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游湖
晚間的時候,方苡墨約了刑昊去劃船。
萬仞堂的後山有一條小河,七八月的時候大片大片的荷花嶄露頭角,配着綠葉盛開,而今已經九月份了,花兒都敗了,荷葉也枯萎了,滿池疏影橫斜,平添秋日蕭索。
很多時候方苡墨來萬仞堂探望,刑昊都會約她劃船,二人在船上談天說地,置身一葉蘭舟,世間煩憂都忘個幹淨。久而久之,游湖成了二人之間最大的樂趣。
萬仞堂給她安排的屋子就在風君皓隔壁,方苡墨瞧瞧天色,闫了門要去赴約,剛一回頭,就瞧見屋頂上那人仰頭望着漫天彩霞,身子後傾,單手撐着,肆意的騎着二郎腿,九重宮紗垂下來,俨然一幅優美的丹青畫。
方苡墨奇怪:“風君皓,你作甚?”
“等着方護法呢。”言罷輕輕一躍穩穩落下來,到了方苡墨面前,又道:“約方護法下棋。”
方苡墨皺眉。
這可不行,刑昊那頭還等着她呢,刑昊這人她是知道的,其倔強程度不亞于風君皓那日桃子樹下一日淋雨。
現下她吃人家的主人家的,外夾着風君皓本身就很過分了,要是她爽約,這這這……
方苡墨實在想象不出來。
于是她打算拒絕:“我……馬上有點事情,下棋就算了吧,改日再約。”
說完就打算溜,風君皓勾唇,扯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二話沒說,拽着與她擦肩的方苡墨,大大方方的往屋裏去了。
方苡墨愣是被他扯進來,火冒三丈,想說些什麽,想到原先就是自己理虧,又噤了聲,一時急躁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廂風君皓已經開始擺盤了,悠哉悠哉的問:“方護法習慣執白還是執黑?”
方苡墨如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騎虎難下,只好認命,硬着頭皮陪他下棋。
不情不願的坐下來,又想起來自己日日打打殺殺,對于棋藝一竅不通,哪裏還會有執什麽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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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風君皓那一襲模仿天仙子下凡的裝束,想來也不是習慣執黑的人,就随口報:“黑吧黑吧。”
風君皓得了答案,笑意綿綿的将白子盤推到方苡墨面前,自己用了黑子。
“……”風君皓本護法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方苡墨有些擔心,風君皓可能知道些什麽了。
一局棋下到天黑,方苡墨看看外頭的天,已經到了她和刑昊約定的時間來了,回頭看看棋盤,她簡直要懷疑,風君皓到底有沒有認真的在和她下,她的棋藝是爛的提不上手的,且她現下心不在焉,根本無心棋盤,和這樣的她對弈,風君皓竟然還沒有贏!
風君皓知道她現下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氣定神閑的插話:“其實在下真的習慣執黑。”
哦?
瞧他一身白衣,這個說法沒什麽可信度。
方苡墨現下抓心撓肺,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我以為,你會很喜歡白色。”
“白色是可以任意塗鴉的,黑色卻永遠只能是黑色。”風君皓将方苡墨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就是要她急,所以越發悠閑:“不是說我穿這個顏色的衣裳,就是喜歡這個顏色,很多時候,就是方護法一開始猜想的,在下穿它,是為了裝純。”
方苡墨倒是第一次見有人大方承認自己是朵白蓮。
等等!
管他穿什麽!現在她在不去赴約,就真的要錯過了!
她偉大的父親曾說,做人要講信用,比如,當初把女兒送給段衡這事是喝醉了酒被段衡他爹套路才弄出來的事,他依然選擇了講誠信。
她不能丢她爹的臉。
“呃那個風君皓,我、我真有事情,真不能陪你耽擱了,這盤棋先留着,我明日再來會你,你看可好?”方苡墨說着已經起身,腳不受控制的往外走。
風君皓笑着點點頭,嘆了口氣,算是默許了。
方苡墨得了聖旨一般,扭頭就快步往外走,才走三步,後頭那位突然感嘆:“唉慕隐,七月的時候我叫你收着的紙條條在哪兒?就是七夕那日方護法放進孔明燈的那個。”
方苡墨聽見了,步子陡然停下來。
七月份的紙條條?
慕隐表示很無辜:“什麽紙條條?”
風君皓補道:“奧對了,就在我袖中。”說着好整以暇的開始摸索。
方苡墨抱臂扶額,汗流浃背。
風君皓風君皓!攤上你本護法真是栽了!
方苡墨收拾了情緒,尴尬的挂着微笑,又走回來,眨巴眨巴眼,提議:“這棋還沒下完呢,看什麽紙條條,來來來,繼續繼續。”
風君皓放松了身子,恣睢的靠在椅子上,右手撐着額角,眼睛亮晶晶的:“方護法又沒有事情忙了?”
“奧~突然想起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方苡墨窘迫的笑着。
風君皓我去你大爺!
這局棋一直下到夜半,連方苡墨這個臭棋簍子都發現風君皓故意讓她,盡管如此,自己有好幾次都要滿盤皆輸了,風君皓這厮就是不動棋,任由她堵住棋眼,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對弈。
一局棋下到雞啼三聲,天都亮了。
方苡墨一夜沒睡,趴在桌子上基本已經蔫了,一雙眸子往上翻,迷迷糊糊睡過去。
風君皓見她睡了,偷偷推開棋盤,身子前傾,輕手輕腳的趴下來,兩張臉近的幾乎沒有距離。
眼睛細細的描繪她的眉眼,越看越喜歡,越看越開心,慕隐帶着披風進來,無聲的替方苡墨披上,道:“少主,那張紙條是什麽來頭?您不是老早就瞧過了?”
七夕那夜,慕隐在外頭辦事,不曉得其中的故事。
風君皓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輕輕翻開,上頭歪歪扭扭九個字——娘炮無賴流氓纨绔子
慕隐一頓,皺眉,不解其意。
風君皓驟然一笑,好似窗外初生的太陽,璀璨華美。
方苡墨睡到下午才在自己的卧房裏醒過來,她從床上蹦下來,扯了衣架子上的衣裳就往外走。
她要去給刑昊賠罪。
刑昊笑呵呵的表示沒有關系。
方苡墨知道自己完了。
刑昊這人有個習慣,一般情況下,他只對方苡墨一人笑,其他的幾乎都是不予理睬,就比如當初封長極邀他參加昙花陣的燙金帖子都送來了,他照樣看都不看,要不是這個習慣,也不至于三十年了連個妾都沒有。
如今她做的事,換成別人,早就被砍了不知多少回了,對她,刑昊反而樂呵呵的,這不合理,這種不合理的現象就表明,他十分生氣,但他依舊端着。
方苡墨早就把這些個男人之間的勾心鬥角看個通透。
就譬如這事兒如果發生在段衡身上,他一定會在自己接受道歉之後若無其事的晾你幾天,說什麽都不理你。
這叫口是心非。
再譬如風君皓遇見這樣的事,首先心裏頭給自己加一千場戲,然後大度的表示沒事,但你千萬不能信他,因為他會一邊說沒事一邊握着你另一個把柄往死裏搞你,還要裝作自己分外無辜,一切都是意外。
這是白蓮花。
而刑昊這種,純屬傲嬌。
信他的沒事就等于變相的氣他。
于是機敏的方苡墨提議:“咱們現在就去游湖吧,就當昨夜的事兒沒發生過,現在就去。”
刑昊翻着手裏的書,從容不迫的說:“那再好不過了。”
果然傲嬌……
頓時雨過天晴,二人開開心心往門外走,侃侃而談,剛出門,長身玉立的白衣仙子帶着如遠山淡雅的笑,身姿挺拔,霞姿月韻。
拱手作揖:“邢堂主。”
刑昊一把将方苡墨扯過來,揚起半個臉,道:“方護法邀本堂主去游湖。”
方苡墨不自在的将刑昊推遠一些,想着回頭再和風君皓解釋一下。
熟料刑昊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拽着方苡墨防止二人拉開距離,陰測測的笑了一把,挑釁道:“泠泠河的風光好得很,風公子可要與我們同行?”
一個船坐兩個人是再好不過的,方苡墨邀他去游湖,刑昊就已經贏了,邀不邀請風君皓的話就等于在在他丢盡了的面子上再拂一把,着實有些過分了。
“哎呀呀,那再好不過了,在下也是這個意思。”風君皓喜上眉梢。
刑昊當即愣住,有點懵。
方苡墨一巴掌拍了整個臉,完了,邢堂主,玩脫線了,你現在是自己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你怎麽就是不懂,風君皓這人沒什麽特點,就是臉皮厚,厚的你嘆為觀止,不服不行。
一條清澈的小河塘,荷花敗了,荷葉枯了,墜落的蓮子浮到水面上,一葉蘭舟悠悠而行,陽光正好,泠泠河的秋色別有趣味。
“風公子對于慕容山莊怎麽看?”刑昊抱臂,望着遠處的天。
風君皓面上沒有動,挂着招牌笑容,心裏已經開始揣度刑昊問這話的動機了。
“怎麽看?錢多。”風君皓這回答等于沒有回答,既沒有裝傻,也沒有一針見血的尖銳理論。
“其實第一眼見到風公子,我就覺得,風公子的氣派和慕容山莊很像,反倒沒有一丁點兒蓮花宗的味道。”刑昊這話再往下說就是把話題帶到“風君皓不可信”這裏來,順帶提點方苡墨。
誰曉得風君皓忽然一笑,道:“唉邢堂主此言差矣,在下身上的鹿角紋身方護法瞧了……幾遍來着?哎呀呀,有兩三遍了吧,不信你問問方護法,她可以證明在下的清白。”
方苡墨想起兩次為他施針,的确是瞧見過他的紋身,只是那紋身有些怪,當時沒有往深處想,現下他提起來,方苡墨倒是想起來了,只道:“我的确見過兩次。”
話一說出來她就後悔了。
大事不妙,又中了他的圈套……
刑昊的臉氣綠了。
瞧瞧看一眼刑昊的臉色,解釋道:“不是邢堂主像的那樣——
“在下和方護法早就随意了,那日方護法脫了衣裳露出一個背時還說自己瞧了在下許多次,算是償還在下的,說起來就無奈,方護法太客氣了。”
刑昊的臉又綠三分。
方苡墨放棄了,咯咯的大聲笑出來,轉移話題:“你們瞧,今日也有夕霞!”
“嗯,今日的夕霞的确很美。”刑昊磨着牙狠狠盯着風君皓,恨不得啃他的血肉,說這話純屬給方苡墨面子,眼睛挪都沒挪地兒。
風君皓略過刑昊的眼睛,眺望着遠處的夕霞,說:“美則美矣,卻比不過方護法。”
刑昊的臉綠的簡直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