了。到時候,小娘子答不上來,場面難看尴尬,就怪不得我了。”
林舒婉淺淺一笑:“我想明白了,您考教我吧。”
“好,”董大娘說道,“既然小娘子爽利,那我也不啰嗦了。你跟我過來。”
董大娘把林舒婉帶到偏廳的一角,那裏擺着一張書案椅子,書案上擺了一本賬冊,幾張宣紙,一方石硯,石硯裏的墨已經硯好,石硯上擱着一支細羊毫,旁邊還有筆洗和鎮紙。
董大娘手指着賬冊道:“做賬房先生,要會寫小字,不要求多漂亮,但一定要工整幹淨。你把賬冊的第一頁在紙上謄抄一遍。”
林舒婉從善如流:“好的,這就寫。”
林舒婉在書案前坐下,打開賬冊第一頁,用鎮紙壓好,提起羊毫筆,開始謄抄。
不多時,她就把一頁賬冊抄好了了。
“您過目,”林舒婉把宣紙遞給董大娘。
董大娘接過墨跡未幹的宣紙一看,神色變得十分驚訝,除了驚訝以外,還有驚豔。
林舒婉有原主的記憶,原主作為相府的大小姐,性子柔軟可欺,字卻寫得漂亮,尤其是那一手蠅頭小楷,娟秀清逸。
“恩,好,這一關算你過了,”董大娘見林舒婉這一手漂亮的字,語氣也柔和下來,“方才我也說了,做賬房先生最重要的是會算賬,賬算錯了,字寫得再好看也沒用。”
“您說的正是,還請考教,”林舒婉。
“好,”董大娘又從懷中取出一張宣紙,從旁邊的矮櫃子裏拿出一把算盤,她把宣紙和算盤一并遞給林舒婉:“這是第二關,這紙上有十個數,你用這把算盤把這十個數加起來,算對了就可以了。我只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林舒婉接過了宣紙和算盤。
她把算盤放在一邊,開始看紙上的數字,紙上有十個數字,都是兩位數和三位數,她前世小時候學過珠心算,三位數的連加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董大娘見林舒婉拿着宣紙,看都不看一眼書案上的算盤,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
她輕輕搖了搖頭,看來這小娘子跟本就不會算盤,字寫得好有什麽用?不會算算盤,還是白搭。秀坊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個可心的賬房?
她嘆了口氣,剛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變得冰冷,語氣甚至比之前更加生硬:“既然連算盤都不會用,那還來當什麽賬房?”
董大娘話音剛落,卻聽得林舒婉說輕聲道:“統共是三千八百五十七。”
溫和的輕聲細語中透着一股子坦然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