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周有七天的時間，前五日在學校的時光其實很快。
但因為日日重複枯燥的課程，所以又顯得很漫長，喬彤不再沉浸于和鄭欣宜的明争暗鬥，而是将一顆少女心寄托在了別的男生身上。
有過周末的插曲，羅寧才注意到李煜安和鄭欣宜其實會經常來找喬彤聊天，她仍舊低着頭，但是會聽一耳朵他們的聊天內容。
她有時出去接水，偶爾會碰到他和喬宇一起結伴過來，他好幾次盯着她，似乎想說些什麽。意識到這一點的羅寧就會加快手上的速度，有時候連杯子都沒擰好，就拔腿趕回班裏。
周末的時候，羅寧買了幾尾小魚，用透明的塑料袋子裝着，小心翼翼地按響了李煜安家的門鈴。
李煜安将客廳裏的魚缸蓋子搬開，和羅寧一人拎着袋子的一個小角，動作緩慢地将裏面的小魚苗傾倒進魚缸裏。
這群小不點進入巨大的玻璃缸裏游得飛快，熱帶魚品種，在水中翻騰時鱗片會泛出波光，羅寧趴在玻璃外面看得很認真。
李煜安也在看，目光一錯不錯，只不過落在羅寧臉上的時候更多一些。
他像是随口一問：“你在學校裏，為什麽看見我就躲？”
“被別人看到會覺得很奇怪。”羅寧實話實說。
“別人是誰？”
羅寧不吭聲了。
“喬彤？”李煜安開始猜測，“鄭欣宜？”
他繼續斟酌着話語：“我們是一個班的同學。”
“那我們也可以當普通同學，”羅寧往裏扔了一點魚糧，說完要起身，“魚是給同學的禮物，謝謝你之前招待我。”
魚缸裏的魚苗不知是食物，呼啦一下全部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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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安感覺到她語氣的變化，立刻止住了話題，他看見羅寧放下魚糧，轉身要去尋找書包。
他心裏一急，伸手下意識地去拉她，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指。
發現羅寧沒有立刻甩開他，又往上移了一寸，掌心用力地包裹住她整個纖細的手背，他低聲問：“你要走嗎？”
被握住的手發麻，羅寧說：“有魚陪你了。”
“小魚哪夠，”他微微俯身，把兩人的手貼在自己前胸處，那裏比他的掌心更滾燙，“你在學校裏不理我，周末也不陪我嗎?”
“我不走。”羅寧說完，手指動了兩下，對方就如夢初醒般立刻松開了她。
這個人很會以退為進，還很貪心，可以陪他寫作業看電影的人有很多，但他非得拉着她。
羅寧自己也不懂，面對他的時候，設想總是和現實背道而馳，她總是心軟。
“折騰他們時候可別心軟，”喬彤把鬧伴郎的一些道具提前拿了出來，擺在羅寧她們面前，“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
喬彤話說的意有所指。
陳嬌嬌也看向鄭欣宜：“李煜安是伴郎？”
鄭欣宜說：“待會他過來吃飯，你問問他不就行了。”
明天是元旦，出嫁前的一晚剛好是跨年夜，喬彤在自己家裏設了宴，在酒店彩排過後，伴娘和女方這邊朋友都在這裏布置房間，一些親朋要用晚餐，李煜安和這對新婚夫妻都相熟，既當伴郎開車迎親也要今晚赴宴，可謂是兩頭跑。
喬彤家實在是大，自己請的私房廚子，賓客分兩三個房間落座，羅寧知道明天有的忙活，多吃了幾口，吃過後又覺得胃發漲，只能去院子裏散步消消食。
別墅離郊區近，晚上跨年，院子裏開始擺滿了煙花。
她沿着後院池塘走了一圈，腦子裏有些雜亂，被風一吹清醒了一些。
看着張燈結彩的裝扮，羅寧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堵。
和她同樣的年紀，有人工作步入正軌，有人已經結婚，羅寧之前有很多不切實際的幻想，比如逃離城市隐居山林，終日和老黃牛作伴；又比如去寺廟或道院，青燈古佛修身養性，可惜幻想的泡沫在遇到現實就會飛速褪去，如今自己還不是正謀求一個父母期望的、安穩不出差錯的工作。
羅寧繞了兩圈後又循着小路往岔道上走，這路上有些黑，她加快步伐往燈光明亮的地方去，快走幾步又遲緩下來，有交談的男聲不遠不近的傳出來，從模糊微弱到清晰可聞，羅寧意識到不止自己一個人在這。
有兩個人站在歐式燈柱下聊天，聽聞身後有動靜，紛紛轉身瞧。
是李煜安和喬宇，兩人指尖都夾着煙支，隔着迷蒙的燈光打量突然出現的她。
自從李煜安丢給她一句“想掐死她”的話和一堆曾經來往的信件後，小半個月了，兩人一點聯系都沒有。
他像沒看見她一樣，停頓過後迅速拾回方才的話題，轉身繼續和喬宇說了兩句，手指夾着的煙已經堆積了一小段灰燼。
羅寧腳尖撚着小道上鋪的鵝卵石，這是一個步履轉彎的起勢。
喬宇倒是沒急着回李煜安的話，先開口問候了羅寧：“外面這麽冷，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出來消消食。”
“其他人也吃完了嗎？”
“大概吧，”羅寧此刻覺得散步也沒什麽意思，想回去了，“估計在裝扮房間，我回去幫幫忙。”
喬宇也很客氣：“辛苦了。”
羅寧朝他點點頭，返身回去了。
喬宇眼神移到李煜安面上，朝他吐了一口煙霧：“你怎麽不說話？”
李煜安不為所動：“說什麽？”
“沒記錯的話，她是你同班同學吧？”
“是麽，記不太清了，不太熟。”
“這樣，”喬宇音調往上揚，“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李煜安把煙灰往他身上彈了彈，喬宇往後一躲。
“雖然咱不在一個班，但我對她有點印象。”躲開了李煜安的攻擊，喬宇撣了一下壓根沒碰到的衣角。
李煜安不鹹不淡地回了句：“你能有什麽印象。”
“我妹的同桌啊，挺文靜，我對長得好看的都會有一點印象。”
李煜安笑了一下。
“我妹那天給我提了一個事，你猜怎麽着？”他也瞅着對方笑。
李煜安含了口煙霧，眼神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光：“怎麽？”
“她想要撮合我和羅寧。”
李煜安沒動，煙霧從唇角一點點彌漫出來，他說：“看你妹妹出嫁，你也恨嫁？”
“怎麽不恨？我覺得挺好的，她這種氣質的我喜歡，你覺得呢？”
喬宇在“喜歡”兩個字上加重了音量。
李煜安看了他一眼，說：“哦。”
“‘哦’是什麽意思，”喬宇沒憋住笑，被煙嗆得咳嗽，手搭上他的肩膀，“那我約她吃飯了？過幾天就約。”
“有意思嗎你。”李煜安把他的手拿掉。
“你小子，”喬宇咳嗽緩過來，“眼神能不能收斂一點，每次見面就往人姑娘臉上盯。”
忙碌了一晚上，直到十一點左右的時候才空閑下來，羅寧一停下就開始發困。
喬彤愛熱鬧，她怎麽樣也得熬過十二點，周圍的人也都神采奕奕等待跨年，從一樓到三樓，像開趴一樣歡樂。
羅寧在二樓的欄杆處往下看，已經有人把煙花拉出來預備着了。
她抿了一小杯香槟，精神有些緩過來，捏着空杯子發愣的空檔，有酒瓶碰到了她的杯子，發出清脆“當啷”一聲響。
她回神往身旁看，就見喬宇倚在欄杆上，握着一瓶新酒，瓶口貼着她的杯沿，徐徐往裏倒了半杯。
他銀絲邊框閃着勿近的寒光，嗓音卻儒雅：“困了？”
“謝謝，”羅寧看他将酒瓶直起，自己也将杯子移開，“還可以忍。”
“二樓所有房間都是客房，沒上鎖，眯一會兒也行。”
“那多掃興，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喬宇看了一下腕表，點頭：“還有十三分鐘。”
就這麽說話的一小會空檔，樓下庭院熱鬧起來了，冒出來不少人，喬彤圍在中間，躍躍欲試地準備等到零點放煙花。
喬宇偏頭看她：“你不下去一起嗎？煜安和鄭欣宜也在。”
羅寧也看到了，鄭欣宜舉着燃燒的仙女棒，陳嬌嬌在一旁給她拍照片，她将還沒點燃的煙花棒遞給李煜安，李煜安剛上來沒接，後來自己拿了一根，捏在手中看了一會兒。
“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羅寧淡淡地說，“我更喜歡看別人放煙花。”
“他倆沒什麽事，”喬宇繼續說，“李煜安沒這個心思。”
羅寧“哦”了一聲。
“你倆這個反應，”喬宇覺得有意思極了，“我有點不太信他說的話。”
庭院中的李煜安似乎有所覺察，擡頭往上，目光一掃就看到了趴在欄杆上聊天的兩人。
“還是不能在背後說人，”喬宇嗓音含笑，“這不被發現了。”
羅寧裝作沒看見，側了側臉。
“他說你倆不熟，”喬宇和她碰了碰杯，“真的嗎？”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羅寧再往下看，已經找不到李煜安的身影了。
喬宇向她發出邀請：“我去下面找他們玩，不一起？”
羅寧搖了搖頭。
喬宇挑了挑眉，随後轉身離開，羅寧吸了一口氣，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23：59
樓下喧嚣了起來，有人點燃了小禮炮，噼裏啪啦好不熱鬧。
她将按熄的手機屏幕放進口袋裏，沒過兩秒就自動亮了起來，有人打來了電話。
外面煙花漸響，羅寧一邊轉身一邊重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還沒拿出來，就被面前突然出現的人唬了一跳。
也不能說是突然出現，李煜安只是剛來到了羅寧的身後，誰知道她此刻轉身，倒把她自己弄了個猝不及防。
她左手要往口袋裏拿手機，右手端着半杯的酒，冷不丁轉身碰見個人，手中頓時有些脫力，眼睜睜看着手中的酒杯滑了下去。
李煜安眼疾手快，上半身壓過來，手心往上一擡，要落地的杯子就在兩人身間被他托住，杯子沒碎，半杯酒倒是傾灑了他們一身。
酒不多，不至于浸濕衣裳，羅寧只有衣領沾上了一點水痕，但李煜安半個袖子都是濕漉漉的，手心裏的酒杯還在傾斜着，清透冰涼的液體順着杯沿還在往他的袖口裏流淌。
羅寧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趕忙把他手中的杯子拿下來放在一旁，又從口袋裏翻出紙巾，往他還在滴答的袖口中送。
紙巾碰到他的手腕，擦拭了沒兩下，李煜安就順勢抓住了她的手，他掌心都是濕淋淋的酒水，蹭得她手心裏也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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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寧不解地擡頭看他。
李煜安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身體轉向外面，示意她擡頭：“往上看。”
轉身的一瞬間，有鳴亮的氣流聲往上急速飛馳，天空中砰然一聲響，不足兩秒的停頓後，炸開了一朵極為絢爛的滿天星。
“新年快樂。”他說。
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語調，但是氣息全撲在她的耳朵上。
羅寧一只手還被他拉着，手掌相貼，再冷的酒都被暖熱了，她指尖在他手心動了一動。
良久，她也對他說：“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