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體力滑坡
周淳沒想待太久,她訂了今天去蘇州的機票,得跟行程。
她帶的藝人叫俞麥冬,當年出道的起點蠻高,獲得國際電影節參展機會的文藝片女主角,國內兩大娛樂公司的橄榄枝置之不理,反而去了剛成立沒多久的謝迎年工作室,多次在采訪裏直言謝迎年是自己的偶像。
謝迎年淡圈之後,工作室的簽約藝人能走的都走了,最後剩下幾個資質一般的,最該走的俞麥冬出人意料地留了下來。
什麽偶像迷妹之類的,周淳聽得耳朵都快生繭了,有的是攀關系讨好前輩,有的是真心實意卻也會讓位于前途利益。
俞麥冬不屬于前者也不屬于後者,周淳懶得問她,結過婚的女人心裏門兒清,這姑娘喜歡謝迎年呗。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俞麥冬簽約了幾年,旁敲側擊也好瘋狂直球也罷,愣是沒能敲開這塊頑石,謝迎年對待感情壓根沒有外界傳聞的那麽随便。
有一天,俞麥冬約了周淳吃飯,她說自己想開了,要專注于事業,想請這位賦閑在家的金牌經紀人幫幫忙。
周淳想着俞麥冬混得不高不低的确實可惜,也就答應了。
“對了,上次你讓我幫忙代購的那個娃娃,找了好幾家店都沒有,最後還是麥冬給你找到的,放你家裏了。”周淳往脖子上繞圍巾,埋怨了幾句南方的冬天真是屋裏比外面還冷,幸好還有空調可開。
謝迎年:“你買的還是她買的?”
說着就走到周淳身後,這個女人當媽了也跟精致不沾邊,一張精英臉純屬詐騙,學歷也就是個專科,聽說是高考的時候心态崩了,所以現在隔三差五就視頻監督上小學的兒子練書法磨耐心。
謝迎年細致地替她整理鼓囊成一團的名貴布料。
“我買的,行了啊,別當自己有多迷人,人家早就走出來了,那不是你作為老板也沒少關照她嗎?”周淳幹脆不動了,享受着謝迎年的服侍,嘴裏還不肯放過她。
圍巾重新戴好了,不漏風,也漂亮,謝迎年往後退了半步,抱着手臂笑道:“我關照她什麽了?”
她為俞麥冬做的每一件事都會為工作室裏的其他藝人做,并沒有特殊對待。
感情經歷頗為豐富的周淳頓了兩秒才說:“喜歡一個人總會想太多,再平常的舉動當成硬糖來含,也會嘗出不一樣的甜味。”
“那你這麽說,無論我對她好還是不好,她都會覺得不一樣。”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謝迎年這麽說也沒錯,喜歡得不到回應太容易變成自我感動,到最後就變成了喜歡自己的喜歡,給對方蒙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濾鏡,深情古往今來都是褒義詞,老了再去回首頂多覺得傻,也不會感到不堪。
周淳:“因為是你,所以尤其不一樣。”
想當年她剛開始帶謝迎年的時候圈裏的風氣還沒這麽開放,有那麽幾個膽子大出了櫃的陸陸續續被封殺了,大家談起藝人的性向隐晦得很,生怕一不小心說漏了嘴真斷了別人的演藝生涯。
喬映秋跟謝迎年鬧得那麽厲害是媒體瞎蹦跶,兩個人從來沒承認過,不承認就沒事,但周淳從那開始就沒睡好覺,碰着個鐵彎的藝人在那年頭還是蠻心力交瘁的。
倒不是謝迎年私生活高調或者濫情,周淳嫌的是她太讨同性喜歡了,網上民選的姬圈天菜,前邊和後邊那幾位也是衆所周知半彎不直的女藝人。
周淳筆直,沒研究過女同性戀,但榜單上一溜琢磨下來,确實能找到共同特征,她覺得這個群體戀姐比戀妹明顯多了。
剛好謝迎年姐味就蠻濃的,喬映秋大她那麽多歲都被襯成了妹妹,更別說她家裏是真的有個被寵壞了的妹妹。
走到門邊,周淳想起鐘迦又免不得唠叨兩句:“說真的,我有點怕那孩子像你當年那樣陷入角色裏。”
謝迎年失笑:“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怕什麽來什麽。”
被周淳白了一眼,謝迎年懶散地倚着道具櫃,無辜得很:“農導就是個電影瘋子,她怎麽逼演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艾以藍那天都被吓壞了,監視器裏的兩個女人在親吻,她羞得遮住眼睛,農斯卿卻根本不在乎會不會給小朋友造成心理陰影,拿開她的手,頭也不準轉,逼着臉色發白的艾以藍盯着屏幕,還問她,媛媛要是見到這一幕會怎麽想。
下戲以後艾以藍就一直哭,黏糊糊地賴着戲裏的媽媽,謝迎年晚飯也顧不上吃,緊着休息的那點時間抱着她出去轉了一圈,衣肩都被哭濕了,第二天胳膊酸得不行。
“我聽你這口吻是任其發展了?”周淳太清楚謝迎年什麽德性,“她要是真陷入了,你又給不了她想要的,你也會很難受。”
周淳開門走了出去,冷風混着一股濕氣襲來,她哆嗦了一下,側過臉繼續說:“畢竟是養了四年的閨女,你個當媽的怎麽可能不心疼。”
謝迎年:“……別一會兒金絲雀一會兒閨女的,我也資助了別人啊。”
“也像對待鐘迦那樣時不時噓寒問暖,吃得少了要問,沒喝牛奶要問,去醫院了要問,買了玫瑰花要問?”
周淳連珠炮似的陰陽怪氣,謝迎年被她這三寸不爛之舌轟得腦仁疼,揉揉眉心,冷着臉不吭聲了。
多年的革命友誼,周淳熟稔她脾氣,關系再好玩笑也不能開得太過分。謝迎年就是長得有距離感罷了,她其實是個很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人,麻煩多了,煙火氣就有了。
無論別人大還是小,老還是少,只要跟謝迎年沾點善緣就像是成了她的責任,鐘迦也屬于這個範圍內的。
周淳:“你說愛情也沒那麽好,那是你談過了,但鐘迦沒談過。”
愛情的的确确沒那麽好,至于談過了……謝迎年自認為那幾段可能不算談過。
天邊像是滾了層鉛粉,陰沉沉的,空氣水分含量很足,崇鄉不是在下雨就是在下雨的路上。
謝迎年望了眼對面樓下的興發超市,那是春和巷最大的一個小賣部,夫妻倆經營有道,又勤快,店面營業早歇業晚,阮聽偶爾晚上加班,孔偲會帶着媛媛去店裏買零食。
她目光有些失焦,輕聲說:“我不會有喜歡的人,鐘迦的性格也很不像她媽媽,所以你別杞人憂天了。”
兩個人走到樓梯口,周淳:“送什麽啊,回去吧,導演那邊還等着呢。”
“哦,娃娃的錢也不用轉了,采然不是過生日嗎,當是我給她的禮物。”
走廊上堆了很多東西,大大小小的泡菜壇子,誰家臉盆漏了幹脆用來栽花,蜂窩煤爐也是裂了幾條縫行将散架似的。
道具組又是借又是自己做又是去二手市場淘貨,最終呈現出來的場景還原度很高。
就算沒有穿梭在四周的工作人員,阮聽的屋子也很好認,門口光禿禿的,她來崇鄉還不算久,東西沒有多到非得占用公共空間的地步,訂制的藍色碎花窗簾在一衆舊床單改造的貨色裏顯得分外高端,玻璃窗上留了一個圓,方便煙囪頭從屋裏伸出來。
這會兒沒冒煙,馬上要演的是翻了個年頭春天的劇情。
謝迎年幾乎是一眼就見到了鐘迦,她穿着孔偲的衣服化着孔偲的妝,手裏拿着劇本,農斯卿手舞足蹈地比劃,她點點頭,聽得很認真。
場記姐姐顯然是被當做了工具人,鐘迦對她做出一些親密的動作,覺得冒犯了還鞠躬道歉,臉上倒是自然得很,耳朵也不紅。
也許是環境氛圍渲染到位了,明明還在試戲,謝迎年卻覺得她身上已經有了孔偲的影子,變得安靜內向,不那麽鐘迦了。
不知道她有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孔偲這個角色的性格與情緒到了戲外也還在影響她,這當然是農斯卿想要的效果,謝迎年看着鐘迦,眉頭微不可查地輕蹙了幾秒。
“謝老師這不是來了嗎?”眼尖的場記姐姐說完就溜。
農斯卿對走過來的謝迎年說:“正好,你們走位,試試光啊什麽的。”
這段只明确點了床上跟門邊,剛剛鐘迦還問呢,是不是必須在這兩個地方。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陳況惹火上身了也不是沒被居在抱到鋼琴上親過,噔的一聲,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剛打開的門又飛快合上,瓦斯腦子裏還是陳況仰着頭被居在啃脖子的那幕,吓得一臉菜色,活像破了色戒的唐僧,沖鐘迦磕磕巴巴地說:“她、她們在裏面……”
鐘迦貼着門板蹲了下來,左右望風,然後淡定地點頭:“人也是動物,是動物就會發情。”
“這又不是春天。”瓦斯作為一個談性色變的新時代大學生居然還有臉嘟囔,“你這用詞也是,咱們樂隊就我一個正常人。”
愛情這個概念鐘迦并不陌生,但也說不上熟悉,畢竟要麽是眼見要麽是耳聞。
眼見的那對是自己名義上的父母,反例中的天花板,女的又傻又癡,男的自私薄情,以至于鐘迦天生就對因人而異分裂成了各種形态的愛情不感冒。
哪怕是別人情窦初開的青春期,她頂多被分泌過剩的荷爾蒙催生出一些好奇,問錢佩清是怎麽跟外公在一起的。
得到的答案沒有浪漫只有妥協,錢佩清撫着鐘迦的後頸說年齡到了,媒人介紹的,沒有外公也會有別人,湊合過日子罷了。
由此延伸出三種不同的理解,喬映秋是那杯滾燙的沸水,鐘克飛幹脆凍成了冰塊,錢佩清這杯是溫的,喝下去正好,解渴而已談不上口感,更不會上瘾。
那孔偲對阮聽又是怎樣的?年齡的差異,身份的懸殊,陰影一般覆蓋在心頭的背德感,但孔偲還是為阮聽踏出了那一步,失去了理智。
所以這個故事裏的愛情應該是幹草被點燃了火,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雨也澆不滅,命中注定要為彼此奮不顧身。
鐘迦覺得這場戲不可能死板地局限在某些地方,兩個人興致來了根本顧不上別的。
農斯卿:“你還想在哪裏?”
正往嘴裏噴清新劑的謝迎年笑了一聲。
鐘迦在這方面單純得可以,竟然誤以為農斯卿是認真問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被桌面上複古的綠色臺燈吸引住了,她以前的卧室裏也有類似的一盞,錢佩清念舊又節儉,上個世紀的東西還留着。
“你們年輕人想法是要刺激一點啊。”農斯卿若有所思地點頭。
周圍的笑聲古怪得很,鐘迦這才回過神來,很不巧的是,桌邊還是窗戶,她想象那個畫面,窘迫地張口:“沒有,我是……”
話說到一半被靈感突然迸發的農斯卿截斷,她目測了方桌的高度:“小謝,你把甜甜抱上去坐着,這邊也裝了機位的,我看看效果。”
鐘迦掌心遮臉,十分不想面對數不清第幾次自己坑自己的事實。
謝迎年将外面的衣服脫了,遞給啾啾,她注視着沒臉見人的鐘迦,直到對方如有所感地移開手,對她哀怨地嘆了口氣:“你別盯着我了。”
“我很好奇。”謝迎年在鐘迦等待的神情中平靜地繼續,“你怎麽一到演這種戲的時候就傻乎乎的?”
得了這麽個不好不壞的評價,鐘迦噎住了,她也沒法解釋個中原因。
予以評價的人朝她走了半步,謝迎年揉了揉她的頭發,輕柔的力道。
鐘迦情不自禁地低垂着頭,順從了她對待某種動物似的撫觸,對方的呼吸似乎變得粗重了一些,她有那麽一瞬覺得謝迎年是想說些什麽的,而且是緊連着傻乎乎的後半句,能讓這個評價一錘定音在讓她雀躍無比的好字上。
但是謝迎年什麽也沒說。
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手裏夾着煙一直沒點火的女導演轉身走到機器後邊坐下,工作人員開始調設備。
農斯卿只說讓謝迎年抱,沒說要怎麽抱,像是很放心她能給自己帶來想要的美感。
然而,監視器裏的畫面好像靜止了,兩個演員面對面,謝迎年俯下身,雙手從鐘迦的腰後繞了過去,一切就停在了這裏。
所謂的抱僅僅是讓鐘迦的雙腳離地了幾秒,她落地後就踮着腳尖,好心地粉飾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阿茶:“呃……”
我家藝人168的個子九十斤出頭也不胖吧,謝老師你是不是該舉鐵了?
啾啾:“……”
她開始懷疑謝迎年是不是真的在新汀山被奪舍了,《蘆洲月》裏能抱着喬映秋轉圈的力量感年下去哪兒了?還沒到三十呢體力也不至于滑坡成這樣吧?
場面實在有點尴尬,副導咳嗽了幾聲,農斯卿也感到意外,好一會兒才問道:“小謝,你抱不動嗎?”
話音落下,鐘迦自個兒蹦到了謝迎年身上,雙臂繞着脖子,腿纏到腰上,後者反應及時地托住了她的屁股,身形一歪又穩住,算是勉強完成了抱的目标。
鐘迦急于保住謝迎年的面子,轉過臉對那頭說:“她抱得動的。”
好幾個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啾啾笑彎了腰,對阿茶說:“下季歡樂喜劇人沒鐘迦我不看。”
施恒已經徹底麻了,根本不知道該給這丫頭立什麽人設。
再回頭,鐘迦盯了謝迎年幾秒,見到了一雙深褐色的眼眸,兩副身軀貼得有些近,她忙着平複過快的心跳,無暇分析對方深邃的眼睛裏究竟藏了怎樣的情緒。
“你覺得我被安慰到了嗎?”謝迎年有些無奈地問這個為她解圍的女孩。
聽見大家的笑聲傻子也知道沒有了。
因為被抱着,鐘迦以少有的俯視角度看着謝迎年,她也是情急之下做出的舉動,沒想到适得其反,耷着眼皮低聲說:“我希望你有被安慰到。”
謝迎年與她對視,察覺到她的沮喪,沉默一會兒,輕輕嗯了一聲。
這個語氣詞自然被理解為剛才那個問題的肯定回答,鐘迦笑了笑,對方鼻尖上的一滴汗映入眼簾,她忍不住說:“謝迎年,你該鍛煉身體了。”
謝迎年嘴角一彎,平和地聽從了她的建議:“好的。”
鐘迦莫名覺得謝迎年的笑容有點怪怪的,翻了幾遍回憶,終于想起來開機的第一天,她就給對方貼過記仇的标簽。
什麽也還沒發生,她卻忽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皮緊。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已把我氣哭,怎麽小蔥都出來了嗚嗚嗚
雖然如此,還是祝大家節日快樂!本章紅包雨,金額随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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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知識,無欲無求的謝迎年也會記仇。
③鐘迦:謝迎年,你該好好鍛煉了。
後來,你們填空吧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