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車朝着江裏郊區駛去。
他們一進山, 咣的一聲悶雷,滂沱的大雨嘩嘩的落下。
季澤帶閻墨去的地方,是承恩寺。21年前, 閻墨在這裏,做了小半個月的算命先生。
當時, 她只是覺得能遇見形形色色的人類是件有趣的事,但她沒想到, 自己會惹上那麽大的麻煩。
她僵直着身子, 呆坐在車上。直到車開進幽森的小徑中,緩緩地向山上攀行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到了回到了這個地方。
車停在廟前,季澤下車,撐了一把傘。閻墨這才發現, 季澤今天, 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裝, 筆挺俊朗。他的手伸出,勾上閻墨微微打顫的指尖, 而後稍用力一帶, 将閻墨攬在懷裏。
“到了。”季澤擡眼看着漆紅的磚牆, 上面金筆寫着三個字—承恩寺。
“住持得了重病。”他還背着醫療箱。
閻墨不明白季澤的意思,她阖眼,指腹運了幾分力想着看一眼季澤的未來。
“閻墨。”季澤見閻墨指腹抵在他的手腕,遲遲未動。一張白皙的臉更為慘白, 雙唇甚至在打着顫。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閻墨。
他們立在古寺門口,大雨和狂風交織着向他們襲來。雨水從傘沿上滴滴地滾落,拍在閻墨的臉上。
她的發梢潮濕一片,衣服的大半截濕的透透的。但她還是沒有動,擡眼,濕發露出的兩只眼睛,怔怔地看着季澤。
“我們先進去。”季澤将雨傘塞進閻墨的手裏,脫了西服外套,裹着她。
“等一下。”閻墨兩指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她,突然看不到季澤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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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又一把紅傘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一個雍雅的婦人在傘下慢慢地擡頭。她手裏拎着一個菜籃子,眼睛去只看着閻墨。
閻墨回過神,手指縮回,和婦人對視。下一秒,婦人手中的菜籃子吧嗒墜在地上。
她看到,季澤的手緊緊攬着閻墨,亦辨認出閻墨那張她永遠不會忘記的臉。
“媽。”季澤低頭,撿起那只菜籃子:“我們進去聊。”
廟很小,只容得一尊大佛,一鼎香臺。季媽媽步履緩慢,帶着他們特地避開了大佛,走到後面的一間窄小的宿舍裏。
宿舍裏一張床,躺着一個清癯瘦削的和尚,滿屋,都是中藥的味道。
“我帶了些藥給住持。”季澤放下藥箱,戴上手套開始朝袋裝的鹽水裏注射藥劑。
“謝謝。”季媽媽強掩着內心的驚駭,目光一直落在宿舍一角的閻墨身上。
閻墨捧着一口熱茶,雙腿交疊,靜默無言地看着門外。
“我拿件衣服給閻大人。”季媽媽手搓在圍裙上,對着季澤說。
“不用。”閻墨聽到,說了一句。她裹緊季澤的西裝,也不看季媽媽。
季澤給住持挂上水,膠皮手套扔進垃圾桶裏。去看季媽媽,淺淺露出兩顆虎牙:“媽,有晚飯麽,餓了。”
“我去做飯。”季媽媽出門,繞開閻墨,可還是無意間,又和她對視。
飯桌靜的可怕,空氣中宛如結了一道看不見的牆,隔在每一個人面前。還好,有碗筷叮當作響。才讓氣氛不那麽尴尬。
閻墨挑着飯粒,一口未吃。
末了,季媽媽收拾碗筷。閻墨拿了住持的病例,和季澤走到廚房。廚房裏煮着中藥,苦味汩汩地向外冒着。
閻墨掀開蓋子,以手作扇攏了攏,而後又不做聲,撐着竈臺,開始挑着簸箕中的藥材。
季澤彎腰,從背後環着她。頭置在她的肩窩,看着她挑揀手中的桑黃。
“對不起,未和你商量,就帶你上了山。”他在閻墨的耳邊,輕輕的說着。
“住持病這麽重,怎麽不去醫院。”她沒有正面回季澤。
“他不願意去。”
“我母親···”季澤不知如何開口。
閻墨垂頭,唇角揚起一個弧度。21年前,她私自救了季澤的母親。被地獄發現,判了重刑,趕到人間。
如果那時,自己不是一時沖動攔住那輛車。也許,她還在地獄和必安小薯逍遙快活;也許···她側過身,凝睇着季澤的臉,指尖輕輕順着他刀刻一般的弧度向下。
季澤就不會親眼看着他母親,因為堅信鬼神救了她,在他父親的就職演講上發表鬼神言論,被他父親親手送到了江裏精神病院。
那是她在世間上存活幾百年,第一次插手人類的生死。
只因為。
閻墨被季澤環得更緊,他的下颌有些紮人的細碎胡須,擦着她光潔的脖頸。
“小時候,我很恨那個鬼神,恨他為什麽不直接一了百了送我母親離開,而是留她在這裏,受到這樣的羞辱”
季澤說:“但後來,在我當上醫生,我明白了”他說:“在這個世界上,活着,是最幸福的事。”
他的嗓間一哽,眼眶有些潮濕。
閻墨覆上他的胳膊,倚着他。
她當初之所以那麽沖動,只是因為,她看到那輛車上不僅有季澤的母親,副駕駛,還坐着一個男孩。
一個她通過紅線,看到他未來的男孩。
但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了救他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謝謝。”
閻墨未回,放了兩瓣桑黃,舀了半碗水放入藥罐中。火勢突然旺了,青色的火苗騰地竄出,舔到了閻墨的指尖。
閻墨條件發射的縮回指尖,呼呼地沖着指尖吹氣。那裏,已然是紅腫一片。
季澤立刻開了冷水,握着閻墨的手指對着自來水沖着。他再看向閻墨,見她還是眯着眼,牙縫裏冒着絲絲的聲音。
他沒有片刻的猶豫,低頭,捏着她的指尖,含進口中。清涼的感覺頃刻間沁入閻墨的心。
他的舌尖稍稍地掃着,再看閻墨,臉上有了笑意。他不動聲色,牙尖輕咬了一口她的指頭,閻墨的全身霎時間一陣酥麻。
季醫生還是一臉的理所應當,似乎他只是在用唾液為閻墨緩解疼痛。
“在地獄。”閻墨開口,吃吃地笑着:“我們不會這樣治療傷口。”她縮回手,眼波流動,看着季澤。
“那是怎樣?”
閻墨手扯了一把季澤的領帶,踮腳靠近季澤。兩人之間,不過咫尺的距離。
她抿了一下唇:“你知道,女鬼喜歡做什麽?”
季澤的氣息加重,眸子由幽冷漸漸轉成熾熱。他嘴角,一抹清冽的笑容:“什麽?”
閻墨附在他耳邊,悠然:“吸男人陽氣。”她說:“特別是,你這種皮囊的男人。”
她拽着領帶的力氣又重了幾分,貼着季澤的臉,換了一個角度。有意報複般咬了口季澤的脖子。
一塊淡淡的紅印,現在他的肌理上。
季澤兩指板正她的小臉:“原來你之前都是在吸我陽氣。”
閻墨勾住他的脖子,手指點了點他柔軟的唇:“所以”說着,她吻住季澤的唇。季澤不禁向後退了幾步,手反撐着竈臺。
他清晰的看見,自己胸腔中一股小小的金色氣體向上流動,鑽進她的口中。她的手指那塊紅腫消失不見,皮膚更鮮嫩了一些。
只是幾口,她便松開。但季澤卻箍上她盈盈的腰,掌中帶力,又吻住了她。
她笑的更加蠱人,沒再吸食陽氣,她在季澤懷中,或是被他蠱人的氣息吸引,竟毫無抵抗力。他的唇又向下,落在了閻墨突出的鎖骨之間。
“季澤”閻墨的手插在他濕亮的發間,喚了他一聲。
季澤意猶未盡,又啄了一口才松開。回頭,他也能若無其事地整了整領帶,将煮好的中藥倒進碗中,放在托盤上。
閻墨發現,季醫生時而禁欲時而···她偏頭,窺視着季澤,腦海中的想法更加篤定
特別尤其的衣冠禽獸。
季媽媽到廟裏的佛像前作晚課。宿舍裏,住持的點滴挂完,被季澤扶起,喝了一口藥。
他頭頂的數字幾乎停滞,奄奄一息,形如枯槁。
他睜了眼,看到閻墨。褶皺着的臉,浮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阿澤,你先出去,我和閻大人,有些話說。”住持細若游絲的聲音響起。
季澤怔了怔,住持也知道閻墨是鬼神?他還是放下藥碗,走了出去。
“什麽時候,我會離開?”
“今天。”閻墨如實回答:“那日你為什麽會告訴小孩的媽媽,我是鬼神?”
“我以為您,又想救那個孩子,提醒您一下後果。”住持扯着一抹笑:“還好你沒有。”
“對了”老住持說:“必安托我給您帶個話。”
閻墨平靜地回:“什麽?”
“他說您的時間也快到了。”老住持的眼眸突然變色:“閻墨,寧可錯殺,不可漏掉一個。”
閻墨知道,必安來了。她似乎理解,又不太理解這句話。
門口,季澤的母親晚課結束,她手指點了點脖子:“阿澤,你這裏怎麽了?”
季醫生面不改色:“被病人撓的。”
“現在的病人”季媽媽喟然了一聲,背着手往裏走:“越來越不懂得體諒醫生···我看電視上醫生被病人捅死什麽的···”
她越說越嚴重。到了屋裏,季媽媽停下腳步,拿了一盒清涼油:“你這脖子被撓的,怎麽恰好是一個小圓?”
季澤:“可能那個病人”他看向閻墨:“手比較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魚幹的炸彈~
謝謝大家的留言訂閱~特別是每一章留言的小可愛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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