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國
三個月後。
五月的上海已經進入夏季，我和新助理洪宇走出機場就感受到了暖意。洪宇是我出事故後王铮通過美國著名的獵頭公司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挖過來的。到蘇黎世的第二天我見到了這個年僅25歲的男人。一張看起來永遠十八歲的精致臉蛋，燦爛卻未到眼底的笑容，看起來非常無害。我并沒有因此小看這個男人，哈佛大學商學院畢業，碩士學位。被王铮稱之為“擁有天使面孔的魔鬼”，不可小觑。
安楠拿着鮮花在車前激動的朝我們招手，我摘下墨鏡，對着她淺笑。安楠跑過來撞進我的懷裏。我輕輕地抱住她，揉了揉她的頭發。去瑞士我并沒有帶安楠，而是給她放了三個月的帶薪休假。自從當了我的助理之後，她一直跟着我四處奔波，基本上沒有一天休假。
我将洪宇介紹給安楠。小妮子剛剛只顧着看我了，聽到我介紹，才将目光轉移到旁邊人身上，禮貌地笑了笑。這兩年在娛樂圈裏見的美女帥哥多了，安楠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見到帥哥就發花癡了。
我讓安楠将行李拿回莊園，接着和洪宇坐上去懷城的飛機。從小睿那裏我得知了虞爸爸的身體出現了問題，肝癌晚期。自從兩年前，每年的三月份，阿虞會安排虞爸爸和虞媽媽在懷城體檢，今年檢查出來已經是肝癌晚期，還有半年的時間。直到三天前，小睿打來電話，我才知道了這個消息。梓涵是小睿的心理醫生，小睿搬到上海後，他們依然沒有斷聯系，梓涵無意中說漏嘴，小睿才知道了消息。阿虞叮囑她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們。聽着小睿在電話裏的話，我不由升起發不出的惱意，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告訴我們。
在機場去往醫院的路上，我給阿虞打了三個月來的第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我聽到阿虞略有些疲憊的聲音。
“是我。”我小聲說道。
“……我知道。”
“我馬上到醫院……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能再給你添亂了。”
聽了她的話，我只感覺心猛地一抽，難受地鼻頭冒酸。我将頭扭向窗外，看着陌生中帶着一絲熟悉的街道，努力将這股酸意壓下去。我和阿虞是同樣的人，分手了就是陌生人，永遠不可能再做朋友，更何況這次是我主動将她推開。洪宇一路上一直在觀察我，我知道自己失态了，三個月來的朝夕相處，洪宇已經完全了解了我的性格。這次帶他來，我就無意隐瞞什麽。
到了醫院，阿虞已經站在醫院門口等着我們。下了車，阿虞笑了笑，沒有說話領着我們向病房走去。我走在她的後面，看着她略有些淩亂的頭發，蒼白而又憔悴的面容，忍住想要抱住她的沖動，默默地跟着她走。阿虞邊走邊說着虞爸爸的情況，“剛醒，我媽推着他逛花園，曬太陽去了。他看見你來了，一定很高興。昨天子涵來，和他說了半天話，狀态還不錯。”
說着，我們走到了醫院的花園裏。虞爸爸穿着病號服，外面套了一件外套，眯着眼有些昏昏欲睡。虞媽媽在旁邊默默地看着虞爸爸的睡态嘴角微微翹起。如果不說，誰也不知道在未來的不久這對夫妻将要面臨生離死別。我們三個站在離他們不遠處，默默的看着這一幕。
“還有多長時間？”我問道。
“三個多月。醫生說，如果堅持化療，可能還能夠再堅持幾個月。”
“要不轉去上海的醫院吧！醫生技術更高，護工照顧得也更好。”
“我一個同學今年在上海醫院實習，已經幫我打聽過了，都一樣做化療。肝癌晚期，全世界都無法治愈，不過是拖得時間長短的問題。”
聽了阿虞的話，我什麽話也沒說。或許沒有人能夠比我更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那是一種心痛到無法訴說的感覺，旁人的安慰在這時更是顯得蒼白無力。
“其實……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讓爸爸停止化療。”過了許久，我聽見阿虞說。
我扭頭看向阿虞，她沒有看我，自顧自的說着，平靜中帶着些迷茫，“看着爸爸那麽痛苦，有時候我都不想再讓他受那種苦了。其實，他一直是為了我和我媽在堅持着。有時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們做錯了。與其讓他這樣生不如死地堅持着，還不如讓他開開心心的過完這幾個月，安心的離開。”
我沒有說話，其實阿虞已經做了決定，只不過在努力說服自己。在國外的許多醫院都有在做善終服務，可是在中國受傳統禮教的影響，善終服務一直非常受抵觸。如果這樣做，阿虞一定會受到很多人的誤解和指責。
這時，虞媽媽發現了我們，招手讓我們過去。我們三個笑着走了過去，走到二人跟前，虞爸爸已經被虞媽媽叫醒了，微笑地看着我們。病魔已經快要掏空他的身體，虞爸爸顯得十分消瘦，但精神狀态很好，默默地聽着與媽媽和我們說話。
“雲臻，你的手康複了嗎？”虞媽媽笑着問道。
“已經基本痊愈了。”我說道。
“……”虞媽媽微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我知道因為阿虞虞媽媽并不怎麽待見我，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聽阿虞說話。不一會兒，阿虞手機響了。阿虞做了個手勢，轉身向外面走去。
一瞬間，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遞給虞媽媽。我知道癌症治療是非常昂貴的。最好的專家會診，最好的護工，以及昂貴的單人病房，即使阿虞這些年已經掙了不少錢，也頂不住如流水般的花錢。我知道以阿虞的性子一定不會要這些錢。
虞媽媽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我一陣，沒有說話。
我不禁有些苦笑，真不愧是母女倆。“阿姨，您和叔叔對我和小睿來說就像我們的父母一樣，這是我們孝敬您和叔叔的。”
“我們照顧小睿并不僅僅是因為子矜，也是小睿惹人疼。收了你的錢，把我們看成什麽了！”虞媽媽一字一句的冷冷地說道。
一時間場面被冷了下來，我和虞媽媽都沒有說話，虞爸爸聽着我們的對話，不禁嘆了口氣。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口氣太沖了些，虞媽媽嘆了口氣，說道：“你和小睿能過得越來越好我和你叔叔都很高興。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好好地走下去。你的心意我和你叔叔都已經收到了，以後專注于事業，不要再來洛城了。這不單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子矜。”說完站起來推着虞爸爸就走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不知道說什麽。我從來不知道虞媽媽竟然對我的意見這麽大。之前我能夠感到虞媽媽的疏離，但是對小睿卻滿是慈愛。現在我明白了，她真的是不喜歡我，不喜歡到不想見到。我不禁想起阿虞在瑞士生病的樣子，三年前為了了解小睿的病情，我從阿虞那裏拿到了梓涵的聯系方式，但我們的對話也只是關于小睿病情的讨論，并沒有更多地了解。當時阿虞生病的樣子吓壞了所有人，我馬上聯系了梓涵，作為阿虞最好的朋友，梓涵不出意料的知道阿虞的身體狀況。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阿虞的身體一直不好，本以為遠離了我，阿虞會不再因為我受到傷害，沒想到緊接着虞爸爸就出了這樣的事。現在想起來剛才阿虞的臉色一直不好，看來她的身體一直都沒有好好調養。一時間我有些理解虞媽媽了，估計誰的女兒遇到了這樣的男人都不願意再見到。
不知道我發呆了多久，只聽見洪宇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boss，虞小姐過來了。”
我轉過頭去，看見阿虞帶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我馬上想到了這是誰，陳彥。我聽阿虞提起過這個男人，懷城陳家的掌門人，在腥風血雨中成長起來的男人，阿虞的好朋友。一瞬間，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百年世家培育的嫡子，驕傲和尊貴是刻在骨子裏的，不同的是，他比我多了一絲狠厲和鋒芒畢露。我回想起阿虞提起過的他的經歷，即使阿虞說的輕描淡寫，我也能夠感受到其中的紛紛風雨雨，也能夠理解他的變化。
思量間，阿虞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
“雲臻，這是我的好朋友陳彥。”
“陳彥，這是我向你提起過的傅雲臻。”
“你好。”
“你好。”
……
我仔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個男人，也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對我的打量。毫無疑問，我們都對雙方了解過，但見面還是第一次。以懷城陳家的實力，我相信沒有什麽是眼前這個男人查不出來的。同時見他也是我這次來懷城的另一個原因。
三個小時後，懷城名膳閣。
沒想到陳彥竟然将我約到了這裏，我知道這是阿虞和陳彥合作開的一家私房菜館，但還是第一次來。整個私房菜館占地空間并不小，仿漢唐時的建築風格，雕梁畫棟，很有名家風範。每一個房間都有專屬通道，很好的保證了顧客的私密性。連我身後的洪宇也連連稱贊。領路的服務員是身着旗袍的一位小姑娘，有着很好的職業素養，看到我後只是愣了愣，很快恢複了平靜。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很快我們被領到了一間古樸而又透着奢華的四合院內。服務員走進院內直接走向正房，敲了兩下門，不等門內人出聲，就把門打開，錯開身子把我們迎了進去，等我們進去後，略低着身子退出去，然後悄悄地把門關上。
看着如此訓練有素的服務員，我和洪宇不禁露出欣賞之色，這種禮儀只有在西方最著名的幾個飯店才見過。
“這些是阿虞不惜重金從歐洲的禮儀學校裏請來的老師花了三個月時間訓練出來的，你現在看到的是經過一年時間積累的成果。”我聽見陳彥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我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這個房間，這是非常典型的明朝風格的房間，一進門就是一個能夠容納十人左右的圓桌，東面是書房，西面是茶室。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士正在優雅的沏茶，陳彥坐在她對面認真的看着她優美的姿态，好像剛剛說話的不是他，他只是在專注的欣賞的眼前的美景。
我沒有做聲，安靜的坐在陳彥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她的動作。她所展示的是傳統的十八道功夫茶，煮的是烏龍茶，室內香氣缭繞，非常具有古代人焚香煮茶的意境。我和陳彥靜靜地看着這如同藝術般的技藝，煮茶，泡茶，斟茶，敬茶。經過約二十分鐘的時間才結束。我和陳彥齊齊鼓起掌來，穿旗袍的女士優雅的笑着點了點頭。
“這是名膳閣的總經理溫暖，她的十八道功夫茶可不是誰都能看欣賞的。”陳彥說道。
“陳總，你就會瞎說。只要你說一聲，我還不是上趕着。再說有子矜在，我的功夫哪夠看。”溫暖笑着說道。接着轉過頭笑着說：“大明星就不用介紹了。我女兒還是你的粉絲呢，一會兒離開的時候記得給我一個簽名。”說完，沖陳彥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我不希望子矜卷入你的家務事中。”良久，陳彥說道。
“我會保護她的。”我說道
“你拿什麽保護她？”陳彥略有些嘲諷的說道。
“……”聽了他的話，我竟無力反駁。是啊，現在的我什麽都不是，随着我的名氣越來越大，二叔一定會注意到我，現在沒有動作，可能覺得我還不夠格讓他動手。五年前我和小睿離開家，對外界說是出國留學，但港城的上流社會無一不知我是被趕出傅家。雖然全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但被媒體查出我的出身也不是什麽困難事。由于我不喜歡應酬，港城的上流社會只有三大頂級家族見過我的樣子，但即使知道了我在娛樂圈，因為與他們利益無關也不會閑着無聊把這件事捅出來。想來我之所以能夠将身世隐瞞這麽久，除了陳彥，我想不出還有誰在幫我。
“謝謝你幫我。”我鄭重的向陳彥道謝。
“你不用謝我，全懷城上流社會都知道子矜是我的朋友。你們的事情爆出來對她的生活會帶來困擾。要不你以為就憑你的實力能夠讓媒體乖乖聽話？”陳彥邊吞雲吐霧邊說話。
“……”陳彥說得對。僅僅是子矜飛到橫店來看我就足夠媒體找到蛛絲馬跡，編造各種故事大肆宣揚。我不禁有些苦笑，前段時間的所有疑問都在此時有了答案。
陳彥看我不說話，自嘲地笑了笑。
“你總比我幸運，子矜選擇了你。從一開始我連機會都沒有。其實你不适合她，但或許就是這種不适合才吸引了她。對我她太理智，對你她太瘋狂。但就是這樣的女人才讓我們都愛上了。”陳彥有些悵然若失地說道。“其實，我已經很感謝老天了。你或許不知道，她是一個很随心所欲的女人否則她的智商和情商不會只是讀了一個二流大學。但她為了我甘心留在懷城，開了這個私房菜館，費心費力的做規劃，将這個私房菜館打造成了懷城富人趨之若鹜的地方。只不過是因為我無心地說想有個好好吃飯的地方。這樣玲珑剔透的女子即使不屬于我，也應該屬于能夠懂她的男人。”
我看着眼前這個近乎自言自語的話，感受到這個男人隐忍而又濃烈的感情。
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事事完美，當他選擇了回歸，就選擇了放棄。
在江山和美人面前，他選擇了江山。
“我知道現在你和子矜分開了，無論阿虞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尊重她的選擇。如果有需要，随時可以找我。”說着，将一張紙點了過來，上面寫着聯系方式。
想了一會兒，我将紙推了回去。“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
“不愧是在傅老爺子身邊長大的嫡孫。”陳彥笑着将紙收了回去。
“如果不能保障阿虞的安全，我不會再見她。”臨走前，我向陳彥保證。
我知道陳彥話裏的意思。為了阿虞，他願意幫助我這個不相幹的陌生人，甚至可能因此和如日中天的二叔站在對立面，這樣的買賣并不劃算。正因為如此，我願意向這樣一個真誠守護在阿虞身邊的朋友做保證。同樣，我也不會接受他的幫助，即使我知道有了他的幫助，我會少了很多阻力，但這樣我将永遠失去擁有阿虞的資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