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因為幹旱, 今年這個夏收顯得很慘淡, 導致薛雲白會走路說話也多了都沒能讓一家人展開笑顏。
他們心裏都清楚,若不是薛雲白靠着本事給他們時不時弄點吃的回來,他們可能也要像其他人家那樣一天吃兩頓甚至吃一頓, 夏收時節都吃不上一頓幹的了。
夏收本該是豐收的季節,整個許家莊乃至整個沂河公社都一片慘淡, 然而即便是這樣,公社的許多幹部都大放厥詞, 甚至往上級彙報的時候對旱災絕口不提, 只說糧食大豐收, 畝産兩千多斤。
薛雲白聽大人說的時候就心道:神他娘的畝産兩千多斤了, 別說兩千多斤, 畝産三百斤那都是多的!
更讓人震驚的是上級還對沂河公社的做法進行了大力的表揚,将沂河公社豎為了典型,不但幹部升官,還登報表揚,于是好些地方的幹部都要來沂河公社參觀學習。
學習啥?
學習怎麽才能畝産兩千多斤!
公社幹部本來打算讓許大海準備, 許大海直接撂挑子, “我們許家莊畝産兩百多斤, 去了露餡。”
其他村的幹部對此表示不屑, 有人積極的領了這項艱巨的任務。
後來許大海帶着幾個村民代表去那村學習, 回來一整天都拉着臉長籲短嘆。
薛大柱和許大海關系不錯,從他家回來道,“我還道怎麽個畝産兩千多斤, 竟然是将七八畝地的小麥都連地皮塞到一畝地裏,放眼望去全是小麥一棵挨着一棵。作假做的那麽明顯,可那些人竟然看不見一樣,紛紛誇贊,還有人誇下海口說秋收玉米高粱什麽的肯定也能畝産增長。”
雖然很多東西薛雲白都不懂,可如今這年月都這麽窮了,要真畝産兩千多斤肯定沒人餓肚子了。只是現實卻是大家都吃不飽,居然還有人弄這些鬼把戲,這跟上輩子那些奸臣明面上忠君愛國,背地裏弄虛作假也沒什麽區別了。
想到大奸臣難免就想到陸明軒,也不知道那夢裏出現的奸賊是真的還是真的只是出現在他的夢裏的。
薛雲白嘆了口氣扶着凳子站起來,顫顫悠悠的又走了兩步,這種感覺很稀奇,就像退殘了好些年的人猛地發現自己腿是可以走路的一樣。
這個比喻薛雲白把自己逗笑了,他邁了兩步覺得好玩又多走了幾步,可惜如今他年紀小,腿骨也軟,走了沒幾步就沒了力氣,不等他扶住東西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鄉下小院全是泥土鋪成的,硬倒是不硬,然而院子裏養着雞,偶爾會有沒打掃幹淨的雞屎,薛雲白瞅着幾步之外那一坨僥幸的松了口氣,幸虧沒坐雞屎上,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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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屁股底下感覺不對!
“哎呦,狗子。”謝蘭英看着他坐地上了趕緊過來把他抱起來,突然手一抹笑了,“哎呦狗子,咋坐雞屎上頭了。”
薛雲白黑了臉,白胖的臉上即便不高興讓人看着也好看。
謝蘭英抱着他到屋裏,吆喝薛大柱道,“老頭子,弄點水順便給狗子洗洗澡吧,咱狗愛幹淨。”
天雖然旱,但家裏的壓水井卻還能壓出水來,薛大柱弄了一盆涼水又倒了點熱水,試了水溫後才告訴謝蘭英過來。
天氣很熱,午後殘餘的溫度即使在院子裏也不會覺得冷,謝蘭英将薛雲白脫光光托在手臂上喊道,“把水挪澡房裏去。”
不是她講究,實在是她這孫子太講究,之前試過在院子裏洗,可剛把他抱出去,小家夥就哭的嗷嗷的,沒轍轉移陣地到了屋裏,這才罷休。
不過經過之前嚼碎喂飯和開裆褲事件後,薛家人已經接受了薛雲白講究這件事,畢竟在他們眼中薛雲白那可是上面下來的,即便是親娘張繡對這兒子那也是百依百順,當然其中既有心疼兒子的心态,也有因為她兒子不同凡響的緣故。
謝蘭英喊完,将薛雲白放到炕上,拿了一件她夏天穿的衣服将薛雲白抱起來,手裏提着薛雲白換洗的衣服出了門到後院的澡房去了。
洗澡這事一直是謝蘭英來做,薛雲白從最初的抵觸到現在的無動于衷,可見皇帝陛下的适應能力有多好。
洗了澡,薛雲白郁悶的心總算好了些,然而不知是不是他心裏有了陰影還是怎麽的,他總覺得自己鼻端有雞屎味兒……
因為這事,晚飯的時候薛雲白都沒吃幾口,低頭耷拉腦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薛長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看他沒有食欲還覺得好笑,謝蘭英抿唇笑,“今天下午狗子學走路一屁股坐雞屎上了,從那會兒心情就不好了。”
她說完就見薛雲白臉上通紅的低着頭,似乎跟個大人是的知道丢臉呢。
張繡摸摸他腦袋安慰道,“狗子不生氣了啊,你還小呢,人家和你一樣大的小娃娃都不會走路呢,狗子已經很厲害了。”
看大家對他這麽關心,薛雲白也不好意思糾結下去了,擡頭朝大家咧了咧嘴。
晚上睡覺的時候薛雲白久久睡不着,謝蘭英起初還強撐精神陪着他,後來實在熬不住睡着了。薛雲白躺在炕上嘆了口氣,閉着眼睛數了八百只羊總算是睡着了。
睡着後薛雲白又到了禦膳房,其實薛雲白已經很久沒來禦膳房了,就算他喊,“我真聰明呀。”依然進不來。
不想今晚竟然能進來了,他低頭看了眼腳下,驚喜的發現他居然踩在地上了,只是身子還是豆丁,手也是小手,想拿再多的東西也拿不了。
嘆了口氣薛雲白又打量起禦膳房,然後他發現禦膳房也有了變化,似乎比以前大了,到了門邊推開,竟然看到一間糧倉,裏面堆滿了成袋的糧食,薛雲白開了一袋,發現是玉米粒,再開一袋居然又是土豆。他開了好幾袋子,發現都是粗糧。
像大米面粉這些細糧只寥寥幾袋塞在角落裏。
薛雲白皺眉看了一圈出來,再查看其他地方,似乎又沒什麽變化,冷鍋冷竈似乎也很久沒開過火了,使得他想開個小竈都不行。
薛雲白邁着小短腿回到糧倉,伸手握在玉米糧袋上閉上眼睛,心裏暗道,為了糧食痛點就痛點吧。
只是這次他運氣比較好,他醒來的時候沒覺得疼也沒覺得泰山壓頂,他一扭頭就看到那袋玉米就在炕頭上。
薛雲白愣了半晌又看了眼謝蘭英明顯瘦下去的臉咧嘴笑了笑,也沒叫醒她,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一覺睡的難得的安穩。
第二天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謝蘭英夫妻和薛大柱早就起來了。
薛雲白爬起來坐在炕上看着外間的人忙活,好半天沒動彈。
“喲,咱家的小福星醒了。”何小翠最先看見他,趕緊過來給他穿衣服,薛雲白身上只穿了條小褲衩,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重點部位。
何小翠笑吟吟的給他穿衣服,嘴裏還念叨着,“狗子,你真是好孩子,等過了災年,大娘一定好好補償你。”
她說着話眼眶都濕潤了。
薛雲白不太能明白這種感情,在他看來大家都是一家人,他弄來糧食他自己也吃,而且不過是一袋粗糧罷了,能填飽肚子,他本來想弄面粉的,又擔心太打眼才換了玉米,可即便是這樣也讓一家人激動不已。
年前大隊部分的糧食只剩了半袋子玉米,全家老小一起吃連半個月都支撐不到。
臭球整日帶着三妞四妞去後山挖野菜,能挖到的野菜都越來越少,菜地裏的菜早就幹的不剩幾棵,雖然大人不說,可愁眉苦臉的薛雲白也注意到了。
何小翠發黃的臉上有了些神采,“狗子可真厲害。救活了咱全家呢。”
這麽一大頂帽子扣下來,薛雲白不由看了她一眼,好吧,他真的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可惜的是他能力有限,救一家子還可以,至于其他人家他就沒這麽大本事了。
穿好衣服出去,薛雲白果然看到全家上下喜氣洋洋的臉,薛雲白心道他的家人可真容易滿足,一袋子玉米面就能激動成這樣。
飯後謝蘭英舀了兩瓢玉米面,遞給何小翠道,“晚上的時候趁黑給你娘送去,昨日我瞧着你娘餓的快走不動道了。”
何小翠眼眶一下就紅了,眼淚吧嗒掉下來,“謝謝娘。”她親娘什麽樣她當然清楚,她娘家還算日子過的好的,如今日子也不好過,她娘疼兒子和孫子輩的,自己寧可不吃也得省着給兒孫們吃,哥哥弟弟雖然孝順,可有時候也拗不過倔強的老娘。
謝蘭英笑道,“哭啥,咱要是有的多,娘恨不得把村裏人都給分一遍,可惜咱能力有限,能幫的就幫一把,但多了也沒有,畢竟咱一大家子還得養活呢。”
她說這話其實就是告訴何小翠,也就這一回,多了也是沒有的。
可即便是這樣何小翠也感動的不行,當晚就給她娘送去了。
過了沒幾天天氣更熱了,王菊花來了。
此時薛雲白正在院子裏學走路,攆着家裏那兩只雞,就看見有人進來。
王菊花早就不認得薛雲白了,看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頓時眼前一亮,旋即也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她閨女家的孩子了。
一想到她家裏的孫子餓的面黃肌瘦的,而外孫卻長的這麽胖,王菊花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語氣也非常不好了,“你娘呢?”
薛雲白看她眼神不善直接賞她一個白眼轉頭又攆雞去了,誰讓他是孩子呢,孩子還小聽不懂大人的話啊。
見他不搭理自己王菊花頓時惱怒,可她走了一路餓的發飄,又想起來這裏的目的,頓時收回了手,眼睛瞪着薛雲白道,“你個兔崽子,我可是你姥娘。”
呸你個姥娘。
薛雲白心裏暗道,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姥娘,就憑你這張和老妖婆一個模樣的臉老子也得把你拉出去大卸十八塊。在他面前還敢自稱姥娘,呸!
王菊花是不明白這麽個小人心裏想什麽的,她餓的難受,拿倆手掐了掐肚子扯開嗓子就喊,“張繡,張繡,你娘來了。”
薛雲白突然走的飛快,将雞攆的咯咯噠直叫。
王菊花氣道,“你個小兔崽子,別鬧了,吵死了。”
目光落在被他追的滿院跑的雞,王菊花舔了舔嘴唇,雞啊,看着就好吃還管飽,清炖一下放上蘑菇和幹貨,那滋味……
薛雲白震驚的看着王菊花嘴邊的口水,扭頭就吐了。
這姥娘咋這麽惡心人呢,對着一只就會拉雞屎的母雞都能流口水,把昨天的雞屎喂給你好不好?
張繡去上工去了并不在家,謝蘭英正在屋裏舀玉米準備搗碎了煮粥,聽見王菊花的聲音直接将瓢子扔袋子裏了,然後拿上擀面杖氣勢洶洶的就出來了。
“王菊花,你還敢來。”謝蘭英中等身材比王菊花瘦了不少,可王菊花莫名的就感覺到了壓力。
“你!”王菊花莫名的心虛,腳步往後退了兩步,“親家母,你這是做啥,咱們可是親家。”
說了這句話王菊花底氣終于足了一些,親家上門啥都不說直接上棍子,上哪都說不過去不是。
可惜謝蘭英不吃她這一套,拿着棍子往前走兩步,将看熱鬧的薛雲白抱回來放到屋門口,複又回來,隔着兩米的距離擡着下巴問,“王菊花,那你說你來幹嘛?不會是來打秋風的吧?”
王菊花讪讪,她來可不就是打秋風來了,薛家有當兵的時不時的寄東西回來,家裏肯定不缺吃的,而且她是來找她閨女借糧來了,又不是不還了。
不等王菊花說兩句軟和話,謝蘭英就哼道,“不是最好,上一個來打秋風的是我家老四,一樣被我打出去。更別說你了。”
“我、我咋了,”王菊花瞥了眼瞪大眼睛瞧熱鬧的薛雲白臉上擠出一個笑來,“娃,過來,到姥娘這來,我是你姥娘。”
薛雲白直接撇嘴看都懶得看她了。
王菊花吃癟,臉上的笑頓時僵住,她問謝蘭英,“我家繡兒呢?”
謝蘭英頭都沒擡,“去地裏拔草去了。”
王菊花讪笑,“我家繡兒就是能幹,都是在家的時候我教育的好。”
“你家就你最欠教育。”謝蘭英毫不留情的說。
王菊花臉上直接笑不出來了,“謝蘭英你到底什麽意思。”
謝蘭英不答反問,“你說我啥意思?”
“你!”王菊花你了一個字說不出來了。
來之前王紅梅還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壓住脾氣千萬不要和薛家人死犟頂嘴,薛家人罵就聽着,反正他們也不敢打她,只要能要來糧食,那她就是老張家最大的功臣。
王菊花胸脯起伏,忽然一抹臉嚎啕大哭起來,“大妹子,我就知道你怨我,我就知道你不肯原諒我,我給你道歉行嗎?”
對王菊花的反反複複薛雲白去年就見識了,沒想到王菊花還來這套。
不過她也太小看她奶了,王菊花簡直自讨苦吃。
果然謝蘭英撇嘴道,“你咋得罪我了,我就不肯原諒你了?”
王菊花哭聲一頓,可憐巴巴道,“我、我、我上回不該把你家的床睡塌了。”
薛雲白目瞪口呆:“……”
謝蘭英先是一愣接着大怒,“王菊花,你還有臉說,快賠我家床,賠我家碗。”說着拿着擀面杖就朝王菊花沖了過去。
“哎,你幹啥?”王菊花見謝蘭英沖了過來頓時大驚失色,扭頭就跑,不想沒看路一頭拱大門口門框上了,就聽砰的一聲和一聲尖叫聲響了起來。
薛雲白本來蹲在屋門口看熱鬧,這會兒陣地轉移瞧不見了,邁着小短腿踉踉跄跄就過去了,然後他就不厚道的笑了。
他的不要臉姥娘王菊花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叫喚呢,大門口還站着倆婦女,瞧着她噗噗直樂。
“她嬸子,這是來你家打秋風的?”門口那女人問道。
謝蘭英看了對方一眼又看王菊花,扯着嗓子喊道,“去年親家母帶着二斤玉米面來看閨女和孩子,結果晚上非要住下,結果把我家床壓塌了,碗還給打碎了一只,我猜着她是來賠錢的。”
薛雲白樂了,他奶可真夠壞的,哪個過了快一年了才來還錢啊,分明就是打秋風的嗎。
看熱鬧的人自然也清楚,不過大家都吃不飽,熱鬧看起來也沒勁,誰家沒幾個打秋風的親戚啊,尤其是知道許家莊年前分了糧食的,看着許家莊更像看香饽饽,這半年來沒少有人來許家莊借糧的。
好在許大海開會的時候三令五申,所以許家莊大部分的人将糧食守住了,可即便守住也不夠吃的,說不定下頓就斷了炊。
看熱鬧的人走了,王菊花哭起來也沒勁兒,她委屈道,“大妹子,都猴年馬月的事兒了你提了幹啥?我這大老遠的來了,你就不說讓我進屋歇歇涼快涼快?”
謝蘭英搖頭,拒絕的幹脆,“不能。”
王菊花一噎,差點把自己憋死,她看了眼外面見地裏幹活的人陸續回來了,便打定主意等張繡回來,“大妹子,我實在口渴,要不你給我盛完水喝?”
謝蘭英看她那埋汰樣對這要求沒拒絕,走到井邊拿水瓢舀了一大瓢遞給她,“給,喝吧。”
王菊花嘴角抽了抽,“這、連個碗都不給用啊。”
“我怕你再給我打碎了。”謝蘭英擡了擡眼皮道,“畢竟你之前打碎的那個還沒賠錢呢。”
王菊花臉都憋紅了,可她的确渴了,拿過來就咕嘟咕嘟的喝了幹淨,肚子裏有水好歹沒那麽餓了,身子也不發飄了。
“大妹子,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道歉的,只是家裏太窮了,不然我早就把錢給賠了。”王菊花嘴上說的誠懇,心裏早就罵開了。
不過謝蘭英可不上當,哼了聲道,“我謝蘭英什麽人許家莊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你就算今天在這躺一天也絕對不會有人說我個不字,但你也別想我請你進屋,更別指望張繡請你進屋,沒我的命令就是只蒼蠅也休想飛進我家的家門。”
然後薛雲白就看見幾只蒼蠅排着長隊從謝蘭英跟前飛進了薛家。
薛雲白:“……”
謝蘭英拿手揮了揮蒼蠅,面不改色的把水瓢抽了回來,斬釘截鐵道,“就這樣吧,你愛坐就坐着,反正我們家沒糧食給你吃。”說完把薛雲白抱起來進屋去了。
薛雲白趴在謝蘭英的肩膀上撲哧撲哧直樂,看的王菊花一陣眼疼。
過了沒一會兒薛長河夫妻還有薛大柱回來了,薛長嶺和張繡卻不見蹤影。
到了門口看見王菊花坐在地上還吓了一大跳,然後就在王菊花覺得有希望被請進屋裏的時候薛家人一個個的繞過她往院子裏去了。
王菊花:“……”
她娘的這到底什麽一家人?
薛大柱邊走邊說,“唉,天太熱了,我都不想去上工了,曬的我頭暈眼花都看不清東西了。”
不是東西的王菊花:“……”我她娘的這麽大個人在這你就看不見?
薛長河在一邊趕緊扶着他,“哎呦,爹你可小心點,唉你別說,你一說我也覺得眼花了。”
何小翠和臭蛋趕緊扶着他們,“哎呦,慢點慢點家裏也沒糧,不然咱就吃上兩口了,還是喝口水撐撐肚子吧,不餓了就好了。”
王菊花:“……”
人都走了,王菊花覺得人生悲苦,她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親閨女和親姑爺身上,原本以為薛家人回來了薛長嶺夫妻也該回來了,不想坐等右等都沒等到人回來。
薛家人回來了,謝蘭英不開火也得開火了,不過玉米粒沒碾,所以只能吃之前剩下的高粱面和玉米面摻着熬了一鍋粥。
如今大家吃飽都成困難,對吃的口感和味道早就不挑了,一家人吃的呼嚕呼嚕的。
而王菊花在地上坐的屁股疼,起來活動兩下小心翼翼的往屋門口去了,到了屋門口她聞到糧食的香味,她舔了舔嘴唇覺得更餓了。
咋樣才能進去吃兩口呢?
屋裏的人其實瞅見王菊花了,只是沒人願意理她罷了。薛雲白喝着獨有的小米粥,瞥了眼門口的王菊花。
王菊花猛不丁的與外孫對個正臉頓時有了希望。
就見薛雲白咧嘴笑了笑,露出牙齒上沾着的小米粒,可把王菊花饞個夠嗆,果然,薛家是有糧的,今天非得弄點糧回去不可,不然他的孫子就要挨餓了。
可她的算盤還沒打好,薛雲白又把腦袋埋碗上了,而且不同以往的文雅,這次喝的呼嚕嚕帶着聲響,讓人一聽就胃口大開饞的要命。
王菊花見沒人請她進去,就想主動開口,她剛叫了聲大妹子,那邊謝蘭英就站起來收拾碗筷了,王菊花瞥了一眼桌上的盆子臉直接黑了,吃的好幹淨,當真是一點都沒給她剩,不光不給她留,就是她親閨女和親姑爺的飯都沒留。
王菊花怒了,欺負她可以,咋能欺負她閨女呢。可惜話到了口中卻變了味,“大妹子~”聲音別提多哀怨了。
薛家人打個哆嗦,紛紛走人,大中午的吃了飯沒啥事,回去睡覺去吧。
于是沒一會兒的功夫屋裏就剩了謝蘭英和王菊花,至于薛雲白則被薛大柱抱到炕上也準備午睡了。
謝蘭英皺着眉又把擀面杖提了起來,“親家母這是想讓我送你回去?”
“大妹子。”王菊花眼睛一眨就想掉眼淚。
可惜謝蘭英根本就沒耐心看她表演,推搡着她就往外走去,“親家母如今這年月你也別怨我們不管你們,實在是沒的吃,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們的粥稀的都沒米粒了,我們馬上也斷炊了,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問問吧。”
王菊花空有一副胖身板,卻被謝蘭英推搡着到了院子裏。
院子裏太陽毒辣,王菊花又餓的發昏,被謝蘭英一路就這麽推搡到了門口。
王菊花欲哭無淚,“大妹子,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就是給二斤玉米面也行啊。好歹去年我們來的時候還帶了玉米面呢。”
謝蘭英一愣,不可置信道,“你是想要回那二斤玉米面?”
王菊花臉漲的通紅,知道今天是無功而返了,索性點頭,“對,我家的玉米面我不給了,你把玉米面還給我。”
“呵呵。”謝蘭英像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然後伸手,“把睡榻床的修理錢賠我,打碎的哪只碗賠我。”她朝王菊花走了兩步,步步緊逼道,“還有別忘了王菊花,那日中午你和你兒媳婦可是吃的自己的玉米面的,沒得剩。”
說完謝蘭英将他推出薛家院子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後回屋睡覺去了。
王菊花對着大門欲哭無淚,想着要不等閨女和女婿回來?
不想等了一個鐘頭也沒等來還把自己曬的差點暈過去,要命的是喝涼水太多肚子漲的難受。
可惜她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來應,王菊花随便找地方解決了,罵罵咧咧的走了。
薛雲白起來的時候張繡和薛長嶺回來了,而且家裏人臉上的笑意也更弄了。
薛雲白好奇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不知道大家高興什麽。
就聽謝蘭英道,“你二大爺來信了,還給咱寄了點營養品。還有你臭蛋哥哥要去當兵了。”
當兵啊。
薛雲白羨慕的看向臭蛋。
臭蛋學着二叔的樣子站的筆直,見薛雲白看過來一咧嘴,“肯定好好表現。”
薛雲白更羨慕了,可惜他現在才十一個月,別說當兵了幹啥都幹不了。
征兵是在九月,距離現在還有近四個月,但那時候他估計和謝蘭英還在東北,恐怕到時候也趕不回來。
薛雲白聽着大家讨論了一下午,說來說去就是囑咐臭蛋好好表現,早日當個班長當當。
起初薛雲白還覺得有意思,可慢慢的就覺得沒意思了,這還有近四個月呢,要不要這麽着急啊。
薛雲白沒了興致又指揮臭球哥哥将他抱下炕去院子裏攆雞去了,他覺得聽那些大人翻來覆去的話還不如在院子裏攆雞呢。
因為臭球要去當兵了,為了給人個好印象,吃飯的時候謝蘭英每次都多給臭球一勺飯,理由是讓他吃的壯一點,不然被部隊攆回來又多個吃飯的。
對此臭球拍着胸脯道,“奶,瞅我二叔的架勢,我肯定長不矮。”
“唉,傻孩子。”謝蘭英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你二叔的兒子。”
臭球一僵,“可爹和二叔都是您的兒子啊。”
謝蘭英點頭,幽幽道,“對啊,可就是一個娘生的,你二叔那一米八多的大個子,你爹卻只有一米七多點啊。”
臭球要哭了,瞅了他爹一眼,“爹,你咋這麽不争氣啊。”
遭了無妄之災的薛長河惱羞成怒,反手給他一巴掌,“你這臭小子,反倒編排起你爹了。”
瞅着熱鬧的薛雲白默不作聲的看了眼他的親爹薛長嶺,他的傻爹樂呵呵的瞅着呢,唉,他還好他親爹個子不矮,雖說沒有一米八多,可一米七八倒是有了。他能長到他爹這個個子他也就滿足了。
過了沒幾天,薛雲白又靠着‘我可真聰明呀’進了一次禦膳房,這次他直接抱了一塊肉一只雞,塞到半袋子面粉裏面,然後一只手抓一只麻袋靜等着醒來。
幸運的是他醒來了,那兩袋糧食也來了。
薛家人高興的痛哭流涕,差點都不想讓薛雲白跟着去東北了。
薛雲白就擔心家裏人不讓他去東北了,吓得他連着幾夜天天往禦膳房跑弄糧食。
這次禦膳房也争氣,每回都讓他進了。
于是薛雲白就開始了白天補覺晚上運糧食的日子,家裏人不光吃上肉了,還吃上大米飯了,全家精神狀态都好了起來。
于是村裏人就開始有閑話了,說薛家養了個家仙天天給薛家弄吃的,薛家才吃的這麽好。
于是有人開始從薛家人嘴裏套話,專套小娃娃。
可惜的是包括四妞在內,沒人多說一句話。
多問就裝傻,反正也不能拿孩子怎麽樣。
對此薛雲白的對策是,你們愛咋滴就咋滴,反正我們的吃的也不能給你們。
在衆人的盼望中,薛雲白終于迎來了周歲的生日。
薛雲白也挺高興的,盼了這麽久總算是滿周歲了。
周歲到了,三歲還會遠嗎?五歲還會遠嗎?十六歲還會遠嗎?
十六歲他就能娶媳婦了~~~
他想的挺美的,可惜現在還是奶娃娃。
一大早薛雲白就甜甜的喊了聲,“奶奶。”
見薛大柱也醒了又喊了聲,“爺爺。”
謝蘭英起來笑呵呵的給他穿衣服,“狗子乖,狗子長大了呢,現在都滿一歲了,真是個好孩子。”
說着他下炕,讓薛大柱看着她,然後利索的挽了頭發去洗手準備和面擀面條。
拖薛雲白的福,家裏吃上白面了,當然要偷偷摸摸的吃,不然讓其他人知道了那還了得,薛家的糧食絕對一粒都剩不下。
薛雲白也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這要擱上輩子,他可是不管別人吃不吃的飽的,如今成了小娃娃居然成了薛家最操心的孩子了。
啧啧,真是環境改變人啊。
薛雲白被穿好衣服下了炕然後坐在門檻上看着謝蘭英忙活,其他人也陸續起來了,誰看見薛雲白都道一聲生日快樂。
薛雲白眨眨眼,挨個喊了一圈,聲音清脆,帶着孩子的軟萌,讓一幹大人對他更是喜歡。
謝蘭英覺得今日是個大日子,特地用純白的面粉擀了手擀面,又用昨天薛雲白弄回來的肉切成塊和大白塊一塊炒了做鹵子。
吃飯的時候謝蘭英說了,“今天早飯管夠。”
全家老少集體歡呼。
謝蘭英笑吟吟道,“吃了狗子弄回來的糧食,以後誰敢不對狗子好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這話可就嚴重了,但全家卻沒人反駁,因為這是事實,要不是狗子他們如今恐怕也得餓肚子了。
尤其是何小翠,對狗子的感激之情更甚,因為狗子她才能拿點糧食照看娘家。
薛雲白眨着眼睛乖乖的拿了一雙筷子自己費勁的夾面條,長長的面條怎麽也卷不到頭,看的謝蘭英直樂,“乖狗子,還是奶來喂吧。”
自打指揮着自己的小手學會了用筷子,薛雲白就不肯讓謝蘭英喂了,只是小手力道不夠,往往不等吃完小手就沒了力氣,最後薛雲白氣的将筷子一扔,伸出兩根白嫩的手指頭就戳了進去。
于是薛雲白驚奇的發現,兩根手指頭吃面條似乎比用筷子還方便。
咳,幸好如今這身子小,不然多丢人啊。
只是在農家,孩子生日吃這頓面條也就頂天了。
飯後謝蘭英讓薛長河将薛雲白弄回來的糧食全都藏進炕洞的炕洞,藏地窖的藏地窖,心裏總算松了口氣,這樣她帶狗子離開幾個月家裏也不愁糧食吃了。
想到去東北,謝蘭英臉上又帶了笑意,她至今還記得當初說要帶狗子去東北的時候這孩子眼中露出的光彩。
說到底托生在他們這樣的人家裏委屈了大仙了。
飯後沒多久,大隊部的人用喇叭喊了,下午分糧食,每家每戶派代表去領糧食。
薛雲白有些驚訝,據他從大人的談話中得知,目前公糧還沒交呢,往年都是先交公糧再分糧,怕的就是公糧不夠,可這次咋還先分糧了?
村裏人對這事也暗自嘀咕,可分糧啊,這時節哪家不缺糧,沒看別的村裏都開始餓死人了。
分糧這是好消息,出乎意外的沒讓人傳出去,就連許建設這樣的喜歡搞破壞的人都老老實實等着下午分糧食。
只是今年幹旱,夏收又只是小麥,小麥穗都幹癟幹癟的,收成很不好。許大海也是愁白了頭,公社那幾個傻缺幹部就知道掙功績,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那些沒良心的村幹部還跟着瞎起哄,許大海覺得這次他也頂不住壓力了。
可村裏人啥情況他也知道,所以他和大隊長一合計,決定分一部分糧下去,剩下的交公糧,不夠拉倒,大不了被拉去槍斃。
兩位幹部的話只有自己知道,到了下午村會計按照工分将糧食分了,然後看着賬本子發愁。
每家每戶雖然分了糧,可分的的确太少,大家夥将糧食當寶貝是的藏起來,生怕那些比他們更窮的親戚來借糧。這會兒也沒人說照顧娘家人了,自家都吃不上哪還管得了別人啊。
許大海随後将公糧交上去,果然被公社嚴厲批評一頓,公社主任就是孫平的爹差點讓人将許大海關起來。
最後還是公社書記給壓了下來,許大海才保全自己離開了。
但是他知道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有第二次,再有第二次他就真的沒命了。
只是這事旁人是不知道的。
但薛雲白卻知道,因為薛大柱從許大海嘴裏知道了事情真相,在家長籲短嘆的時候說漏了嘴薛雲白才知道的。
薛家如今糧食還算富裕,謝蘭英便讓何小翠偷偷給娘家送了點,又讓薛長河往謝家送了一點,至于趙小娥和張繡的娘家,那就算了吧,這樣的親家給一次他們還想要第二次,你若不給他們就認定你摳門,她不願做這惡人。
至于自己的大閨女和小兒子家。
謝蘭英冷笑,薛長慶靠着老丈人不會餓肚子。
薛大姑那倒是會餓肚子,可就算給了糧食也到不了她閨女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