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子閃遠點(2)
更新時間:2017-10-23 17:00:03 字數:5212
宴會後,霓悅悅除了陪着房氏跑馬繞繞,又恢複了她柴米油鹽醬醋茶,琴棋書畫詩酒花的生活,對她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樣的日子還要惬意。
「把這蘋果酒和葡萄酒甕都搬去地窖裏放着,我記得前年的青梅酒和櫻桃酒應該都可以喝了,拿一些出來,大家都嚐嚐看。」确認那幾個酒甕都密封妥了,讓婆子把那些甕擡下去,霓悅悅拍拍手,想拍掉手裏看不見的灰塵。
銀苗體貼的遞過來一條繡花帕子,細心的替她把手擦拭乾淨,又用另外一條帕子替她擦了額頭些許的汗意。
「小娘子不說還好,一說可勾起婢子肚裏的饞蟲了。」紫苗笑道。
幾個侍女都被她養成了小酒鬼,霓悅悅笑嘻嘻,「每人都不許多喝,你們要是醉倒了,院子裏的事可沒人做了。」她笑嗔。
「果酒也就那丁點酒味,能醉得了人才奇怪,是小娘子小氣不讓我們喝多就說一句。」銀苗膽子最大,和霓悅悅說起話來無拘無束的。
霓悅悅也沒什麽不悅的表情,反而調侃她,「你這張嘴喔,好吧、好吧,免得有人說我小氣,待會兒果酒擡上來,看你們愛怎麽喝就怎麽喝,我不攔。」
她話聲才落,門外便有人喊說要送花給小娘子。
銀苗不用人說,自動的去讓人把花拿進來。
那是一盆複色的牡丹,名叫「紫光」,花瓣正盛,透着薄薄的日光,彷佛能看見花瓣上的脈絡,青苗數了下,共有三色,這在複色牡丹裏并不常見,貴重倒是未必,卻是特殊。
上頭附了一張紙簽,字寫得很簡單:今日得紫光一盆,借花獻佛送與娘子共賞。
沒有屬名,霓悅悅卻認得那鐵畫銀鈎的筆跡,與他相處不多的時光裏,他總在寫字看書,他的字,筆端總會微微地往上鈎,字體比尋常人顯得淩厲了些。
她把紙簽放回花盆,「連姓名都不敢留的饋贈,何必收下,銀苗,把花退回去,說于禮不合。」
銀苗又讓兩個婆子把花端出去。
來人求了半天的情,說他要是辦砸了差事,回去會捱主子罵的,可銀苗也說她是奉主子的命辦事,來人無法,只能很為難的把花原車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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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悅悅不想和皇室中人有什麽往來,無論試探還是善意的表示,都不必。
皇室皇子,能在那樣的環境長大,不會簡單,因為皇室就是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不只深宮寂寞,更多的是人心傾軋,一進去的結果就是被吞沒。
她從來都不是什麽智珠在握的女子,平凡人便适合平凡人的生活,如果可以,她只想守着家人,和和樂樂的過日子,往後若非要嫁人,門閥世家都不必,簡簡單單的小家庭足矣。
皇子什麽的,哪邊涼快哪邊去!
窦禹生辰的前一天,霓悅悅親手把已臻完美的軟翅海東青鳥送到小壽星的手上,他樂得直喊悅姊姊、悅姊姊,令窦千氣得直拍他的腦袋瓜子,說他見利忘義,為了一只風筝,把親姊都給甩一邊去了。
窦禹才懶得理她,一臉恨鐵不成鋼。「你是我姊跑不掉,不過比起悅姊姊,你連她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出門了別告訴別人你是我姊姊。」
窦千氣得七竅生煙,直追着窦禹打。
窦禹生辰後過去沒兩天,窦千過來霓府串門子,把窦禹數落得沒一處好,說他生辰那天因為那只會唱歌的風筝大大出了風頭,為了她沒能把霓悅悅請來吃生辰宴,把她埋怨了好幾天,甚至還擺臉色給她看。
窦千氣得直撇嘴。「那個小子根本是有了風筝忘了我這阿姊,我給過他的好東西還少嗎?為了你那只風筝,竟然當着我爹阿娘的面說他想要換阿姊。」
「小孩子家家的,說什麽你都信?過個兩天,等他得到更新奇的玩意就保準把我抛到腦後了,你還是她阿姊,他就算不想要也不成!」霓悅悅笑着安慰了她幾句,又把碟子裏的肉脯往她那邊遞去。
「說他小,知道我要過來你這裏,硬賴着要我把他心愛的魯班鎖送過來給你當回禮,想當初他剛得到這東西的時候,連碰也不讓我碰一下,這會兒居然舍得大方送給你,這弟弟根本就是養心酸的。」
她一副老大不由娘的感嘆,逗得霓悅悅笑彎了肚子。
「小滑頭,這是想用他的魯班鎖來換我的九連環,這是以小博大,以後是個将才。」窦千這顆玻璃心也太容易碎了,這樣就碎了滿地。
「我也這麽跟他說,說你一定會識破他的陰謀,他還說不可能!」窦千連續吃了肉脯和杏脯,一臉的意猶未盡,在霓悅悅面前,一轉頭就把弟弟給賣了,一副知弟莫若姊的表情。
「你回去同他說,下回他要是在學堂裏拿到先生的誇獎贊美,我就把九連環當做獎勵送給他。」
窦千一揚眉。「你就慣着他吧,他可是矢志要把你那藏滿寶貝的箱子給搬空,別到時候找我訴苦。」
「哈哈,窦禹把我的寶挖空了,那我就挖你的啊。」
「少來!」兩人鬧成了一團。
「不說他了,我生辰的時候,你準備要送我什麽?」不好意思什麽的在窦千的心裏那是沒有的,所以,她要得很理所當然。
「你想要什麽?」上輩子的她是絕對不會為了這些小事費腦筋的,誰誰誰生辰壽誕什麽的,吩咐下去,就會有人把禮品備妥,可重活一世,她明白,你在朋友的身上多費點心,不見得會得到什麽回報,但是,那是你的心意,你有沒有用心,是人都會知道的。
上一世,窦千與她也是不錯的朋友,但自己對她并不是很上心,覺得武将之家粗魯不文,對待窦千的态度近乎冷淡,往來更是随意,可只有窦千在他們家覆滅之後,人人落井下石的當頭還敢背着人來看她,甚至當她進了宮後,那時的窦千已經嫁了人,還千方百計的想進宮探望她,偶而給她送點金銀細軟,讓日子好過一些。
若是沒有窦千給的那絲溫暖,她斷然沒有力氣在深宮裏茍活那麽多年。
既能重活一世,面對真心對待她的朋友,她也會付出真心做為回報。
「既然你都開口了,我回去就讓人列張清單給你送過來!」窦千和霓悅悅之間随意慣了,獅子大開口。
她的大餅還沒畫完,霓悅悅的兩根纖細手指已伸過去一陣亂撓,「你再說、你再說啊……」
撓得她連番求饒,直喊不敢,這才作罷!
銀苗她們見慣自家小娘子和窦娘子的嬉戲,也都掩着嘴笑。
哪裏知道屋裏的笑聲還未歇,紫苗面色有異的進來,「小娘子,又有人送東西來。」
「知道是誰嗎?要是沒有屬名,一樣給退了。」她理了下有點亂了的發絲,不以為意。
窦千卻聽出門道來。「又?」
「前些日子有人給小娘子送了盆紫光,小娘子沒要,給退了回去。」銀苗見小娘子點頭,這才把送花、退花的事情說了遍。
誰知窦千笑得像只小狐貍,「原來是賞花會上被人瞧中了,那人好生沒有眼光,居然瞧中你,想拍馬屁卻拍到馬腿上了,說到這就氣人,我啊,從宴會到今日,別說盆花,連片花葉子也沒瞧見。」
文官武将之間本來就壁壘分明,這她不是不知道,反正她就是那盤冷菜,乏人問津也習慣了。
霓悅悅捏着她的頰。「就你這張嘴!」
窦千把自己的頰從霓悅悅手裏救出來,一邊哎喲叫,一邊吩咐道:「紫苗,趕緊把東西拿進來,讓我品監品監,過一過收到禮物的瘾。」
幾個婆子合力把镂着回字雲紋的箱子搬進來,打開一看,最上頭是個錦囊,錦囊打開,寫着知名不具的字條,同一個人,同樣的字體,靜靜躺在箱子下的是一整套的馬具。
時人們愛馬,對馬的裝具與裝飾十分考究。
送來的馬具配備齊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鞍座,銀鎏金的材質,鞍橋上刻有一對鳳紋,鑲在皮帶上的玉石卧馬更是栩栩如生,非常傳神。
至于馬镫、缰繩、胸帶、鞧帶,材質一樣是是銀鎏金,每一處都镂着一對鳳紋,這樣的東西別說坊間少見,有銀子大概也沒處買。
「我的阿娘欸,這是宮裏才能有的東西啊!」窦千鬼喊鬼叫。
窦家一家都是武将,武人除了本身的武藝,最注重的就是胯下的馬匹,有了好馬,當然配備的馬具也就跟着講究了,窦千從小看着她阿爹和阿兄威風凜凜的騎着馬校閱兵士,對這些東西自然也不陌生,一眼就看出這個鞍座不同凡響。
當然啦,她本身也不是什麽名媛淑女,對于馬具也有着超乎尋常的喜好。
這些馬具随便一樣就很不得了了,況且還是一整套的東西,這得多有錢才能弄到?
她心裏嘀咕,她阿爹再顯擺,鞍座也只是皮革雕的,這個,究竟是哪個敗家子還是纨褲子弟傾家蕩産去蒐羅來的?
她心裏盡是嘀咕,但是對這些東西她完全不眼紅,這就是窦千的氣度。
霓悅悅心裏咯登了一下,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才會送她這一套馬具,不過,會不會是她杞人憂天了?自己會騎射的事情只有近身幾個人知曉,她信得過他們,既然不是她身邊人的問題,那人是怎麽知道她善騎射的?
京城中,不會騎馬的女兒家并不多,他送馬具,幾乎可說不會出錯,她不由得要說,這回是送到她的心坎上了。
女子、小孩的馬具向來要比男子的小,這個鞍具一看就是女子用的。
他為什麽要一再對她示好?
就因為她是霓相的女兒?
她阿爹位高權重,在朝中說話頗有分量,自身又甚有才能,一向很得皇帝陛下器重,他膝下嫡出的二子一女,就她這麽個女兒,這或許是為了收買人心。
她并不以為自己這長相、這年紀,鳳臨會看上她。
霓悅悅在那裏百思不解,同住仙鶴坊,卻距離霓府三條街的皇子府中鳳臨剛從外頭進到書房,沐浴後散着長發,身穿家常夏衫袍子,敞着半片結實的胸肌坐在臨窗大炕上等發乾,長指如玉,随意的翻着書冊,炕幾上的龍泉窯茶盅裏是新沏的西山綠眉茶。
這茶,一兩值千金,有人想用布帛去換也不見得能有,身為皇子的他也是陛下賜下來才得到的。
夏日的暖風來到他這裏,放慢了腳步,靜靜吹過,幾叢斑竹發出窸窣般的聲音,屋裏剩下一股讓人凝神靜氣的氛圍。
一陣輕響,繞過十八道描金漆折疊烏木屏風,門外走進來一個人,長得白白淨淨,臉上堆着笑容,一身的青色衣服。
「收了?」鳳臨眉也沒擡。
「是,殿下,霓五娘子還寫了回函讓小人帶回來。」名叫四五的小少年恭敬地呈上原來擱置在鞍座上的那個錦囊。
鳳臨手一揮,四五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紙條上面很簡略的寫了個小小的謝字,也就這樣。
「這字真醜。」大皇子殿下給了四字評語,接着把紙條放回錦囊,擺進一個暗屜裏面,然後從另一個抽屜裏拿出個高腳盒子,人也從臨窗大炕上赤腳移到案桌旁。
那案桌其實是個工作臺,沒有筆墨紙硯和書籍,只散置着一包小羊皮革韖制成的工具袋子和許多小零件的東西。
他從高腳盒子裏頭抓出一只鳥,沒有翅膀,鳳臨也不知從哪按了個鈕,它居然輕輕鳴叫了兩聲,聲音乾淨而清脆,他的表情頗為滿意,接着掏出兩片栩栩如生的鳥翅,循着事先留下的凹槽鎖入……
不得不說,要不是那胖小娘子的弓弦和竹笛,他這只鳥恐怕還得耗費許多功夫才能完成。
是的,他六歲那年皇上讓在上書房教他們讀書的太傅把他帶上山,拜入神仙谷門下,師父是個不世高人,看着不氣派,穿着邋遢,模樣猥瑣,任何見到他的人都以為他就是個糟老頭子。
但他這一待就是九個年頭。
師父什麽都會,但是專精的也就那幾樣,他把專精的授與了他,那些個不擅長的也教了,說叫他自己融會貫通,能多學一點是他賺到,學不來的就是他天賦不好。
所以,他學的東西多而雜,到後來,好像什麽都會一點,但那一點有多少,他也不是很清楚。
機械就是他學得不好的一樣。
師父要赴黃泉之前嘴裏嘟囔着想吃他做的千層油酥餅和糖漬桑葚,他急着去做,哪裏知道才把剛出爐的千層油酥餅端出蒸籠,就聽見四五的哭號聲。
四五是他還在神仙谷時撿來的孤兒,師父故去之後,他問四五願不願留在谷裏,他說不要,大家都走了,留他一人在山上有什麽意思,他要跟着他下山。
四五剛撿來那幾年開口閉口叫他大兄,糾正不過來後也就随他去了,随着他下山後,明白了他皇子的身分後,憂郁了幾天,慢慢才改了口。
鳳臨也不說他,随四五覺得自在就好。
他忙得起勁,又聽到四五的聲音,「殿下,鄒先生和吳先生已經在議事廳等着您了。」
「我就過去。」鄒長生和吳若是他的幕僚和食客,主動來尋必然有事。
鳳臨把還未安上翅膀的雀鳥又放回盒子裏。「屋裏的東西不許人進來動,你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