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喜事(四)
既然知曉了這些,寒昭也就從這裏原路返回了。崔家人為他備了客房,寒昭晚上就在那裏稍做歇息。
第二日一早,寒昭就聽到家仆們議論紛紛,說夫人自刎了。
此舉在寒昭意料中。
崔青海情意雖在,卻抵不過本性自私。他知道寒昭有辦法解決這活死人的狀況,就不願再給崔夫人一個痛快。想來有幾分逼迫她就範的意思在。
寒昭推門而出,喚來一個家仆道:“崔夫人在何處?”
家仆猶疑道:“仙師……您要去看嗎?”
寒昭道:“無妨,帶我去吧。”
家仆只好引着他往軟禁崔夫人的地方去。
檀木雕花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倒在地上,手中的軟劍跌在了一旁。整個屋子彌散着一股腥臭之氣,隐約還帶着腐臭的味道。
寒昭捏着她手臂看了看,從乾坤袋中取了幾張符紙出來,咬破手指将血印在上面,繞着崔夫人以八卦陣的方位依次貼上了符紙。
家仆在他身後看了許久了,實在有些疑惑,問道:“仙師,這是什麽東西啊?”
寒昭道:“驅邪避魔超度之用。”
話音剛落,符紙上金光一閃,漸漸隐沒在了地板上。寒昭知道成了,便起身撣了撣衣角的灰塵,走到門外來,道:“此地三日內不宜接近,你去告之他們,進者極有可能染上屍毒。”
家仆一激靈,立馬道:“奴才明白了!”
寒昭見他跑遠,回過身掩住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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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近夜時分,街頭巷尾敲鑼打鼓、炮竹聲響,萬人空巷。
所有人都出來看熱鬧來了。
紅妝隊伍着紅衣,從新娘子家一路延伸到了張家,每兩人擔一只紅扛箱,朱漆髹金叮當作響,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金銀珠寶。
“新娘子的花轎呢,怎麽還不來?”
“新郎我也沒見着啊……”
小孩們叽叽喳喳的議論着,被身邊的大人連忙捂住了嘴,告誡道:“不要說話。”
“為什麽啊,阿娘。”
“張家人今天提不得。”大人悄悄說,“這冥婚邪氣得很,說了怕觸老爺子們的黴頭哇。”
小孩子們只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大人們卻相互交換了了解的眼神。
确實邪氣。冥婚,哪家的冥婚還要新郎官特意還陽,哪家的冥婚這樣聲勢浩大……
不一會兒,新娘子的花轎到了。八個紅衣壯漢頭系紅繩穩穩當當地把新娘子往王家擡,敲鑼打鼓好一番陣仗。只是從頭到尾,沒見那新郎露個臉。
從新娘子娘家一路來到夫家的紅妝隊,全部走進了張家門裏的時候,恰好天黑了。
寒昭遠遠看了一眼張家門口,紅燈籠已挂了上去,卻不曾被點亮。風一吹,燈籠在梁上一下一下地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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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流言蜚語飛快地傳開了。
寒昭坐在屋內泡茶,遠處家仆交談的聲音就自然而然地鑽入了他的耳朵。
“聽說張家成親用的那個囍聯和我們尋常不同。”
“能有何不同?不都是倆喜拼一塊嗎,雙喜臨門呀。”
“非也非也。我舅公在張府做事,告之我他們的囍聯很怪,第一個喜士變為土,第二個喜腦門少了十……”
“啥樣?”
“你自己不會想啊!囍頂頭的那倆士被改了模樣。”
寒昭擡眸望了一眼窗外。
“不是吧,這樣好怪!”
“對啊,我舅公也覺得怪,還不明所以,就跑去和張老爺說了,結果直接被趕了出來。”
“趕了出來?為什麽啊?”
“誰知道……我見過的冥婚,沒有兩家都有三家了,還沒有一家是這麽搞的,真的!”
“你說,張家是不是有什麽後招啊,這莫名其妙的……”
“那可說不準。”
……
寒昭沉吟片刻,拿指尖沾了點水,在桌上寫出一個‘囍’字,端詳片刻,又在它的旁邊按照家仆們議論的那樣,另寫了一個囍。
士成土,士無十。
想來的确應該有點特殊的含義。
寒昭皺眉沉吟片刻,敲了敲桌子,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的地方。他拿出乾坤袋裏之前拾到的那枚紅色片玉,側對着光看了看。
光芒下,可見它似囍而非囍,正是他剛才寫出來的模樣。
寒昭心中直覺有什麽不對的,忽然起身往外走。
家仆門邊掃地邊往他這兒看,“寒仙師,您往哪兒去啊?”
寒昭道:“無事,出去走走。”
家仆們撓了撓腦袋,“那個……仙師,最近寒水鎮不咋太平,活死人雖然還有神智可依舊到處傷人……您可注意着點啊。”
寒昭一愣,旋即道:“謝謝。”
冷然的聲音有了些許柔和。
走到張府門口,寒昭往自己身上貼了隐身符,越過張家大門直直入內。
與張家大門的紅燈籠徹夜未明不同,張家內的燈籠極亮,通紅明亮地,反而襯得張府越發陰森黑沉。陰風陣陣,屋頂和房棱上挂着的紅色絲绫微震,發出輕微的響動。寒昭立在大院中央,身邊人來人往,皆是黑衣掩面行色匆匆,沒有一個人說話。
寒昭感受了一下,張府陰氣甚重。想來也是應了寒昭之前的想法,張小少爺起初應是以鬼的形态存于世,再加上傳聞中那位“陰女”,張府陰氣重也是理所應當。
只是長期以往,這陰氣也會影響人的運勢。
寒昭不認得路,四處看了看之後,就随便挑了一條往前走。路中半空懸着一個兩只手大的菱形牌,下墜紅色流蘇,上綴珊瑚紅珠。寒昭目光在整個大院裏掃了一遍,發覺只有兩三處挂着這個東西,其餘的都是房門或梁柱上貼着紅底黑字的殘囍。
而且,這座張府裏數十張紅油紙,上面筆走龍蛇的字,都和自己手裏這枚紅色片玉上的如出一轍。
寒昭□□了一下手心裏溫潤滑膩的紅玉,微微蹙着眉。
腳步聲從旁響起。
“資成,你瞧着這屋布置得怎麽樣啊?”
這是寒昭進入張府以來聽到的第一句話,聲音中飽含溫柔。
寒昭回過頭去看,一個黑衣冠發男子負手而立,容貌清秀,眼下青黑面頰消瘦。他咧開嘴笑了笑,道:“很好。”
這聲音也是極古怪的。好似幾百年幾千年未曾開口,一開嗓如同廢舊的瓷器鐵塊相互摩擦似的,有着呲啦呲啦的聲響,讓人懷疑他的喉嚨是否是一塊廢舊的機器。
張資成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聲音有哪裏奇怪,溫柔看着他的張夫人也沒有覺得。他滿意的目光在屋裏四處游弋着,忽然道:“對了,你有沒有看見我的東西?”
“什麽樣子?阿娘一會兒去給你找找。”
張資成說:“一枚半指長的方形血玉”
寒昭默默擡手,看了看躺在自己手心上的這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