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煜安曾經多次想過這個問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人生短短幾年,愛也短短幾年。
假如他們能有一段正常的戀愛,在最渴求愛的那些年月,互相擁有年輕滾燙的肉體,彼此糾纏熱切赤忱的靈魂,即使未能正果,左右不過是相逢一笑,至多懷念青春歲月。
可在他最不設防的年紀裏,羅寧留下了飛逝而過的印。時間如砂礫,日複一日地沖刷心上的這塊痕跡,一點點鑿開了一個無法縫合的缺口。
對于這個缺口,他一直去刻意忘記,這些年任由風從裏面呼嘯而過,最多最多,不過是午夜夢回時睜眼,茫然聽到風過的餘響。
不相見的時候,他不會去想,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平靜。
而不是如今這樣,看着她,望着她,有時覺得勉強滿足,有時候又覺得還不夠。
兩人折騰了許久,最後李煜安抱着羅寧的腰倒在床上,臉蹭着她的鎖骨一路向下,最後選了最舒服最柔暖的位置貼着。
羅寧的手指穿過他的發間,有一下沒一下的按摩,指尖染上了發絲的濕潮,有涼澀的觸感。
就在兩人都有些迷迷糊糊地時候,李煜安突然動了一下,抓住了她的手,随即擡起臉,眼皮掀開的痕跡因為困倦變得明顯。
他小聲說了一句:“糟了。”
羅寧微微支起了半個身子,也沒了困意:“怎麽了?”
“麥麥還在陽臺上呢,也沒給它喂東西,”他無奈,“怎麽又給忘了。”
羅寧用手背遮住臉,輕輕打了個哈欠。
李煜安拍拍她的手:“那你先睡。”
“我和你一起。”羅寧邊說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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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安拿了一個毯子裹在她身上,她就跟着他去了陽臺,一只手攥着毛毯的邊緣,看着李煜安将果蔬拌進了鳥糧裏,又放進麥麥日常吃飯的小碗。
“你要天天給它喂食嗎?”
“嗯,不在家的時候就放寵物店裏寄養,”李煜安把還在陽臺上撲騰翅膀的麥麥趕進鳥籠裏,拎回了客廳,“養嬌氣了,只放鳥糧它都不愛吃的。”
“我就不太會養這些小寵物,我養不活的。”
“得陪着它玩,”他放下籠子看着她,笑,“只不過最近沒能顧及到,它就會覺得孤獨。”
羅寧還想再看會兒,就被李煜安推着羅寧回卧室:“有空可以再買一只,給它配個對。”
往後的幾天都是如此,李煜安下了班就來找她,兩人順便簡單吃一點。
“十五那天去爬山嗎?”李煜安問她。
羅寧正趴在床上點手機,聞言也沒擡頭,回答随意:“去哪裏?”
李煜安說了一個地方。
“喬彤也給我發信息了,”羅寧這才擡眼,“是不是一起的?”
“無非就是那些人,”他勾勾她的小指,“還可以放燈。”
見羅寧沒有反應,他便輕捶她的背,一路敲到小腿:“去嗎?”
李煜安捶打的力度和位置都讓人感覺挺舒服,羅寧将腦袋埋在枕頭裏,最後才輕聲說道:“我就不去了。”
他依舊幫她按摩,語氣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你那天有安排?”
“陪我爸媽吃飯也算安排的話,那就是有。”
李煜安點點頭,意識到羅寧看不到他的動作,又補了一句:“那我知道了。”
越是逢年過節,家裏就越容易摩擦吵鬧。
羅振陽不是把家務全部撂挑子的家庭角色,相反他是非常勤快的,做飯也比宋文慧好吃,但動作同語言不一致,手上忙碌着,說出口的話卻不怎麽體貼,兩人在廚房裏,他一會兒嫌宋文慧這兒,一會兒嫌宋文慧那兒。
從小到大,有千百次的争吵都是以這種情況作為開端。
他們之間的一言一語都像是空中飛來飛去的流彈,羅寧知道相撞爆炸是必然的結果,但等待的過程也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膽戰心驚。
羅寧起身把宋文慧從廚房拉出來,自己頂替了她。
她剛碰到鍋鏟還沒有多久,羅振陽讓她去一邊打下手。
洗菜,擇菜,放在案板上切成細細的段,羅振陽翻動鍋鏟的聲音也沒能蓋住他的講話。
“人哪有活自己的,各個階段有各個階段的想法,碰到不錯的接觸一下也沒什麽。”
她只機械般地點頭。
“你覺得如何?”他問,“比你大三歲,外科醫生,各方面條件都合适。”
羅寧心不在焉地接話:“也是醫生啊。”
羅振陽偏頭看她:“‘也’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羅寧将切過的菜放進瀝水的籃子裏,“等我工作穩定再說吧。”
沒得到回複,羅振陽的面上神情就不太好看,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
元宵是羅寧煮的,買的混合果味,吃的時候沒注意,燙得她舌尖有點發麻。
直到回家洗刷躺在床上,舌尖依舊還有揮之不去的異物感。
她不愛發朋友圈,但是會經常去看,一目十行的刷過,五花八門的文案,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熱熱鬧鬧。
喬彤和鄭欣宜的動态是上下排在一起的,似乎是同一個場景的不同拍攝角度,幾個人圍在一起放燈,羅寧在視頻的結尾看到黑衣白褲的高挑身影。
将手機充上電,又拆開了新買的工具書。
開年之後,許多編制崗位都傳來了一些招聘消息,其中也不乏好些她感興趣的,她也改變了想法,廣撒網多撈魚,總歸上岸才是第一要務。
新書散發出來的油墨味熏得她有些頭疼,羅寧趴在枕頭上眯了一會兒又醒來。
擡頭看了一眼鐘表,已經十一點多了,她赤腳下床關燈,又躺回床上繼續閉上眼。
窗簾沒拉嚴實,外面路燈折進來的光剛好撒在她眼皮的位置,羅寧翻了翻身,還是覺得別扭,睡意也淡了許多,無奈只好再次起身下床。
她将窗簾拽了兩下,不經意間往下瞄了兩眼,收回手的時候,動作頓了一頓,随即又“刷”一下拉開。
羅寧只在睡衣外面裹了羽絨服,下來的時候周圍靜悄悄的,她走到不知何時停在樓下的黑色轎車前。
從外面看不到裏面的情景,她也沒拿手機,只好敲了敲駕駛座的窗戶。
敲了三下,沒有任何變化。
就在羅寧想繞到後面去确認一遍車牌號時,車窗緩緩降了下來。
李煜安瞧見她時也是一愣,随即擡頭望向了三樓:“你剛剛不是熄燈了嗎?”
“你,”羅寧一時都不知道問他些什麽,有些無奈,“你怎麽在這裏,不上去嗎?”
“我給你發了信息的,怕你不方便。”
只不過他沒收到回複,她卧室的燈也是一直亮着。
“我沒看手機,”羅寧說,“剛剛睡着了。”
他的神情舒展開來,像是反應了一下,随即下車,又回身從副駕駛上拿了一個東西,白乎乎的一團,用麻繩吊着,連着的麻繩的一端木棍被他塞進羅寧手裏。
“這是什麽?”
“給你帶的,”李煜安邊說邊在口袋裏摸索出打火機,彎腰低頭弄了一會兒,“喏,好了。”
他點燃裏面的蠟燭,羅寧這才看清,手裏的東西是一個竹篾框架的兔子花燈,上面的白棉紙被燭火映出橙色的影,像是他自己做的,樣子頗為憨态。
她捏着木棍,舉起兔子燈仔細瞧,末了擡頭看他,聲音輕微:“怎麽還送我這個,我又不是小孩。”
他湊過來笑:“我覺得你喜歡。”
羅寧語氣軟了下來,問:“我真的沒看手機,不知道你來了。”
李煜安啄了一下她的下唇:“沒事,這不還是等到了麽。”
他還想再低頭去深入品嘗的時候,羅寧突然制止住了她的動作,面色也随之一變:“你喝酒了?”
她錘了他的肩膀:“你瘋啦?”
“我叫代駕把車開到你樓下的,沒自己開,”李煜安趕緊抓住了她的手,“喝了一點點。”
他貼着她的額頭喃喃道:“你也在擔心我麽?”
他果然有點不清醒。
羅寧将兔子燈挂在了車子的後視鏡上,自己則被李煜安推上了車後座。
她說自己吃飯的時候燙到了舌尖,李煜安就捏着她的下巴:“那我給你吹吹。”
早就已經不疼的舌尖又被他吮出些麻漲感,羅寧一邊吸氣一邊揪他的領子:“上去。”
他像是有備而來,從前方扶手箱的最裏面摸出一個盒子,又故意曲解她話的意思,“上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