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片兒川
衛炳文拉著臉, 神情嚴肅,“我變成什麽樣?你倆倒是說說看。”衛若懷看天看地看門就是不看他爹。衛若愉反射性躲到堂哥身後,圓溜溜的小眼睛瞄到大伯身後的親爹,又忍不住蹭一下竄出來,“大伯你臉腫啦。咦,父親,你的臉怎麽也腫啦?”待人走近, 小孩不禁睜大眼。
衛炳武踉跄了一下, “胡說什麽?!”裸/露在外的古銅色肌膚瞬間變成酒紅。衛若愉唬一跳,可是一見父親大人像換了個頭, 關心瞬間壓下害怕,“你,你生病啦, 父親, 到底什麽病,看大夫了沒,大夫怎麽說?”連聲詢問,滿臉焦急。
衛炳武猛地擡起胳膊, 衛若懷伸手把堂弟拉到身後,忙說:“叔父沒病, 我想大概是京城水土養人, 發福了。”
“胖啦?”衛若愉差點驚掉雙下巴,下意識看看自個的小肚子,又看看他爹和大伯, “怎麽比我胖的還多,我的老天爺啊,我和大哥走後你們做什麽吃的,是不是故意等我們走——”
衛若懷轉身捂住他的嘴巴,小吃貨,說話怎麽不過腦子,“許你胖不許叔父胖啊。父親,我們有點累,先回房了。”拽著衛若愉的胳膊就往裏去。衛炳文冷冷道:“你倆不餓?”
“不餓。”衛若愉脫口而出,衛若懷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想甩開不會看臉色的堂弟,先逃為妙。怎奈父親大人口氣不佳,衛少爺有賊心沒賊膽,硬著頭皮說:“家裏正在吃飯麽?若愉,我們去喝點湯。”
衛若愉吃一路幹糧,雖說中間有驿站,吃慣三鈕做的菜,小孩兒一路上沒胖反而比在杜家村的時候瘦一點,“好啊。”
“父親,您先走。”衛若懷拉著堂弟的胳膊。
衛炳文哼一聲,轉身往屋裏去。衛炳武一邊瞅著兄長一邊壓低聲音問:“我真胖很多?”
“也沒有,不過是臉肥了一圈。”衛若懷話音落下,衛炳文腳步一頓,吓得衛少爺捂住嘴巴,直到他爹走遠才敢說:“叔父,我爹,這是怎麽吃的?”
“還不是你小子寄來的食譜。”衛炳武的脾氣和他兒子差不多,不如兄長悶騷,“當天我叫廚房做你說的紅燒肉,你父親我那個好大哥不屑,誰知嘗一口就停不下來,這些天三兩天頭叫廚房做紅燒肉。”
“我父親?”衛若懷艱難地問,“他?”
衛炳武連連擺手,“說錯了,說錯了,你父親即便饞的想死也不會主動開口。可是廚房裏隔兩天沒做紅燒肉,他就說自個沒食欲,被你氣飽了。起先我們真以為他生氣,後來大嫂聽大哥念刀兩句,才猜出他想吃肉。托他的福,如今京城賣豬肉的屠夫都認識我們家的廚子。”
衛若懷滿頭黑線,“好吃也不能多吃啊。短短一個月,你們胖一圈,少說得有十斤,這樣不健康,身體負擔重啊。”
“可不是,最近跑幾步就覺得喘,這兩天都吃清淡的。”衛炳武說著,一個勁的嘆氣,“吃慣紅燒肉,裏脊肉再吃素菜嘴巴沒味啊。”
衛若懷當初寫食譜時就憋著壞,試圖把全家人的嘴巴養叼,然而……不提也罷,“今天晌午做什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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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煮芥菜和炒豆腐。”京城氣溫比廣靈縣低五六度,那邊的早芥菜、雪裏紅老了,京城的剛剛好,三鈕提過兩地氣溫差異,“唉,我先去廚房一趟,若愉——”
“我和你一起。”衛若愉來的路上可擔心回去被他爹念刀,結果——喜人,小孩兒心情倍爽,“大哥,叫廚房做個青菜豆腐湯,和冬菇筍幹湯。”
衛若懷想了想,去馬車裏拿從丁豐收店裏買的五香粉和胡椒粉,青菜、豆腐這些東西衛家廚房常備,兩個湯都是素菜,易熟,一刻鐘,湯出鍋,哥倆去正房。看到門口站著兩位身材豐滿的婦人,不作他想,“我母親和你母親。”
“我現在最想知道若兮姐姐有沒有胖成球。”小孩兒見家中不再只有他一個胖子,別提多開心,好想和他三鈕姐姐分享,都是她的功勞。
衛若懷小聲滴咕,“難怪她們不去廚房找我們,若兮估計胖的不好意思見人。”
“我覺得是。”衛若愉點點頭。然而等他倆走進中堂,哥倆相視一眼,“若兮姐姐沒吃胖?!”腫麽可能有人能抵抗美食的誘/惑。
“是不是很失望?”身著鵝黃齊胸襦裙的少女笑吟吟問:“小若愉,是不是你讓大哥寫的食譜,故意讓我們都吃成大胖子和你作伴?”
衛若愉剛想否認,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小人之心,我不想和你說話。”一點兒也沒三鈕姐大度,“母親,孩兒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想到你和爹,想到你們吃不到,孩兒好難過。”說著,眨巴眨巴眼睛,試圖擠出兩滴眼淚。
自家兒子什麽德行,衛炳武最清楚,這小子只有實在吃不下去的時候才會想到爹娘,“坐下說。你們在路上吃了?”
“差點忘了。”衛若愉猛地站起來,“鄧乙,鄧乙,去把我馬車裏的食盒拎過來。”
五個人駕兩輛車,衛家兄弟和一個護院坐一輛,鄧乙和另一個護院拉著一車從南邊買的特産,鄧乙卸下貨,正準備問他,食盒放哪兒。一聽這話,鄧乙拎著食盒放到板凳上。
衛若愉粗暴的掀掉盒蓋,見識到來自杜家村的美食,屋裏幾人不約而同地看過來,食盒中躺著兩個大大的油紙袋,“什麽東西?”衛炳武拿起來,倒出一看,“肉幹?”
“五香牛肉幹,聞著香,吃著有嚼勁,越吃越想吃。孩兒可喜歡了,一直沒舍得吃,留著你和大伯。”衛若愉一臉快誇我快誇我的表情,衛若懷真不想拆穿他,“你吃完一袋了。”
“說得好像你沒吃一樣。”小孩登時炸毛。
衛炳文淡淡地掃兩人一眼,“你們還在孝期,張嘴肉閉嘴肉,成何體統。”
“伯父,你臉上的肉是吃蘿蔔白菜吃出來的麽?”衛若愉怕祖父怕親爹,有他爹在跟前,只要他爹沒發火他就不怕整日裏虎著臉的伯父,因為他爹不止一次幫他怼伯父,“朝廷可沒規定孝期不準吃肉,別以為我小就不知道。”
“話怎麽這麽多。”衛若懷感覺到周圍一冷,盛碗湯遞給若愉,“喝湯。母親,這個湯也不錯,沒放豬油,是麻油,吃著不胖。”
“我還擔心你到老家不習慣。”衛大夫人懸了兩個月的心放回肚子裏,“別只想著吃,功課呢?”
衛若愉瞬間老實,功課二字堪比緊箍咒。衛若懷從容不迫,“祖父閑下來每天沒什麽事,就盯著我和若愉。村裏清淨,沒人打擾我們,若愉比在京城的時候進步還快。”
“是的呢。”小孩連忙點頭,“伯母,我們吃飯吧。祖父說,端午之前回去就行,我和大哥得在家呆好多天呢。”
“不行。”衛炳文突然開口,“在家裏誰教你們?過幾天就回去,回去少吃點,可別過幾年回來變成個大胖子。”
“對,屆時可沒人願意嫁給你,大哥。”衛若兮幸災樂禍道:“還有你,若愉。”
誰知小孩嗤之以鼻,“誰稀罕京城貴女。”衛若懷一聽直覺不好,沒等他開口又聽到,“母親,你把我早生出五年,我這次就給你帶個兒媳婦回來。”
“什麽?小子,再說一遍!”衛炳武拔高聲音。
衛若愉打個哆嗦,繼而一想,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跟你講啊,父親,杜家村有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姐姐,會做好多好多吃的,就是大哥寫給你們的那些食譜。祖父還誇她是個女狀元,可惜比我大五歲。”突然哀嘆一聲,“也不知道将來會便宜哪個混蛋,我的三鈕姐姐啊。爹,都怪你,幹麽不和娘早點成親。”
“我?”衛炳武傻眼,“和,和我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你,你這孩子才多大點,知道什麽。”
“什麽都知道。”衛若愉說:“三鈕姐姐如果來我們家,唉,不說了,說起來就難受。”
衛若兮噗嗤樂了,“怎麽個難受法,給我講講。”小孩轉身給她屁股,朝向他母親,衛二夫人擡手把胖墩兒子抱懷裏,小孩往他娘懷裏一歪,閉上眼睛發出鼻鼾聲。
“睡著了?”一屋子人正笑他,沒聽到小孩反駁,看過去才發現不對頭。
衛二夫人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瓜,“坐十來天的車,也該累了。若懷,沒少惹你生氣吧。”
“若愉挺乖的。”衛若懷喝一碗湯便站起來,“父親,另一個紙包裏是豬肉脯,味道也不錯,祖父最喜歡了。我,我去歇歇?”
“等等,若懷,三鈕是何人?”衛大夫人叫住他。衛小哥心中一凜,“鄰居,和我們家的宅子隔一條路。”
衛二夫人接到:“若愉剛才說的……”
“人家已經定親了。”衛若懷說出這話仿佛談論陌生的人,“若愉喜歡她做的吃食,不是她那個人。”
“所以,愛屋及烏咯。”衛若兮開口。誰知衛少爺搖搖頭,“對方論儀态不如郡主表妹,卻比郡主表妹美五分。而且,美而不豔,嬌而不作。”
屋裏一靜,幾人齊刷刷看過來,吓得衛小哥心中一突,連忙回想剛才說的話。
“比我如何?”衛若兮接連聽到弟弟哥哥盛贊一個鄉野丫頭,心裏非常不高興。然而衛若懷卻說:“除了家世,你不上。”
“呵,大侄子,你這評價有點太高啊。”旁觀的衛炳武坐不住了,“她是天仙下凡呢?居然敢和我們家若兮比。”
衛小哥再次沒眼色的說:“她識文斷字,明理懂事——”
“等等,我沒聽錯,識字?”衛炳文最喜歡喜歡讀書的人。
衛若懷了解他雙親就像了解他自個,“上過幾年學,祖父考校過她,雖長在山野,卻如那淩霄花,祖父對她甚是滿意。”
“聽你這樣說,那姑娘假如沒定親,還真同意若愉,不對,把她許給你?”衛炳武想了想說。衛若懷忍住心中喜悅,蹙眉道:“叔父怎麽會這樣想,祖父從未講過類似的話。”
“那還不是人家已定親。”衛二夫人便是出自耕讀之家,她家和衛家差三個檔次,所以對于父親的異想天開,衛炳武毫不懷疑。
衛若懷搖頭,“二叔切莫再這樣講。祖父的确說過——”
“說過什麽?反正我不同意你娶她。”衛若兮突然開口,惹來她娘一記警告,“若懷,說完。”
“祖父希望我娶個小門小戶的。”仗著老爺子不在跟前,衛若懷信口胡謅,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又擔心小門小戶的姑娘眼皮淺,畢竟二嬸只有一個。”
“啧,若懷出去一趟嘴巴又甜了。”衛二夫人笑眯了眼,“父親擔心的有道理,太子今年十六,聽我父兄的意思,皇上已開始給他物色太子妃,瞄準的都是和咱們家差不多的人家,将來太子成婚,其他皇子按耐不住,我們家只會更加顯眼。”
“誰說不是呢。”衛大夫人頭疼,“京城這些人家沒幾家幹淨的,一旦出點什麽事準會牽扯不清,小門小戶也不好找。”說著看向衛若懷,“苦了我兒,若像若愉這麽大,等你成年也該塵埃落定,那時為娘也不用這麽愁。”
“車到山前必有路。”衛炳文喝兩碗湯,才緩緩開口,“若懷才十一歲,晚成婚幾年也沒關系。”
“到二十歲也只有九年。”衛大夫人說:“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興許太子還得再當十年太子。”
“休要胡說。”衛炳文下意識朝外看,見丫鬟小厮離得遠,“別扯到皇上和太子身上。”
“行,不講。”衛大夫人起身,“若懷,娘送你回房。”
“衛小哥該到家了吧。”丁春花算著時間,“鈕啊,你說孫家集那家人說起一百五十文眼都不眨,幹麽不請你姐夫店裏的廚子幫他做菜,說出去還有面子。”
三鈕正在學和面,“管他呢,我們做好飯就回來。”
“我總覺得那人,不是人傻錢多,就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丁春花說到這裏突然站起來,“不行,我得去問問相爺。”
三鈕想一下,“問問也好,別忘了叫相爺來我們家吃飯。”
“做油潑面?”
“不,片兒川,油潑面太麻煩啦。”三鈕想念前世西湖邊的面條,只吃過一次,回去試著做總不對味,不知是她的食材有問題還是火候。一聽她娘教她和面,三鈕又想起那道處處難尋,唯有去江南的面食。
與此同時,睡一覺的衛若愉睜開眼就看到床邊有個人,“大哥?在我房間幹麽?”
“給你說個事,若兮鬧著母親請三鈕來咱家當廚子,我說三鈕定親了來不了,她才死心。你千萬別說漏嘴,否則你三鈕姐得離鄉背井,變成下人。”衛若懷吓唬他,“她可是不講道理的。”
“若兮姐太不像樣。”小孩皺眉,“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三鈕姐,不讓若兮姐得逞。”
衛若懷想了想,“也別全隐瞞,該說還是要說的。”
“真真假假,讓若兮姐辨不出真假。”小孩拍著胸口,“你就瞧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是腹黑衛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