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絕長睫毛閃了閃,“放心了。”
一直懸在半空的心,忽然來了一個高空滑翔,穩穩的落到了地面。
李絕心情陡然放松,起碼接下來一段時間,她不會有太多波折的心情了。
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吃飯,沒有因為秦盛的存在而有半分的矜持。
秦盛佝偻着腰,象只大蝦一樣懶散無比的倚在靠牆的位置。
他心情特別放松的時候喜歡這樣一個姿勢,若是有外人在,他一向都是腰背筆直,象棵挺拔的松樹。
李絕麽,關系不遠不近的,起碼算不上生分。
他看着她放松的吃相,微微笑了下:“晚上我請客,在村頭地堰子那兒。”
“為什麽?”李絕從碗裏擡起頭,疑惑的問。
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請自己吃飯,還選個山溝格拉的地兒。
“我生日。”秦盛有些不好意思,扭頭望窗外。
李絕想了下:“24歲?”
秦盛點了點頭。
“年輕真好啊,我比你大了近6歲。”李絕擡手捏捏自己的臉,“皮膚都開始走下坡路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也難怪我媽急。”
秦盛聽到“年輕”這個字眼,臉色黯了下。
李絕說完才覺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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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将死的人談什麽年輕不年輕的,就是一堆廢話。
她尴尬的撂下碗,讪笑着轉移話題:“生日會都有誰?需不需要我提前準備點兒什麽?”
“帶上嘴就行了。”秦盛在炕上抓起件衣裳,随意的扔到肩膀上,“吃好了沒?咱們去搬東西。”
李絕點點頭。
兩個人一起回了老住處。
何主任正在院子裏忙活。
一堆燒黑了的大藥盒放在地上,他正蹲在那裏挑揀。
看到李絕,他很自然的叫她:“李醫生,快過來幫忙找找,把能用的藥給挑出來。這次損失太大了,我們恐怕得請醫院再支援些藥品。”
離着一年還有好遠,這一把火将藥材毀得所剩無幾。
看着煞是心疼。
李絕是醫生,看到一大堆藥沒法使了,也挺痛心,趕緊蹲下身子幫忙挑揀。
秦盛站在一旁,看着他倆忙活。
“昨晚太倉促,今天村長就會找人來修補房頂,晚上你還住你的屋,我睡我的屋。咱們各不相幹。”
何主任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自然,仿佛那些個尴尬的場面都沒存在過一樣。
李絕抿抿唇,剛想開口,秦盛搶了先,他咳嗽了聲:“何主任,村民們商議着,給您的待遇提提,以後,這屋子就是您專屬的。至于李醫生,她到村長家住,以後治病看病的,你們各自幹各自的。”
“村長怎麽沒說?”何主任聞言,驚詫的停了手裏的動作,直起身子跟秦盛對視了眼,“你不會是在自作主張吧?”
他又轉向李絕:“李醫生,這是怎麽回事?咱們是一個整體,我還是你的領導,在這個村子裏,你不聽誰的,也要聽我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挺堅持的,跟他開會時的那種強硬有的一拼。
還是秦盛搶先開了口:“何主任,您要不搞男盜女娼的戲碼,李醫生肯定以服從您為先。可您失德在先,就怨不得李醫生自行動作了。”
他的話裏帶着股狠勁兒,聽得何主任表情瑟縮了下。
昨晚的狼狽忽然間湧上心頭,他自知理虧,故而轉頭,不跟強硬的秦盛對峙,轉向李絕:“李醫生,我承認昨晚我和小衣有點兒情不自禁,希望你能給予理解,小衣也走了,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們呢,幹好我們的本職工作,回仁義醫院時,可以堂堂正正、昂頭挺胸的回去。這次為什麽留下你,就是因為你能吃苦,技術水平過硬。于私,我不敢說自己多清白,但于公,我絕對無愧于心。”
盡管他說得堂而皇之的,李絕并不為所動。
男人的花言巧語,到他色令智昏的時候,屁也不是。信他就是傻子。
李絕悶頭收拾東西:“何主任,于公于私我都很坦然。在醫院裏工作,我們也不在一個辦公室。這樣分開也挺好,就當是各有各的辦公室,有需要的時候,我們再碰頭商議。”
何主任還想游說,秦盛不耐煩了。
“有完沒完?不行,我自己先搬東西了。”
他一甩身子進了屋。
李絕拍拍手,趕忙站了起來,對何主任抱歉的笑了笑:“何主任,我先搬東西,這些活兒等會兒再幹。”
她一溜煙兒的跑進屋子。
女孩兒家的私密物品,哪好讓個大男人東翻西找的。
她緊張的跳進屋子,看到秦盛好整以暇的倚靠在木箱子上,正東瞅西看,并沒随意翻騰。
她心下松了口氣,朝門邊一指:“你在中間屋等我,我收拾好了叫你。”
女人就是麻煩,秦盛一弓腰,出去了。
李絕手腳利落的把東西都裝進大小箱子,最後嚴絲合縫的拉好,這才招呼秦盛:“可以了。”
她不客氣的把箱子都推給秦盛:“你幫我先拿回去,我在這裏找找藥品。”
來守望村就是治病救人的,若是沒了藥就跟口渴了沒水喝一個道理。
啥用不頂。
秦盛輕松的拎着兩個箱子走了。
李絕跑到院子裏找藥品。
箱子都發黑了,但經過挑揀,能有差不多一半還是可用的。
把沒用的藥品都扔了,餘下的藥品,經過何主任同意,李絕搬了一小部分回村長家。
何主任有心想挽留李絕,可看她一臉的堅持,也就暫時放棄了。
昨晚事情鬧得太難堪,他一度覺得不對勁,可急裏急促的,他又找不到什麽确切的理由或者是證據,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肚子裏咽。
搬了藥品回去的李絕興高采烈的,心裏跟高考完撒了歡的孩子差不多。
感覺終于解放了。
離開色魔,離開肮髒的地方,來到了幹淨的區域。
村長和村長媳婦,人都特別好。
對李絕特別熱情。
李絕感覺到了山裏人那種質樸的情懷,心裏熨貼不已。
早上搬完東西,李絕再沒看見秦盛的身影,想着他的生日,自己多少要有所表示,李絕對着自己的箱子好一通翻找。
想着找出點兒山村裏沒有的東西,湊合當份禮物送出去。
過生日嘛,誰都希望能收到一份禮物。
可眼下,李絕除了這兩個簡單的行李箱,什麽也沒有。
行李箱翻了個遍,全是自己的随身之物,沒有一樣能拿出給男人當禮物的。
李絕快要放棄的時候,猛然發現箱子角落的一個眼鏡盒子,她不由得眼睛一亮。
這副墨鏡是來之前她買的。
想着在山村這個太陽光照射特別強烈的地方,哪天日頭太烈了,可以讓它派上用場。但買了之後就一直放在角落,都沒有機會打開過。
買這個墨鏡的時候,服務人員介紹說它的樣式比較硬朗,屬于男款。可她當時一眼看中了,價格雖然貴了些,可她喜歡。
墨鏡這東西,大多數都是中性款,男女通戴,所以李絕也沒管服務員的介紹,只管刷卡買了。
現在正好,拿來當件禮物,幾百塊錢的價格,也算挺有面子的。
選好禮物,捯饬好自己,李絕在天擦黑的時候去了秦盛說的地方。
天光大亮的時候她可不好意思去。
想象着一堆年輕男女蹲在地堰子上又吃又喝又聊的,被村民們看到,肯定會是異樣的眼光。
估計會把他們看做一幫瘋子。
要不是覺得秦盛這人義氣,又可憐他命不久矣,李絕才不願去呢。
到了地堰子那裏,遠遠的就聞到了肉香。
大山、大壯還有曉花,幾個年輕男女都在又說又笑的忙活着。
李絕掃了眼,差不多近十人。
看來秦盛人緣還行。
要是李絕過生日,估計能請來三四個人就不錯了。
大壯先發現了李絕,趕緊站了起來:“李姐,快過來,肉馬上就熟。”
李醫生忽然變成李姐,李絕都有些不适應。
她朝其他幾個人點了點頭。
大壯依次給她介紹,介紹完後,又統一對大家夥說道:“李絕醫生大家都認識,我就不介紹了啊。”
李絕蹲到大壯旁邊,看他熟練的烤肉。
地堰子周圍全是草,他們特意整出了一塊斜坡,把草拔幹淨了,在中間挖了個大坑,然後把拾來的木材放進坑裏,在坑的上方架了個大鐵篦子,上面放了切好的肉,大壯正煞有介事的翻烤着。
曉花拿了塊小菜板,擱在一塊石頭上,正在認真的切肉。
再旁邊是口大鍋,裏面放了些洗好的菜和吃的。
看起來挺象那麽回事。
跟城裏人的野外燒烤差不多。
李絕環顧四周,竟然沒發現生日會的主角。
這秦盛也不知忙什麽去了。
“找盛哥?”大壯給她解惑,“那邊有泉眼,他去洗水果了,走前說了,您來一定要好好招待,千萬不能讓您悄沒聲的走了。”
那頭的大山跟了句:“您要是不來,過會兒我還得親自去請呢,謝謝您來了哈。”
切肉的曉花聽到這裏,冷淡的掃了他們幾個一眼,心情頗為不爽。
自己來的時候,他們權不當一回事。
自己在這裏辛苦幫忙,他們連句感謝也沒有。
可李絕來了,啥活不幹,光擱那一蹲,他們幾個就巴結上了。
曉花心裏的火氣一拱一拱的,她頗有怨念的瞅了眼李絕的側影,只覺得今晚的她,哪哪兒都不順眼。
大山捯饬了幾盞罩子燈,放在地堰子周圍。
黑漆漆的夜色一下子被照亮,燈光映着年輕人的臉龐,李絕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仿佛年輕了幾歲。
肉烤熟了,秦盛也回來了。他和另外一個年輕男人,各自拿着兩袋子水果,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他直接來到李絕身旁,把自己手裏的袋子打開,招呼她:“吃水果。”
大山裏的水果全是純天然的,沒有任何農藥殘留,也沒有任何催熟成分,袋子一展開,李絕便聞到了濃郁的果香。
她撈起一個跟板栗很象的咬了一口,問秦盛:“這是什麽?真好吃。”
“椎戀兒。”
“這麽有意思的名字?”李絕興致勃勃的咀嚼着,不住口的稱贊,“真好吃。”
秦盛招呼大家:“都不用客氣,撒開歡兒吃吧。”
“就是,可勁的吃,這些野味都是今天我們的戰果,得好好享受才行。”
“對,對,祝盛哥生日快樂!”
大山象變戲法一樣變出了白酒瓶子,挨個遞過來,“今天一律白酒,喝不倒不行。”
一個傳一個的,到秦盛這裏,他沒有遞給李絕,把兩瓶都放在了自己腳邊。
曉花不樂意了,硬擠過來,把大壯擠到一邊,她坐到了秦盛旁邊:“盛哥,今晚得一視同仁,不能偏着誰向着誰,要喝都喝,要麽都不喝。”
秦盛皺了皺眉頭,往李絕那側移了移身子,“女孩子家家的,喝什麽喝,你媽該找你了,趕緊回家吧。”
秦盛說這麽一句話,簡直象捅了曉花的心髒一樣。
她委屈得想掉眼淚。
那天自己脫光了都被他給拒了。
她難過得想死的心都有。
今天好不容易他過生日,她不請自來,可秦盛呢,連句好話都不給。
這不是明擺着趕她走麽?
“盛哥,我替我爸媽向你道歉,我媽跟我說了,她逼你退了婚。可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從來沒想過退婚。這門親事是你媽和我媽一起定下的,不能你說退就退的。我不管,我還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得對我負責。”
曉花胸脯起伏着,态度異常堅決的盯着秦盛。
她就喜歡他,她就想嫁給他。
更何況小時候定了親,他早就是屬于自己的。
她不想讓。
其他小夥子見有好戲看,都不喝酒也不吃肉了,十幾雙眼睛唰唰的集中過來,都等着看秦盛的态度。
今晚這裏一共三四個女孩子。另外幾個都有男朋友了,只李絕和曉花現在不明朗,并且都坐在了秦盛兩旁。
這個局面看起來倍有意思。
秦盛避開了曉花的視線,低垂下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配不上你,趕緊回家吧。”
“不行,配不配得上,得我說了算,我說配得上就是配得上。”曉花哭了,“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必須對我負責。”
四周一片噓聲。
曉花這話的信息量太大。
被秦盛看了身子?
“盛哥,吃了?”旁邊男人捅捅大壯的腰眼,意味深長的問。
“吃沒吃的,我怎麽知道。”大壯粗聲粗氣的回答。
“別瞎猜測,有損女孩名節。我和曉花什麽事情也沒有。”秦盛朗聲喊了句。
山村裏最注重女孩子家的名聲,他不希望別人往曉花身上噴髒水。
“今天我就要你一句話,行還是不行。行的話,我張曉花天涯海角跟着你,不管你是吃糠還是咽菜,是要飯還是發達,我張曉花絕不皺一下眉頭。”
因為喜歡,赴湯蹈火她都是願意的。
燈光下的曉花,表情決絕。
這份愛情,飛蛾撲火一樣。
李絕看了都不由得心動。
她偷偷觀察秦盛的表情。
他勾着頭,眉頭緊着,似乎是挺苦惱。
大家都滿懷期待的看着他。
因為期待,周圍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不管說行還是不行,都将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
在曉花希冀的目光中,秦盛終于是開了口。
“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