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薛雲白被薛大姑的話惡心的不行, 他都有些想不明白了,謝蘭英和薛大柱都不是傻人,應該說都是聰明人,生的幾個兒子都不笨, 怎麽生的這個女兒就……
該不會是小時候腦子被門擠了吧?
薛大姑見她娘攆她走,急了, 拿手指着薛雲白就道, “娘,都是您孫子,您也太偏心眼了吧,外孫就不是孫子了?你看看這麽點小孩胖成啥樣了, 省着點給外孫吃難道不成?外孫以後有出息了不一樣孝順您?”
見薛大姑将火引到他身上了, 薛雲白非常不好, 怒瞪着眼睛看着薛大姑, 指着門口就道,“走。”
其實他是想說滾的,但是似乎不大好,便說了走。
薛大姑撇嘴,拿手指頭要戳薛雲白,薛雲白哇的一聲就哭,“壞,壞。”
謝蘭英大驚,将薛雲白抱起來安慰着,“你個死丫頭幹啥欺負個孩子, 有人爹娘沒本事活該餓肚子,嫉妒我家狗子吃的好讓你公婆掙去。”
“娘,您咋這麽說呢。”薛大姑委屈壞了,“我說的都是實話您咋就不聽呢,這小孩家家的哪個吃的跟他是的,全縣估計也沒這麽胖的。”
謝蘭英瞪眼,“那是我們家狗子有福氣。”她揮揮手不耐煩道,“你要想把你爹娘餓死你就拿。”
薛大姑一愣,“您這話說的,我連哥帶兄弟的四個還能讓你餓着?”
說着她目光梭巡一圈,眼睛在一個袋子上面頓住,在謝蘭英震驚的目光中将那袋子拿起來,笑道,“娘,您就緊着這袋子給我裝滿吧。”
薛雲白瞪大眼睛看着薛大姑,然後看向謝蘭英,“奶,我們的,不給。”
他難得一次說這麽多話,謝蘭英也挺稀奇的,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糧食,她萬萬沒想到她閨女如今已經無恥到這種地步,當真是不管爹娘的死活都要弄糧食回去喂男人和孩子。
“狗子乖。”說着她将薛雲白放到一邊,上去将袋子搶過來伸手就給了薛大姑一巴掌,“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娘我白養你那麽大,到頭來沒見你孝順過老娘,反倒整天想着從娘家弄吃的回去補貼婆家,你問都不問你娘夠不夠吃,就光想着你那一家老小了,怎麽你們那邊全是一家人,你娘我是外人是不是?”
薛大姑委屈的捂着臉,“娘,你幹啥打我啊,咱家好歹有老二工資補貼,我們家沒有啊,家裏都揭不開鍋了,我兩天才吃一頓飯,走路都發飄了,您是我娘,你就不能疼疼閨女?”
謝蘭英咬牙切齒,“這年月誰家吃的飽?你以為你娘吃的飽?你娘和你爹省吃儉用就差紮脖了省出這點糧食給你,你居然還嫌少,我咋生你這麽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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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姑捂着臉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手裏拎着裝着玉米餅子的袋子扭頭就走,她走到門口突然回頭沖謝蘭英道,“娘您寧願把個孩子喂的這麽胖都舍不得給閨女吃,你會後悔的。”
“我最後悔的就是生了你這麽個蠢東西。”謝蘭英話剛出口,薛大姑已經拿着東西走了,來時輕飄飄的身子因為吃了頓飽飯也變得有力氣起來,走的還挺快的。
薛雲白看謝蘭英,見謝蘭英滿臉傷心,心中難免替她不值。
別家的老太太哪個不是心疼兒子心疼孫子,閨女來娘家才不舍得給口吃的,謝蘭英攢着,和薛大柱每日省下幾口就是為了補貼點閨女還不讓兒媳婦有意見,可如今倒好,反倒把閨女得罪了。
就因為給的少了!
薛雲白不明白薛大姑的奇葩腦回路,他伸手擦擦謝蘭英臉上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的眼淚,“奶,不哭,狗子,孝順。”
如今說話他已經倆字倆字蹦了,一長串的說還有些困難,他說完還屈尊降貴的在謝蘭英臉上吧嗒親了一口,“不哭。”
“唉,奶不哭。”薛蘭英被他逗笑了,伸手擦去眼淚抱着薛雲白狠狠的親了幾下。
薛雲白頭一次對老太太的親沒反感,反倒有些擔心他。
中午的時候薛大柱回來後謝蘭英并沒有跟他說這事,但薛雲白不幹啊,拉着薛大柱的手就偷偷的說薛大姑的壞話。他說不利索,就倆字倆字蹦,然後越蹦越快,到最後居然能說的順暢了,“爺,大姑可壞,欺負奶,嫌奶給的少,奶哭了。”
薛大柱忍不住瞥了眼看似沒啥變化的謝蘭英,然後在薛雲白臉上親了一下,“狗子真棒。”
薛雲白咧嘴露出小白牙,顯得非常高興。
然後薛大柱突然頓住,然後看他,“狗子會說長句子了?”
薛雲白自己也是一愣,他會了嗎?
回想一下剛才告狀的場景……薛雲白不得不承認他居然是在告狀的時候學會了長句子。
有些丢人怎麽辦?
薛雲白想岔開話題,不想薛大柱直接嚷嚷開了,“老婆子,狗子會說長句子了。”
謝蘭英一愣,接着大喜,“真的?”
薛雲白不好意思的挺直胸脯朝謝蘭英道,“奶奶真美。”
謝蘭英摸摸自己的臉不由笑了,“奶這絲瓜皮是的臉還美呢。”
“美着呢。”薛雲白嘴甜道。
一家人似乎也沒覺得一歲的孩子嘴巴這麽甜有什麽不妥,反而覺得大神托生的孩子就該這樣。
如今到了六月中旬,也該離開家去東北了,張繡舍不得薛雲白,連着幾天都摟着薛雲白睡覺,無奈薛雲白晚上弄糧食的時候都弄在了張繡的屋裏,張繡之前沒見識過,差點差點從炕上掉下來,眼瞅着薛雲白弄來的糧食越來越多,張繡越發覺得心疼自己的兒子,咋這麽能幹呢。
火車票買好,謝蘭英帶着薛雲白找村長開了介紹信,然後拿着介紹信和薛長山部隊開來的證明,帶上幾天的幹糧和大包小包的被薛長嶺送上了縣城的火車。
從沂河公社到東北中途要在濟南轉車,薛長嶺不放心,經過家裏人商議,便由他送到濟南,在濟南看着他們上車後再回來。
薛雲白第一次離開家看什麽都好奇,看着外面更多的穿着怪異的人如今他已經不稀罕了,而是看着縣城那些牆上畫的奇奇怪怪的畫感到稀奇。尤其是他們還從平地上進了一個大盒子,大盒子還會動,跑起來特別快,比上輩子他坐過的馬車不止穩當拉東西也多。
薛雲白對這東西非常喜歡,這要是在他們大周,他想去哪都行啊,不光能帶美人,侍衛也能帶老些呢。
見他好奇,薛長嶺耐心的解釋,“狗子肯定不認識這大家夥,這是火車,咱們現在就在火車的肚子裏,待會兒加速了會更快的,四百公裏的路一個晚上就能跑一大半了。”
薛雲白震驚的簡直合不攏嘴,這得多塊啊。
“不過坐時間長了也屁股疼,等你和你奶坐上去熱河的火車就好了,咱定的卧鋪票,晚上還能躺着睡覺,你們娘倆睡着也寬敞。”
對這個薛雲白是不懂的,他四處打量車廂一會兒旁邊就坐滿了人,車廂裏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只是人太多,味道不好聞,薛雲白秀氣的鼻子縮了縮,将脖子縮回謝蘭英的臂彎不在打量周遭。
大夏天的天氣太熱,他們三人擠在兩個座位上尤為的難熬,薛長嶺一路上都在囑咐謝蘭英,讓她進站出站的時候多問路,別走錯了地方。
謝蘭英不識字,聽着薛長河說了一路都累的慌。
晚上的時候薛雲白吃飽飯趴在薛長嶺身上睡着了,薛長嶺道,“娘您靠着我肩膀睡會兒,得天亮才到濟南呢。”
謝蘭英嗯了一聲,也不矯情,畢竟到東北得做三天四夜,在火車上這麽長時間可不得好好休息。
天亮後火車到達濟南。作為魯省的省會,濟南無疑是全魯省最繁華的地方,薛雲白看着外面高高的建築,震驚的合不攏嘴,這麽高的建築,住在裏面難道不害怕嗎?還有那路上有四個轱辘跑來跑去的鐵匣子又是啥?和他坐的火車還不大一樣呢。
尊貴無比的大周皇帝薛雲白深深的陷入了鄉巴佬進城的恐懼當中。
謝蘭英這輩子也沒來過省城,倒是薛長嶺早年送薛長山的時候來過,倒是沒他們那麽驚訝,但他對濟南也不熟悉,只隐約聽人說過啥趵突泉大明湖啥的,可惜他也沒去過。
到了車站三人連火車站都沒出,在站內買了點吃的,又去買了當晚去東北的火車票,然後就在候車廳裏等着晚上的到來。
謝蘭英怕路上吃的會壞,所以來之前托何小翠的兄弟在縣城給換的全國糧票,這會兒倒是有了用場,只是如今省城糧食也缺,拿着糧票和錢好歹買了一點回來。
薛長嶺道,“我打聽過了,火車上還是有吃的,畢竟東北那邊沒遭災,火車到那邊就能補給一些,就是貴點,您帶着狗子千萬別為難自己,別餓着。”
謝蘭英被他絮絮叨叨的頭疼,“我這麽大把年紀也還能不知道這個。”
“嘿嘿,忍不住嗎。”如果可以薛長嶺恨不得跟車送他們去東北,可來回路費也貴,實在舍不得這份錢,他拿出一截繩子一頭栓在薛雲白的腰上,一頭栓到謝蘭英的手腕上,“娘,路上繩子最好別松開,睡覺的時候驚醒着點。”
薛雲白看了眼自己腰上的繩子突然覺得像拴着狗,不幸的是他就是那條狗……
呸,薛雲白将這比喻從腦子裏剔除,他也知道路上危險這樣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也不出言反對了。
謝蘭英對這做法倒是稀奇,“難道還有偷孩子的不成?”
薛長嶺道,“這可說不好,別家的孩子指定沒偷的,但咱家這個不一樣啊。”
“咋……”謝蘭英剛想說哪不一樣了,突然住了嘴,這火車大廳裏也有孩子,可哪家的孩子有她家這個白胖,白胖不說長的還好看,更重要的是他孫子還是神仙下凡,能弄糧食,這要是被偷了去,被當成糧倉天天逼着他弄糧食咋辦。
謝蘭英一想到這樣的場景就覺得心痛,她将繩子打個死結,凝重道,“你說的不錯,是得好好看着。”
薛雲白直嘆氣,就他這芯兒,有人來偷他,他也知道喊人了啊。
不過若是睡着了,恐怕就無能為力了。
唉。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火車晚點倆小時到站,薛長嶺将老娘倆送上車,然後又叮囑一遍,“娘,有事喊乘務員,看你帶孩子肯定能幫忙,沒事少出車廂。”
謝蘭英打量一番這卧鋪,還算幹淨,比較滿意,然後朝薛長嶺擺手,“趕緊下去吧。”
薛長嶺走後謝蘭英将薛雲白放到小鋪靠着窗子的一側,自己坐在外側,伸手摸出一把花生來放小桌上,“還不到飯點,先湊合吃點墊墊肚子,等到飯點奶給你買火車飯吃。”
薛雲白對火車的興趣早在去濟南的路上就耗盡了,如今他只想躺着睡一覺。
“先睡會兒吧,待會兒吃飯奶叫你。”謝蘭英說着将他平放在小鋪上,随手摸出一個小比巴掌大不了的蒲扇出來輕輕搖着風。
別看坐硬座的人很多,可真的坐卧鋪的人卻不多,像他們這節車廂就沒多少人,至少他們待的這間小屋子只有他們娘倆。
本來還擔心有人偷孩子,人這麽少謝蘭英也稍稍放了心,随後看着薛雲白睡着了,自己也靠着牆壁閉目養神。
外面天徹底黑透了,乘務員開始售賣晚飯,謝蘭英想去上廁所,便央求乘務員幫忙看下行李,乘務員見她一大把年紀帶個孩子不容易便答應了,謝蘭英也終于得以抱着薛雲白去廁所,薛雲白其實上車的時候就憋着一泡尿了,這會兒放了水整個人都舒坦了。
回到他們這小間,乘務員果然盡職盡責的等着他們,謝蘭英對她道了謝又買了晚飯,人家這才離開。
在火車上買飯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要糧票,雖然價格貴點,但好歹能吃的起。
飯後也不知道幾點,謝蘭英早就困了,薛雲白卻因為下午睡了這一覺此時精神振奮,他看着車窗外劃過的不同景色,心中一直卧槽卧槽的。
當他是九五之尊的時候他就曾幻想帶美人出游群攬天下大好河山,只是自打他當了傀儡皇帝別說群攬河山了,就是連皇宮都沒出過幾次,甚少的出宮機會還是去的大奸臣陸明軒的家中。
如今他已經想不起來去陸明軒家中做什麽了,反正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
見謝蘭英困的直點頭,薛雲白道,“奶,你睡,我看着。”
謝蘭英看他一眼,有些猶豫,“你一個娃娃咋能行呢。”
薛雲白挺直了腰板道,“我可是男人,自然要保護奶奶,而且有事我會叫您的,我嗓門可大了。”
聞言謝蘭英笑了笑,可不,這麽點小孩輕易不哭,但凡哭起來那嗓門能把天震塌,再想想孫子的身份,謝蘭英點頭道,“行,那奶睡一會兒,有事你叫奶。”
薛雲白乖乖的應了聲,然後拍拍她的胳膊,“奶,躺下睡吧。”
謝蘭英嗯了一聲,見門口這會兒也沒人走動,謝蘭英便躺下,而薛雲白就坐在她旁邊,腰上拴着一根麻繩,那端被謝蘭英緊緊的握在手裏。
外面的夜景也看不見了,薛雲白有些無趣,便緊貼着謝蘭英睡下,半夜的時候車廂裏傳來低聲的談話聲,薛雲白揉着眼睛爬起來,謝蘭英拉住他,“睡吧。”
薛雲白嗯了一聲也沒看到底什麽事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是什麽事了,原來他們這間小屋裏又來了人,一對年輕的夫妻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薛雲白看過去的時候那孩子板着小臉一臉不善的看過來。
薛雲白撇撇嘴,有啥稀罕的,不就是長的白淨好看了點嗎,長成這樣還怕人看?
對面的男孩看着不過一歲左右的小孩心裏也在嘀咕,這孩子在這窮地方吃成這樣也真是不多見了。
薛雲白收回目光,卻又被男孩的爹娘吸引,因為他們穿的衣服真好看啊,板板正正的一點補丁都沒有,比乘務員穿的都好,比在濟南的時候那些人穿的都好。
想到這薛雲白又瞥了眼那男孩,不禁微微皺眉,這是親兒子?男孩的衣服雖然也沒補丁,但顯然和那年輕夫妻的不同,就好像……
薛雲白大驚,難不成是人販子?
可随即他又覺得不對,哪個人販子穿成這樣到處亂竄,而且這年頭偷了孩子還得拿糧食養,糧食多貴啊,賣個孩子都賣不來多少糧食。更何況小男孩眉眼上跟年輕男人長相有三分相似,基本就斷定這是親生的孩子了。
別怪他為啥會這麽想,而是在沂河公社就有人餓的想賣閨女了,不過明面上不說賣,而是嫁人,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被爹娘半袋玉米面就嫁了出去。
這樣的事情無獨有偶也不算稀奇,好歹沒餓到吃自己兒女。
薛雲白不禁嘆了口氣,看向那中年夫妻的時候印象就不好了。
那年輕夫妻看樣子也沒想和他們這老幼搭話,并肩坐在下鋪上人手一本書看的認真。
至于小男孩……
嘿!
薛雲白看着就不順眼,你小子不讓小爺看有本事你也別看小爺啊,小爺看你的時候你瞪小爺,小爺不看 你了你反倒看小爺了,小爺如此尊貴的身份豈是你一介凡夫俗子能看的?
薛雲白瞪着眼睛自以為惡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然後哼了聲對謝蘭英道,“奶,我餓了。”
謝蘭英從包袱裏摸出一個雞蛋磕碎,“應該沒壞,先吃着墊墊肚子,待會兒奶買飯給狗子吃。”
對面的男孩被瞪了一眼後面無表情的斂眉收回目光,然後就聽見對面的老太太喊那胖乎乎的小娃娃狗子……
狗子啊……
男孩思緒飄的有些遠,似乎……那個人曾經的小名也是這個?
男孩失笑搖了搖頭,臉上的光華乍現。
薛雲白看個正着差點被迷暈了,這麽點小孩笑起來咋這麽好看?
堪比……
堪比上輩子的大周皇帝了……
薛雲白非常不要臉的想。
“看啥呢狗子?”謝蘭英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卻只看到小男孩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她收回目光卻覺得沒啥好看的,在她的眼裏所有的孩子加一塊也沒她家狗子好看。
在她們老薛家心目中,她家狗子就是全國第一美男子!
好吧,美男子*狗子*薛雲白朝對方吐了吐舌頭,然後笑眯眯的對謝蘭英道,“沒看啥,看傻子呢。”
對面的傻子蹭的擡頭,臉上隐隐有了怒氣。
旁邊的年輕男人皺眉沖謝蘭英道,“這位大娘,請管好您的孩子,一個孩子有沒有教養全都從言語能看得出來,小時候不管教長大了還得了?”
年輕女人也點頭附和,“不錯,做長輩的尤其要注意,別對着別人的東西就挪不開眼。”
夫妻倆一唱一和差點沒把謝蘭花和薛雲白氣瘋,這夫妻倆是有迫害妄想症還是啥的?還有她咋教孩子用得着他們教?
謝蘭英剛想開口怼回去,可一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帶孩子在外還是小心為妙,便忍下道,“這位同志,我家的孩子我會管教用不着你們來操心,另外,你們那點東西我也看不上。”說完抱着薛雲白到門口叫乘務員買火車飯了。
床鋪上黃文娟對陸志國道,“志國,這位同志是什麽意思?瞧不起我們?”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新衣服啊,料子也是好料子,這老太太到底是眼瞎還是眼神不好竟然瞧不上他們?
陸志國目光幽暗,搖搖頭道,“不知道,興許眼神不好使。”說着伸手彈了彈沒什麽褶子的西裝,分外得意。
坐在離他們有些距離的陸明軒嗤笑一聲,覺得這對夫妻真是沒救了,被發配到熱河去了,還這麽嚣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要是在大周,他早就賜一杯毒酒送他們上西天了,哪裏輪得着他們整天對他指手畫腳的。
“軒軒,你笑什麽?”黃文娟出了京城就覺得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腰杆也挺直了,長期被婆婆壓迫的感覺也終于沒了,這會兒教訓兒子也終于有了底氣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顧及婆婆了,看來這次出來強烈要求帶着他是正确的,起碼能讓她體會一下真的當家做主人什麽感覺不是。
陸明軒唇角勾了勾,一張臉非常好看,可吐出來的話卻讓人非常讨厭,“笑你們蠢。”
“你這孩子怎麽跟你媽說話呢。”陸志國瞪着眼睛不滿的看向陸明軒。
陸明軒嗤笑一聲扭過頭去不再搭理這對蠢夫妻了,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到底造了多少孽啊竟然攤上這樣一對夫妻做爹娘,還不如随便拉倆乞丐當爹娘呢,起碼能聽話不是,如今這夫妻倒好,看着人模狗樣的,做事卻還不如個孩子,白瞎了這身好皮囊,也就是生在好家庭,不然這倆夫妻擱大周早就死八百回了。
他态度這樣,陸志國夫妻也早就習慣了,黃文娟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朝陸志國抱怨,“你看看這孩子,哪像咱倆的孩子,不行,咱們這回說什麽都得再生一個。”
陸志國自然答應,“好,再生一個。”至少生一個跟他們貼心的不是。反正他是看出來了,這兒子算是白養了,整個人不跟爸媽一條心,反倒跟老頭子老太太一條心,真是白瞎了。
對夫妻二人的談話陸明軒就更沒興趣聽了,甚至他覺得這倆蠢貨再生一個也不錯,起碼不用把目光整天盯着他折磨他了。
那邊謝蘭英買了火車飯将東西放下又請乘務員幫忙看行李就帶着薛雲白上廁所去了,黃文娟又不高興了,“這老太太是擔心咱們偷他們東西不成?就他們那樣有什麽值得咱們偷的。”
陸志國拍拍她的胳膊嘆氣,“一看就鄉下人,跟他們一般見識幹什麽。”
幫忙看行李的乘務員聽到這話不高興了,“這兩位同志,人家老太太帶孩子出門在外不容易你們這背後說人壞話也太不厚道了吧?鄉下人怎麽了?現在M主席都講工農一家親,就你們這話是破壞階級團結,是要不得的。”
平白的又被乘務員教訓一通黃文娟更加生氣了,可又覺得跟人吵架有失顏面,生生憋的臉通紅又不好發作。
這時謝蘭英抱着薛雲白回來了,更乘務員道了謝才進去準備吃早飯,黃文娟注意到薛雲白身上拴的繩子,嗤笑道,“果然是鄉下人。”
謝蘭英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打開蓋子讓薛雲白自己拿着勺子吃飯。
薛雲白吃飯之前白了黃文娟一眼,“蠢蛋。”說完低頭呼呼吃飯。
“你罵誰呢?”黃文娟站起來指着薛雲白道,“這麽點個小孩嘴巴咋這麽壞呢。”
謝蘭英淡淡看她一眼,“我覺得他說的不錯,不過你跟個小孩一般見識你不是蠢蛋是什麽。
“你!”黃文娟受辱當即拍着大腿道,“志國,他們欺負我。”
陸志國也站起來,扶了扶眼睛,雙手拽了拽西裝道,“你這同志,怎麽說話呢,我們好歹是國家幹部,哪裏容的你這麽侮辱。”
謝蘭英哼了一聲,“欺負老幼算什麽幹部。”
薛雲白咧嘴朝陸志國夫妻笑笑,然後在謝蘭英臉上親了一口,“奶說的對。”
一直耷拉着臉看不出表情的陸明軒看了眼小娃娃,這麽點小東西說話倒是利索,說起話來也跟狗皇帝是的氣死人不償命。
唉,說起狗皇帝他就覺得糟心,也不知道那蠢貨到底穿哪裏去了,這輩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碰上了。
陸志國和黃文娟夫妻被氣的心肝疼,可又真當真被扣上欺負老人和孩子的名頭,幹脆坐回去生悶氣去了。
過了一會兒陸志國出去買飯回來,一家三口吃了飯,黃文娟看謝蘭英祖孫倆不順眼,爬上上鋪睡覺去了,陸志國靠在下鋪一頭繼續看書,而陸明軒則手裏捏着一串祖父給的珠子想事情。
一家三口的狀态被謝蘭英和薛雲白看在眼裏也是稀奇。
謝蘭英是感嘆這樣的夫妻白瞎了這好看的孩子,而薛雲白則想,什麽鍋配什麽蓋,這夫妻倆一個臭德行,果然天生一對,連帶生的孩子也奇奇怪怪的。
嗯,就是這樣。
兩家人相互嫌棄,接下來幾天也相對無言。
陸志國夫妻看不上謝蘭英祖孫倆鄉下人,謝蘭英祖孫倆則嫌棄那一家子腦子有病,不過也因為車廂有人,謝蘭英反倒放了心,上廁所的時候都不擔心她那點家當了,反正錢和糧票在身上,剩下的就一點幹糧和衣服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了。
火車咣當咣當了好幾天,終于在一日中午到了熱河火車站。
熱河不算最北邊兒,又好歹是以前皇帝老兒避暑的地方,看起來倒是熱鬧,火車站的額繁華程度跟濟南差不多,人卻比過往的這些站要少,而讓薛雲白驚訝的是那腦子有病的一家三口居然也是到熱河。
真是冤家不聚頭了。
火車停穩,謝蘭英要背着薛雲白,薛雲白看着他們的行李便說,“奶,我自己走。”
謝蘭英拒絕,“不行,你這點小人被人擠散了咋辦?”
薛雲白看了眼行李有些猶豫,“應該不會……”但是就如今這小短腿他自己還真說不好。
這時陸明軒過來,冷冷道,“我幫你們拿吧。”
薛雲白意外的看他一眼,心道這腦子有病的有這麽好心?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陸明軒眉頭輕輕一皺,差點就收回這話。
謝蘭英率先道,“好,謝謝小夥子了。”
陸明軒看了老太太一眼,心道,就一五歲的小孩,算什麽小夥子。
陸明軒看了眼他們不大的包袱,輕易的就提了起來,謝蘭英驚訝道,“小夥子力氣好大啊。”
“軒軒你幹嘛呢?”黃文娟見他幫謝蘭英拿東西頓時不滿,“你幫別人拿東西做什麽?這麽大力氣過來幫我們拿,東西沉死了。”說着将陸明軒手裏的包袱奪過來然後扔到小鋪上,然後使勁拽着陸明軒出去,“真是裏外不分,早知道就不該帶你過來了。”
之後,黃文娟又回頭惡狠狠的瞪了眼謝蘭英道,“鄉巴佬。”
謝蘭英瞪眼剛想罵回去,對方已經往前面去了。
薛雲白皺眉看着這一家子,正好陸明軒也回頭看過來,兩個小孩的目光就這麽奇異的在空氣中碰撞在一起。
謝蘭英嘆了口氣,“真是白瞎了這孩子。”
薛雲白驚訝道,“奶,他好?還是我好?”
“當然你好了。”謝蘭英拿手刮他鼻子,然後看着行李嘆氣,“還真不好辦,你爹叨叨了點但是關鍵時候能提東西。”
薛雲白笑了,然後他指揮謝蘭英到了外面然後朝不遠處的乘務員喊,“阿姨。”
乘務員見是個一歲小娃娃笑着過來,“大娘,需要幫忙嗎?”
謝蘭英指了指鋪上的東西,“這上車的時候有人送不覺得,這下車不好辦了……”
乘務員笑道,“那我幫您吧,反正我們到總站了,正好下車。”
“那真是太感謝了。”謝蘭英笑着,将薛雲白抱緊了和乘務員一前一後下車。
薛雲白笑眯眯道,“謝謝阿姨。”
乘務員邊往外走邊和謝蘭英交談,“大娘家這孩子真有意思,這麽小就會說話了。”
說起薛雲白,謝蘭英自然有說不完的話,直到下了車,謝蘭英那一籮筐誇獎孫子的話也沒說完,到了出站口謝蘭英就聽見一聲“娘。”
謝蘭英四處看去沒找到人,還是薛雲白指着一個大高個道,“奶,是不是這個?”
其實他還是記得薛長山的,只是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當作不認識了。
畢竟說出去誰也不信一個當初剛滿月的小孩能記人不是。
謝蘭英看去,當即笑了,“是你二大爺。”說着回頭對乘務員道,“謝謝同志,我兒子來了。”
乘務員将他們送到薛長山跟前這才離開,離開之前薛長山對她也是一陣感謝。乘務員見他一身軍裝,當即道,“為人民服務嗎。”
薛長山将薛雲白接過去,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行李,“娘,你們可算來了,小娥估摸着快生了。”
謝蘭英驚訝,“不是說得七月嗎?早産也不能早近一個月吧?”
“沒有,”薛長山解釋道,“是之前估錯了日子,估摸着是我回家的時候懷上的。”
說起這個七尺漢子也高興的合不攏嘴,謝蘭英笑眯眯道,“那可真好,得虧跟着你來這了,不然在家……唉。多虧了狗子。”
“家裏現在旱災沒緩解?”薛長山沒注意到她後面的話只以為覺得薛雲白生的好能帶來好運,并沒有多想。
謝蘭英嘆氣道,“好些人家都斷糧了。”
薛長山眉頭一皺,“先回去再說。”
為了來接侄子和老娘,薛長山特意從團部借了車,因為是自己私事,所以也沒要司機,薛長山是自己一路開着過來的。
薛雲白好奇的看着熱河,覺得這裏似乎有些熟悉,咋這麽像小時候跟着他皇帝爹去過的避暑山莊那地兒啊,真涼快,起碼比他們家那涼快多了。
出了車站,薛雲白就看到更多的人了,薛長山抱着他看的也遠,很快到了一輛軍用吉普車旁邊。
薛雲白看着這鐵盒子心中隐隐興奮,特麽的他終于坐上了!
“狗子喜歡小汽車?”謝蘭英看他興奮就解釋說,“這是小汽車,你二大爺開來的,可好了。”
薛長山笑着開了車門讓他們做進去,裏面還坐着一個人。
居然是大妞。
“奶奶,狗子。”大妞咧嘴笑了笑,然後往旁邊讓了讓他們坐進來。
謝蘭英愣了愣,“你咋跟着來了。”
大妞抱着謝蘭英的胳膊“我想奶了,就跟着來了,可爹不讓我跟着去車站裏頭,說裏頭不安全。”說着非常不滿的看了眼薛長山然後跟謝蘭英抱怨,“二妞也想來的,但爹不讓。”
本以為謝蘭英會和她一夥的不想謝蘭英嘆氣道,“有啥好接的,咱們不是很快就能見着了嗎,而且你爹說的對火車站啥人都有讓人把咱大妞偷去當媳婦咋辦。”
“奶奶。”大妞害羞,不想和她奶說話了,轉頭又去逗薛雲白。
可惜薛雲白比較高冷,看在大妞長的還行的份上勉為其難的沒讓她太過難看。
薛長山看着自己親娘和閨女,臉上也露出笑容,他從後車鏡裏看薛雲白,“狗子,小汽車好玩嗎?”
薛雲白非常想說不好玩,因為他娘的他居然覺得頭暈還犯惡心,難不成這鐵盒子會放毒?可其他人咋就沒事呢?
見他不吭聲,臉色也不好,薛長山和謝蘭英只以為是坐火車累着了,謝蘭英抱着他道,“睡會兒吧,一會兒就到了。”
薛雲白憋着臉一臉的面無表情,就這麽難受下去能睡得着才怪。
他以為真的很近來着,結果走了得一個時辰也沒到,薛雲白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吐了大妞一身。
大妞為了來接奶奶和弟弟臨出門時特意換上的幹淨的新衣服,不想這還沒多久呢就被薛雲白吐一身,頓時欲哭無淚,“奶奶……”
“狗子咋了?狗子咋了?”謝蘭英也慌了神。
薛長山将車子猛的一停,薛雲白啥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