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開霧回到華國警局的時候已經淩晨4點。
而他不得不離開醫院的原因,是因為他需要向華國警區首長親自解釋他這一舉動的實質,并沒有試圖挑戰華國司法權威的意圖。
這件事可大可小,有可能只是因為擔心證人的生命安全而引起的突發事件,也有可能會被認定違背職責操守會毀了雲開霧的職業生涯。
“我只是想送她去醫院,她當時心率已經在下降而且意識已經不清晰了……從多方面考慮,我認為有必要立刻送她去醫院”,雲開霧如是說了一句。
幸虧這件事從根源上已經封鎖了消息。
雲開霧的真正助理Alex從國外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雲開霧的車沖出警戒線後的身影。
也幸好他看到了,所以雷厲風行地做好了危機公關,找到司法部,解釋了一下為什麽雲開霧這個西國國際刑警大半夜帶着證人在大馬路上狂奔的原因。
所以,現在雲開霧只需要向華國警區首長做個保證就可以了。
“但在那種情況下,你首先要做的,是通知值班刑警,由他們來判斷是否需要送醫救治,然後才能護送到就近的醫院……”。
華國警區首長張居安看着站的筆直地雲開霧道。
然後他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身英挺軍裝顯得他方正的臉越發正氣凜然。
雲開霧意味不明地垂眸,“可當時那種情況下,如果要等人來判斷的話,她說不定會沒命的!”
張居安向站在辦公室中央的雲開霧走了過去,張居安拍了拍雲開霧的肩膀。
“可醫院那邊不是傳來消息說她只是營養不良,和一些普通的并發症嗎?比起你的前途來說,那有什麽的,所以下次不準再這樣做了”。
雲開霧聞言登時就轉身看了他一眼,很是不解。
“舅舅,我真沒想到,你們就這樣對待證人?華國群衆的社會公民意識是不高,但我沒想到在首都這種地方,代表國家形象的公務人員素質也這麽低……她還只是一個小女孩,才剛剛17歲!我看了你們的審訊錄像,你們連她喝水都要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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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霧似乎很難相信,“在古代那種野蠻的時代,不論那個部落都還要優待俘虜,難道你要她成為我們這個新世紀裏餓死的第一人嗎?而她還有其他的病症,會引起全身并發症發作死去……”
張居安擡手打斷了雲開霧的話語,“每個人做事都有不同的方法,我并沒有偏袒我的手下,但這種事誰說的清呢,只不過你碰巧遇上的都有那麽些毛病罷了”
張居安淡然地挑眉說了一句。
“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在意她呢?你一向怕麻煩事,又嫉惡如仇,按道理不應該這樣的,而且你也是第一次見她”。
饒了半天,突然将話題轉向這個的張居安,不禁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想讓他給出個答案,只不過目光中卻帶着審視。
雲開霧藏在身後的手不由地攥緊,面上卻是一松,“大概她很像我吧!”
張居安聞言,一個無論何時何地總是嚴肅緊繃着人,臉上卻是出現了怔楞的神情。
然後他走到窗前,默了半晌,而後嘆了口氣,似乎想起什麽,苦笑了一聲。
“你還是跟你媽媽一樣犟,總是不肯說實話,你這樣說不行的——就像她當年非要嫁到國外去,家裏沒一個人同意,也沒一個人知道,結果還不是過得一點也不幸福”。
張居安低頭無奈一搖頭,嘴角帶着苦澀的冷笑,“後來一個人帶着你又離開那個家,在颠沛流離中病逝,害你一個人在外面流浪了那麽久又有什麽意義?”
張居安轉過頭來看他,只不過卻是一瞬,他本來也沒想讓雲開霧回答就是了。
“……算了,故去的人就別再提了”,張居安露出一個笑容又坐回了椅子,拿出檔案,似乎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說了一句。
“請代我向你爸爸問好,叫他的公司別再開到華國來了,他已經夠有名氣的了”。
張居安這話說的嘲諷味十足,但雲開霧理解他是因為母親才會如此仇視父親的,更何況這中間還夾雜着其他的東西,誰也說不清楚。
雲開霧一向對這些事情不甚在意,所以也沒介意他說話的語氣。
張居安而後一揚手,開始批閱桌上堆積成山的文件,雲開霧知道他這是讓自己走了。
“那我先告辭”,雲開霧道了一聲,轉身要走。
張居安應了一下,然後想起什麽又叫住了他,囑咐了一句。
“辦案切記私人情感,特別是憐惜那種女人……無論你是什麽樣的想法,要多想想你媽媽,過得好些,如果你不管好你自己,也沒什麽人管你了……還有,如果可以的話,回去看看你外公,他很想你”。
張居安說道最後,聲音帶着幾分凄然,冷峻的臉也埋到了書桌上面。
雲開霧眼眸沉了沉,點頭應了聲是後,然後退出了辦公室。
剛出了首長辦公室的門,雲開霧還沒來得及感傷一下,就被守在暗處的Alex拽走了。
“我說你怎麽這麽趕着來,就等我一天的時間都不夠嗎?看我不在你就闖了那麽大禍,害我被老頭子罵的半死”,Alex壓低聲音低低抱怨道,聲音壓低,卻還是能感覺到他那張充滿神采的臉是如何鮮活飛揚的。
而雲開霧因為母舅那些深沉的話剛要開始有些想法的心路歷程,就這麽被不經意間悄然打斷了。
Alex是西國威尼斯賓頓風投公司的名義總裁之子,旗下擁有世界各地的很多名産。
但很多人都并不知道,那些令人稱羨的財産當中,雲開霧的父親才是真正的擁有者。
所以以往有很多人都稱他為富二代的時候,他心裏都是苦澀地眼淚哇哇地流啊,雲開霧落得清閑,而他都被“頂替”,從小到大被歹徒捉去要贖金三次,加上被人罵無恥的富二代n次……
雖然他也的确享受到那些富有,也有很多美女投懷送抱是沒錯啦,而且雲開霧也并沒有把他當做傀儡或者木偶——這麽說來在他們手下幹活倒也值當就是了。
所以他和他的父親都和威尼斯賓格家族效力,老Alex要服侍老爺子,小Alex,也就是他自己,要照顧雲開霧。
而因為多年以來的關系匪淺,Alex管雲開霧的爸爸為老爺子,不過卻是壞心思地叫老Alex為老頭子。
雲開霧的本名是路易斯,但因為多年以來的努力,道上的人都被他的優秀破案能力所折服,稱他為撥開一切黑暗浮雲的人,所以就拿他簡稱雲開霧散中的雲開霧。
而Alex和雲開霧從小一起長大,大部分領悟也都有涉獵——用他自己的話說,也就是天生給雲開霧當助理的命,所以其他人以為雲開霧每次都是跟随着Alex到處跑的,卻不知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雲開霧在哪,他Alex就也得在哪。
Alex因為被興沖沖趕來華國的雲開霧抛下,在他屁股後頭追到了西國首都,又敢去他下榻的酒店,奔波勞碌一番地忍不住揪住雲開霧呱唧呱唧地抱怨。
雲開霧也自知理虧,所以也很認真地“聽取”他的批評,只不過——
雲開霧皺眉,“Alex,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我們不開燈非要蹲在角落裏這麽說話嗎?”。
Alex白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說,“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氛圍,而且很符合我們現在要幹的勾當”。
雲開霧嘴角無力地一抽,挑了挑眉,沒有計較。
只不過而後想到什麽,突然就咬牙切齒道,“哦,對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怎麽在華國分公司給我招了那種備用助理啊?”
雲開霧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眉毛糾結得像一把雜草地嫌棄。
“天知道我今天趕來的時候一眼就挑中了那個死腦筋的書呆子,我跟他說清楚待會我們進去一個□□臉一個唱黑臉……可你知道他怎麽做嗎?他竟然用他那張憨厚老實的臉去做黑臉!!”
很用力地嘆出了一口氣,似乎這樣還不能把他的火氣消減。
雲開霧一向是個很有風度的人,很難得會說這麽長的話去表達對一個人的憤怒,準确來說好像是嫌棄,這倒讓剛開始鬥志昂揚的Alex不由地諾諾聽他說了下來。
“我本來想讓他用溫和攻勢的,畢竟像李慕白那種多疑的人下意識會傾向于可信賴的人,而由于她們很少接觸人,所以看上去簡單的人更容易獲取信賴!”
“你都不知道,我們一進去的時候她第一眼先看的就是那個二貨,結果這個二貨還給人飛眼刀,拍桌子!我真是……”
雲開霧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都沒眼睛看呢,啊!剛開始我們問話的時候,她可是認真回答了他的,結果他又給人臉色看,那李慕白就又沒說話了……這種家夥也是奇貨可居”。
雲開霧的憤憤Alex看在眼裏,心裏卻因為他難得的吃癟而笑開了花。
噗嗤一聲,他剛要說話,就聽到另一邊牆角一個幽怨的男聲響起,“是您讓我聽你吩咐的,我看你朝她笑了,還以為我扮的是黑臉呢!”
聞言知道有人的Alex立時就站起來按開了警局會議室的燈。
會議室和刑訊大廳是相連的,燈光一下子亮堂起來了。
Perry拽下披在身上的西裝,可憐兮兮地從三個椅子拼成的長凳上爬了起來,站在牆角那裏。
雲開霧不禁疑惑道,“你怎麽還在這?”
“我跟着你要上車去醫院的時候,還沒拉開車門,你車就跑了,可是我沒有你的電話,而且你身邊又沒有助理,想着回來警局這裏等你……”,Perry抓了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雲開霧平生第一次有些尴尬了,他難得那麽一次小家子氣地說人壞話,結果那人就在角落裏那麽直直地聽着,還真是……
但他除了Alex之外,倒不會那樣軟語說話,所以他咳了一聲。
“嗯,做得好。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照常工作吧!”。
說完,雲開霧也沒多管,轉身去取李慕白案件的檔案袋。
Perry聽後點頭要走,但走出門前那一刻又轉過身來。
“幹,幹嘛?”,剛要伸個懶腰的Alex見狀突然剎住動作,然後收回,一臉驚恐——天哪,他一向高冷優雅的形象要毀了啊!啊!
Perry擺了擺手,憨厚老實的臉一看就很有種讓人想要淩虐的感覺,Alex就不由地說不了重話。
他吞吞吐吐地,“那個,我就是想,想知道,為什麽雲先生剛開始就打算做黑臉不做紅臉啊?”
“雲先生?”,Alex一愣,然後回神,一哼,假意冷嘲道。
“因為他是高嶺之花啊,高嶺之花都是遙遠不可企及的你懂嗎?不懂就算了,你回去吧,回去吧”。
Alex像趕什麽鴨子似的把楞在門口的Perry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然後Alex哼着歌,一路蕩到雲開霧在華國警區的臨時辦公室,看裏面的人還在忙。
斜靠在門框上,他就挑了挑眉,“怎麽,你還不休息嗎?我知道你是個工作狂,但你已經連續工作30多小時了,再這樣下去你會過勞死的,難道你要叫我回家吃自己的嗎?”
“我就是搞不明白”,雲開霧抓着一疊資料無奈地按了按腦袋。
那動作帶有幾分天生的的優雅和高貴,而因為他外形俊美的緣故,又很有希奧斯天庭油畫的美感。
Alex看着他不小心閃了神,回過神來就聽到他抹了抹疲倦的臉,苦惱不已。
“你說,先不說其他的,一個到處布滿監控的大學校園,至少往前推七天除了遇害的七個人和李慕白,都沒有人進入的,陽臺也是,如果兇手另有他人——而馬桶蓋凹槽下的血跡也證實那的确有人存在。
“那麽這就是個意義上的密室,他要怎麽逃脫呢,兇手的動機是什麽?”
雲開霧站在辦公桌前面,手指點着桌上的資料,一上一下。
“這麽說,你認為兇手不是那個……女生?”
Alex遲疑了一下,很是疑惑不解。
“為什麽你這樣認為,你從沒在沒有一手調查資料的情況下先入為主認定過兇手的”
“而且我也看過資料了,看起來,那個叫李慕白的人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就是兇手,而且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這件事情是和她有關的……”
“這很重要嗎?”,雲開霧整理資料的手一頓,又繼續整理。
“這很重要!”,Alex雙手撐在桌子上認真地看他。
“你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什麽,就算全世界都證明你錯了,也還是要繼續下去的人;你拒絕接收家族的公司是因為你母親曾受過的蒙騙,才離開的威尼斯賓格”
“而一直追尋真相,不偏不倚,這是你和你父親保證過的!如果你現在這樣認為的話,那就是像你父親承認——這世界上沒有人能真正說出真實的話……”
說到這,Alex語氣軟了幾分。
“如果你被抓到錯處,那麽你就要回到威尼斯賓格那個地方,我不能讓它毀了你。我的直覺很準的我跟你說!”
雲開霧剛開始定定地和Alex對視,而後垂眸,抽走他用手壓住的資料,走到門口。
“我還有問題要去醫院問訪,你剛下飛機,先去酒店休息吧”,雲開霧稍稍頓了頓,然後擡腳離開了。
他是威尼斯賓格家族的少主,即使他當Alex是朋友,可如果他有堅持要做的事,那麽Alex不僅不能反對,而且還要全力支持。
雲開霧沒叫他幫忙,但這就意味着Alex連說一句反對的話也不可能了。
雲開霧驅車到達醫院的時候,正是趕上李慕白正非要從特殊病房裏出來,和警衛争執的時候。
“你們在幹什麽?!”,雲開霧呵斥一聲,不怒自威。
威壓一般的存在走近他們,門前兩個守衛立刻立正站好。
而被落下的李慕白一個人只能戚戚地現在門口,身子的重量都靠在門框上。
寬大的病服在她身上顯得很是可憐。
袖子大截地卷起,她露出細瘦的手臂,和因為長期勞作而顯得異常長的大手掌,端的是突兀而又脆弱。
而她的眼睛有些浮腫,大概是極度地困乏所致。
因為情緒激動而淚瑩瑩地大眼睛在看到雲開霧疾步走來時而垂了下去。
李慕白聽到他的呵斥時一言不發,然後便轉身進了病房。
雲開霧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然後收回目光,開口向兩邊的人詢問道,“怎麽回事?”
守在門旁的其中一個警衛一臉不耐,“她說她要吃西紅柿和糖,大早上的真是沒事找事……”
那守衛說得一臉無謂,神情的鄙夷無端讓雲開霧記起自己當初流落街頭時被傷害過的那些目光。
這幾年來,他接觸的案件不是死屍就是達官貴人的安保事件,從沒什麽機會可以接觸到以往的那些生活,所以他也漸漸淡忘了那些不愉快的經歷,仿佛那是另一個陌生人的人生。
但卻沒想到這次無意間來到已經開始繁榮起來的華國,他卻還是見到了這種近似于剝削的場景——就好像是整個社會的所有人都迫切希望這條生命的逝去,即使只是踩上一腳也是願意的那種。
雲開霧的緊緊咬了一下牙齒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冷冷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刮過。
雲開霧的聲音冷冽異常,“你們是華國的警察,不服我,我可以理解,但幸虧現在才六點,如果讓人看到你們這樣的醜樣,我估計你們警隊的形象都要丢光了……”
其中一個警衛連忙受指教是了一聲,“明白,下次堅決不讓犯人出病房一步,連病房門也不準靠近”。
雲開霧知道他們誤解了,氣得倒仰,有心想要解釋,卻是沒了興致,微微嘲諷的一笑,轉身下樓。
門口的警衛疑惑不解,其中一個對另一個道,“怎麽回事?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怎麽來了?而且怎麽又走了呢?”
“我怎麽知道!可能沒事幹吧……”
“我想我也沒事幹——我說,那件案子應該不是裏面那個女人幹的吧!不然怎麽就我們兩個人值班,這是太低估她,還是太高估我們了?”
“去去去,什麽女人,人家一那麽小小姑娘……我跟你說,她逃不過的,就算人不是她殺的,跟她沒關系。可死的都是達官貴族,你說他們能看着自己孩子那麽凄慘,而她嘛事也沒有嗎?不可能的,怎麽說也要有個交代的”
“你說錯了”,剛剛說話的那個警衛突然想起什麽皺眉道,“她本來就是女人,她都被□□過了,哪裏還是什麽小姑娘”。
“你怎麽這麽說人家!又不是人自己願意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事誰知道呢……唉,他怎麽又上來了!快站好”。
兩個警衛停止竊竊私語,立正敬禮,雲開霧淡淡颔首,走進病房。
兩個警衛看着雲開霧手裏提的一袋西紅柿和瓶瓶罐罐兩眼睜圓了不可思議,但怕他會聽見卻是不敢再說了。
雲開霧剛進了病房門,李慕白掀開被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警惕卻不明顯地看着他。
雲開霧看了有些淡淡地不悅,把手中的袋子扔到雪白的被子上,袋子從中間的被子上凹了下去,瓶罐相碰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李慕白用怯怯卻又莫名冷靜的目光看着他,不為所動。
雲開霧語氣不好地開口,“吃吧,你不吃的話死了我就沒人錄口供了,但你最好在我整理完資料之前吃完”。
雲開霧說完,反身,坐在特殊病房的小圓桌上背對着她。
果不其然,李慕白怔楞了一會,看雲開霧沒在看她,猶豫地伸出了手,還是把一盒幹淨的西紅柿拿了出來。
雲開霧餘光看到李慕白把西紅柿剝開,放進透明杯子裏,自己買的幾管沙拉醬,起司都沒用,就只倒了糖下去,用一根叉子攪碎。
李慕白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攪碎西紅柿泥的時候是在發洩,看着杯子裏被攪得稠狀,完全和糖混合的西紅柿泥。
邊攪拌時那種破壞的罪惡令李慕白想起自己的處境而泫然欲泣,待到攪好了以後,她怔楞了一會,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而後雲開霧看到李慕白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就用叉子,把她剛剛弄好的西紅柿泥一口一口用力地吃了。
雲開霧惡劣地在李慕白還剩兩三口的時候故意啪地一聲大聲把資料夾合上,身子轉了過來。
然後他就看見李慕白身子頓了一瞬,手上的動作加快,把臉頰塞的滿滿的,然後立刻把被子放到床頭櫃上去,明明不是但卻一副乖孩子的模樣。
雲開霧的眼裏漏出點點笑意,但很快又被他掩蓋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第一面見到李慕白的時候,她一頭亂發胡糟糟的,也那麽狼狽。
按道理他這樣锱铢必較,追求完美的人應該讨厭她的。
但李慕白卻詭異地讓他有種莫名想養個可愛女兒好好疼愛的沖動。
無關風月,只是很巧的一種內心觸動罷。
那大概是稱之為眼緣,或者對胃口的東西吧!
雲開霧這樣心想,卻沒有多想。
“那好,我就長話短說了,昨天你說的我大概明白了,但那些信息只是你自己主觀的感受,我會去查證的”。
雲開霧一副公事公辦的雷厲模樣,李慕白一動不動地認真聽着,并沒有任何反應。
雲開霧有些洩氣,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只不過一瞬,雲開霧又恢複了神态,“所以待會我問你問題,你最好盡快回答,我……我的時間很緊的”,李慕白并沒有開口,只是聞言後飛快地點了點頭。
“很好”。
雲開霧拿出了筆記本,打開記錄,詢問道。
“3月7號在你們307宿舍,七個人被殺了,你剛好17歲……這一系列巧合的7,你覺得和你的生活有什麽關聯嗎,或者你在哪邊看到很類似的巧合?”
“7……”,李慕白皺了皺眉頭,嘴唇咬緊,“我不太清楚,但是如果我自己想大概和鋤頭有關吧!”
“鋤頭?”,雲開霧疑惑。
李慕白點了點頭,“我不知道在別的地方是什麽,在我們那裏,7是鋤頭,也是問經裏北鬥星的象征,是我們一切生存的法則;在我們村,我們用鋤頭鋤地,獵殺,連砍樹的工具也是從鋤頭演化過來的……不過,我們不用它來殺蛇,因為以前有一個人用鋤頭斬斷了蛇身,結果被飛起的蛇頭看準方向,咬住了耳朵死了……”
李慕白又遲疑了一下,想起什麽,鼓起勇氣開口。
“我們不喜歡超過7的數字,所以我想,是不是因為我是第八個回去的——而且,不是說一所學校如果一個月內有超過七個人莫名死去的話,學校就得關閉……”
“所以我覺得,那個殺人的人可能是我們學校,而且還是本地人”,李慕白垂下頭,但卻發現為自己開脫的解釋很無力,或者說她根本不知該如何解釋,才能讓人覺得說她可以很坦然地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雲開霧沉默了一會,還是決定省卻安慰,忽視她現在的情緒。
毒蛇?
雲開霧思索着這個詞,他雖然對大部分領悟都有涉獵,但像這種地方性的民俗卻是無法面面俱到的。
雲開霧認真記錄下嫌疑人是否是信教徒或者有偏執狂的可能性,還有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嫌疑人認為死去的七個人是毒蛇,怕被毒蛇的眼睛注視所以才進行的碎屍。
“好,那麽,你可以仔細回憶一下3月7號之前,時間越長越好,你們宿舍有什麽人進入,或者說有什麽東西沒掉了,不是很貴重的,比如說食品,一些用品,也有可能是東西被人移動過之類的”,雲開霧問道。
李慕白楞了一下後反應過來,滿臉驚訝。
“難道你是說,有人在我們宿舍躲了那麽多天嗎?嗯……這個我不太清楚,雖然她們都不住宿舍了,東西還在,可是我也不敢動”
“我自己的東西很少,只有用書桌和床鋪,所以我不知道櫃子裏或者窗簾裏面有沒有人……東西的話,我只回宿舍睡覺而已,也不清楚,但她們點名的時候偶爾會回來住,所以日用品也有,哦對了,還有很多箱零食”。
“這樣”,雲開霧沉吟道,然後擡頭,“好,那換個問題好了。據你的醫療記錄顯示,你本人患有社交恐懼症強迫症,偏執,神經脆弱和潔癖,還有偏頭痛,心髒問題……嗯,真的挺多的,那些我就不說了”
“不過我就挑我覺得最重要的一點來說好了。據報告顯示,你的母親死于家暴……你的父親也在服刑,我說這麽多不為了別的”
雲開霧的喉頭滾了滾。
“雖然你看上去和普通人的生活沒兩樣,但你為了生活也學過很多技能,比如說殺魚之類的,解剖碎屍這種事對你來說很在行吧?心理檢測報告顯示你有潛在的極□□力傾向,那你自己有沒有覺得有那種可能,在長期的精神壓抑和病痛折磨下,發現自己有時會變成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做了你一直想做的事呢?”
雲開霧語氣很是表現友善地詢問,似乎并不想冒犯她。
李慕白眼睛黯淡了下來,苦笑道,“你是說我精神分裂的時候殺了她們嗎?如果按照你這麽說,做個精神鑒別不就可以解決了!哦,對了,我已經做了,結果顯示我很正常”。
李慕白嘲諷一笑。
“換句話說,如果人真的是我殺的,那我應該妥善處理好那些屍體,而不是像個瘋子一樣亂砍——雖然有的時候我是很想撕碎生活,但我一直用理智克制得很好。再說了,如果我真有那麽強大的能力可以欺騙過所有人,為什麽我要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領地?”
“不,精神分裂和第二人格是完全不同的,但……”雲開霧看了消沉的李慕白一眼,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頓了一會,轉而詢問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覺得克制就克制的住的,說不定是你在睡的時候另一個瘋狂的人格起來了呢……”
雲開霧說道瘋狂的時候自己都皺了一下眉毛,他想起剛剛李慕白攪西紅柿泥時候的發洩行為,她的确是在用合理的方式發洩。
而那滴男性血液的主人因為吸入過多毒品才發狂碎屍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過如果是他的話,不消說他是如何進入再逃脫的,他又為何保持清醒,不殺闖進宿舍的第八個人,難道真的只是因為不喜歡超過7的數字?
不過碎屍那麽動靜,又怎麽能保證李慕白不清醒過來?
雲開霧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感覺自己被一團迷雲籠罩,不過還好,命案現場的照片他看過了是沒什麽問題,但還沒親自勘驗,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雲開霧心想,倒是定了定心神。
而後雲開霧又問道,“記錄上顯示你在一年前已經停止用藥,而且拒絕心理輔導了。但你還是有很重的潔癖,連陌生人的思維也難以忍受”
“那麽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什麽當天你回宿舍不開燈,不洗了澡再睡?夏天天氣炎熱,大學生夜生活一向很晚,據說你宿舍的燈也經常通宵亮着的,你不可能這麽早就睡了,你有什麽事沒說的嗎?”
雲開霧眯着眼,緊盯着李慕白臉上的神色,通過面部觀察來看她是否說話。
“我打算她們走後再洗”,李慕白如是說,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可能我說了你不相信,但事實就是那樣。我只是怕開燈、洗澡的時候會吵到她們而已,所以才摸黑上了床鋪。任何能引起沖突的事情我都會避免的”。
“別再掩飾了!你真的過得有這麽小心翼翼?”。
沒有看出什麽的雲開霧忍不住嗤笑一聲,想加大馬力,激怒李慕白。
“可我不認為你是那種過得那麽小心翼翼的人……你的報告,你每年交上去的作業,和賺取激進雜志稿費的文章都無一不顯示出你是個多麽狷狂肆意的人,“唯有将全身心投入才能完勝這場戰役,才能保全生活”……這也就是你寫出來的句子!我知道你有所隐瞞,但請別考驗我的耐心了”。
雲開霧看上去似乎是一下子抓住了她的露陷之處,冷漠了起來。
“如果你真的看過所有的話,那你應該也知道我賺的是反社會研究雜志的錢”。
李慕白有些氣憤。
“你可以取笑我,但不能取笑我謀生的本能和手段”,李慕白站了起來,“我很累了,請讓我休息吧”。
李慕白說的客氣,但卻一點也不客氣地甩身走進了廁所。
雲開霧坐在那裏,一只手撐在小圓桌上,眸色晦暗不明,似乎不知道那些話是戳着李慕白的肺管子說似的。
廁所裏傳來水龍頭流水不息的聲音,雲開霧起身離開,心裏莫名生出一縷惆悵,心裏卻暗暗想着。
“你最好……可別做那種開着水龍頭哭泣的傻事,不然還真就太浪費那嘩啦嘩啦歡騰奔流的幹淨自來水了”
雲開霧看了一眼廁所的方向,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松了又緊,最終卻還是無力地攤開,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