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你……”薛雲白嘴唇有些幹澀, 他眨眨眼看着陸明軒道, “我真的是在做夢嗎?”
為什麽他覺得陸明軒這老賊看他的眼神這麽奇怪?
像……
像他看那些美人時候的眼神差不多……
可他又不是美人……
薛雲白突然有些緊張,他蹭蹭的往後退了退,距離陸明軒遠了一些,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陸明軒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你說呢。”
他的笑容讓薛雲白看來太過奇怪, 吓得他身上寒毛都豎了起來,他結結巴巴道, “我肯定是在做夢。”
他似乎被自己這個結論說服了, 嘿嘿笑了兩聲, “對, 就是這樣, 我是在做夢呢,我咋可能還能見到活的陸明軒老賊呢,李大偉說了,陸明軒老賊死了,他親眼看着的呢。所以我看的的一定是假的, 等我醒了就不會看見陸明軒老賊了。呵呵呵。”
親耳聽到自己成了狗皇帝眼中的老賊, 陸明軒的心覺得挺複雜的, 其實他早就知道他的所作所為, 在薛雲白眼中只是指手畫腳, 大權在握,讓他不能獨攬大權,在看到李大偉手中毒藥的時候他就該清醒, 可真的死了又到了陌生年代的時候他居然還在想這個恨他入骨的狗皇帝。
陸明軒嘆了口氣,看着薛雲白在那絮絮叨叨的,時不時擡頭看他一眼,眼中的興奮怎麽都做不得假。
陸明軒突然失去了跟他說下去的欲望,甚至盼着這場夢能快些醒來。
“唉,既然是做夢,那我是不是想幹啥就幹啥?”薛雲白想明白這事,突然不想搭理陸明軒了,轉頭跑到龍椅上然後上竄下跳起來。
上一輩子小時候他看到皇兄在父皇默許下在龍椅上挑來挑去的他就羨慕,後來他做了皇帝年紀卻也大了,別說太後老妖婆不允許,就是殿裏的太監也時刻盯着他,時時刻刻提醒他要講規矩,遵守皇家禮儀。
去他娘的皇家禮儀。薛雲白從沒這麽自在過,在龍椅上蹦達半天又把桌案上的那本話本子拿起來,當了九個多月的嬰兒可把他憋死了。
至于陸明軒,早就被狗皇帝的神奇操作驚呆了,上一刻還在龍椅上上竄下跳,下一刻又坐在那裏安靜如雞的看起話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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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走過去,居高臨下的說,“陛下看的什麽?男歡女愛?”
陸明軒自己都沒留意自己問出這話時語氣裏的緊張。
薛雲白也沒留意,目光落在話本子上沒有挪開,“那當然了,什麽落魄書生什麽富家小姐……唉,可惜朕活了十八年都沒碰過女人,實在是可憐。”
陸明軒聽到這話,默不作聲的瞅他一眼,見他臉上卻有遺憾頓時不悅。
“啊!”薛雲白剛想感嘆一下,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然後眼前話本子沒了,龍椅也沒了,陸明軒也不見了蹤影。
他呆愣愣的看着漆黑的房頂嘆了口氣,唉,又做夢了,咋還夢見陸明軒了呢,實在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因為做了這夢,後半夜薛雲白竟然有些睡不着了,小孩子大抵從不會失眠,所以薛雲白的失眠也只持續了十多分鐘然後又睡了過去。
半夜謝蘭英醒了給他蓋上薄毯又喝了口水,這才睡去。
千裏之外的京城,陸明軒滿頭大汗的坐了起來,他摸摸自己的胸口,此時還撲通撲通跳着,夢裏的遺憾和生氣似乎也殘存在腦海裏。
只是夢太過真實了,真實的陸明軒覺得就發生在剛剛一樣。
他伸手摸了摸臉,上面似乎還殘存着薛雲白指尖的溫度。
那般真實。
讓他有些不想從夢中醒來。
只是一想到夢裏薛雲白說遺憾沒碰過女人,他又人不知嘆氣,這麽多年了,到死狗皇帝也不知道他的心意。
可悲可嘆。
陸明軒嘆了口氣剛躺下,忽然又坐了起來。
難道狗皇帝真的和他一樣穿越了?
呵呵。
陸明軒嘴角露出一個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笑容來,那狗皇帝會在哪裏呢?
陸明軒呆呆的坐在那裏,直到聽見外面陸志國夫妻叮叮當當的聲音才皺了皺眉頭重新躺了回去。
第二天薛雲白醒了的時候還有些發愣,他昨晚夢見陸明軒了?
咋感覺那麽真實呢,真實的就像真的和陸明軒見了一面一樣。
不過這陸明軒也只能夠能耐的,都死了還能進到他的夢裏去。
搖了搖頭,叫了聲奶,穿衣服在炕上玩,飯後照例跟着謝蘭英在院子裏曬太陽。
過了幾天薛雲白都沒再夢見陸明軒,薛雲白不由松了口氣,又暗搓搓的想着怎麽到禦膳房裏拿吃的去。
他這幾天每晚臨睡前都試着進去,可惜都沒有成功。
這晚薛雲白和四妞玩了游戲,樂滋滋的在炕上翻了翻,臨睡前還嘟囔了一句:“我可真聰明呀~”雖然說的不清楚,但好歹是這麽個意思。
令薛雲白意外的是這幾個字剛落,他人就出現在禦膳房裏。
薛雲白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我可真聰明呀’就是暗號?只要喊一聲‘我可真聰明呀’就能進來?
這可真是……
薛雲白嘆了口氣,随即又慶幸起來,要是真這麽簡單就好了,他就能每天都來拿點吃的,好歹把一家人喂飽了再說。
想到吃的,薛雲白不由得來了精神,在禦膳房裏轉悠一圈,最後抓住那袋子大米不松手了。
他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界這麽久還沒吃過大米飯呢,今天說啥也得弄回去。
他心裏想着,手裏攥的更緊了,嘴裏試探着喊了一聲,“我可真聰明呀!”,然後就覺眼前一暗,轉眼就換了地方。
薛雲白睜開眼,果然又回到謝蘭英的炕上,他自己回味着這讓人哭笑不得的暗號,先是感慨這禦膳房通人性化,居然能聽懂他的話,簡直神奇頓。
只是大米袋子還壓着他呢,除了壓的喘不過氣來也不疼不癢,于是他便沒喊叫,而是伸手推了推謝蘭英。
不想謝蘭英今晚睡的實,薛雲白推了兩下愣是沒推醒。
薛雲白憋的難受,扯開嗓子就喊,“奶,爺,奶,爺,奶,爺!”
很好,老頭老太太都被他喊醒了。
謝蘭英迷迷瞪瞪的看着壓着她孫子的袋子,趕緊挪到一邊去,發現孫子不但沒受傷還中氣十足的喊爺奶,頓時也不再擔心,她伸手抹了把袋子,突然眼睛瞪大了,“大米?”
薛雲白笑嘻嘻的,繼續喊,“奶。”
“哎呦,奶的乖孫喲。”謝蘭英眼淚都掉下來了,忙趴下吧唧親了薛雲白一眼。
薛雲白一僵,覺得自己就不該喊的太親熱,或者他該鍛煉一下臂力,自己将袋子弄地上去,然後早上讓老兩口子大吃一驚,然後也不用被老太太親來親去。
雖然被自家孫子嫌棄了,謝蘭英仍舊很高興的在他另一邊腮幫子上親了一口,“乖孫,睡吧,明天給你蒸大米飯吃。”
謝蘭英笑着下了炕,拿碗舀了一碗大米,然後趁黑出門洗幹淨又下鍋進竈房放到竈臺上,等天一亮張繡妯娌倆做飯的時候就能看到了。
做完這一切,謝蘭英又回了屋裏,看孫子睡的四仰八叉的,她笑了笑,然後虔誠的拱手拜了拜,“多謝大仙救我一家老小。”
至于大仙薛雲白睡的正香呢,甚至做了個非常美妙的夢,不僅吃上了大米飯,還啃上了香噴噴的大雞腿,簡直不要太美好。
起來後何小翠果然做好了大米飯,謝蘭英還炖了一棵大白菜,還将過年時候剩下的臘肉切了幾片,一鍋大白菜配上大米白飯簡直美味極了。
當然為了獎勵薛雲白的辛苦,謝蘭英還煎了一個雞蛋給薛雲白,“給我家狗子補補。”
薛雲白瞅了眼他胖成藕節的胳膊,再瞅瞅四妞幹瘦的小身板,頓時有些心虛,“四!”
四妞倆字他如今還喊不出來,但他一喊四,四妞立馬就知道是喊她了,四妞從何小翠腿上下來,跑到薛雲白跟前咧嘴笑,“四姐。”
“四!”薛雲白指了指雞蛋,“吃。”
謝蘭英嘆了口氣,“都是咱大人沒本事,還得讓個小娃娃讓着姐姐吃雞蛋。”
“四妞乖。”四妞笑眯眯的看着謝蘭英。
何小翠将她抱回來笑道,“娘,咱家比起其他人家已經算好的了,別看四妞瘦,她就這樣,吃的也不少,而且比起三妞,她跟着狗子吃的可好多了。咱家要不是狗子,恐怕也得和其他人家一樣開始頓頓稀的呢。”
謝蘭英一愣,好像也是,現在能吃上白米飯,擱哪家能吃上?更別說女孩了,也就他們家不管男女都讓吃飯,聽說別的村裏有人開始餓閨女把糧食生下來給孩子吃了呢。
薛雲白看了眼何小翠,何小翠沖他笑了笑,“狗子最聽話了。”
薛雲白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心裏卻想不行以後每天晚上都去弄點吃的,總歸讓一家老小吃好喝好才行啊。
到了晚上薛雲白厚着臉皮喊了聲,“我可真聰明呀。”然後就進了禦膳房。
看他興奮的喊了聲就睡了,謝蘭英莫名其妙道,“老頭子,你聽清楚狗子喊的啥了沒?”
薛大柱剛躺下,“沒聽清,這麽點小孩還能說出整個句子來?就算咱孫子再聰明恐怕也辦不到吧。”
被自己親爺爺懷疑了的薛雲白站在禦膳房裏聞着鍋裏飄出來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肉的味道啊,真是想啥來啥啊。
呵呵,老天爺對他可真是好啊。
薛雲白飄到竈臺邊,吸着鼻子聞了聞,居然是排骨,上了這地界他還沒吃過排骨呢。
他舔了舔嘴唇,費力的将鍋蓋挪到一邊,又拿了雙筷子扛着往鍋裏插,成功的插到一塊排骨。
只是排骨炖的軟爛了,筷子插.進去不等他擡起來,吧嗒又掉了回去。
薛雲白有些氣悶,忽然聽見一個孩童的聲音:“這次可不能再讓那小鬼把排骨偷了去,真是個讨厭鬼。”
薛雲白一愣,忽然有些生氣,用着他的禦膳房,吃着他的東西,居然還嫌棄他拿東西,到底是誰偷啊。
他生氣了,自然不肯罷休,拿塊布墊着用手抓着大鐵鍋,喊了聲,“我可真聰明呀。”一下子就回了薛家炕上。
“嗷!”薛雲白光想着報仇了,忘了鍋還燒着呢,結果大鐵鍋一起過來了,鍋上的溫度也跟着過來了,這次與以往不同,不光沉還燙!
偏偏這鐵鍋就坐在他肚皮上,如今他肚皮都覺得滾燙,雖然隔着薄薄的毯子,但他估計能燙破皮了。
謝蘭英和薛大柱被孫子一嗓子喊了起來,就看到一口大鍋在自家孫子身上,伸手一端竟然還是熱的,可把薛蘭英吓壞了,顧不上燙,伸手就将大鐵鍋端到地上去了。
“狗子,沒事吧?”
謝蘭英擔憂的查看,又去掀薛雲白的衣服,薛雲白只覺得肚皮上又疼又辣,委屈的頓時哭了出來。
薛大柱點上油燈過來一照也呲了口氣,聲音都顫抖了,“咋這麽厲害啊。”
“狗子,以後咱不弄了,不弄了。”謝蘭英聲音也顫抖的厲害,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了下來,“以後咱不弄了,爺爺奶奶就是餓死也不能讓狗子受這樣的委屈啊。”
看着老兩口這樣,薛雲白突然就不覺得疼了,他眨眨眼忽略掉肚子上的疼伸手去摸謝蘭英的臉,“奶,不哭。”
這三個字說的清晰又清澈,讓謝蘭英一陣心酸。
她孫子才九個多月啊,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會說拐彎的字了,都怪他啊。
“老頭子,快去弄點草木灰敷上。”謝蘭英看着孫子的肚皮趕緊擦幹眼淚又找幹淨的布輕輕的擦拭,“受苦了我的乖孫。”
薛大柱剛出門就看見張繡夫妻起來了,“爹,狗子咋啦?”
薛大柱嘆了口氣,“狗子弄回來一鍋東西,肚皮有點燙傷了。”
“啥?”張繡吓的臉都白了顧不上公爹的房間不好進,拉着薛長嶺快步進了屋。
“狗子!”張繡叫了一聲朝薛雲白撲過來。
薛雲白哀嘆一聲,能不能讓他安靜些啊。
“娘,狗子不會有事吧?”張繡顫抖着看着薛雲白,有心想摸摸兒子可又怕把兒子弄疼了,“娘,要不咱去醫院看看吧?”
謝蘭英一拍大腿,“對呀,去醫院。”
薛大柱用瓢子裝着草木灰剛進來就聽見她說去醫院,便問,“那草木灰還用嗎?”
“用啥用,去醫院,要是用草木灰弄壞了留疤咋辦。”謝蘭英下了決定趕緊讓張繡給薛雲白穿衣服,又讓薛長嶺去借牛車,自己卻是開櫥子拿錢。
等忙活完這些,外面天都有些發白了,薛長嶺進來,“車在門外了,咱們趕緊去吧。”
說着又回屋抱了床被子出去鋪到車上,三妞有些害怕,“娘,我也去。”
張繡抱着薛雲白看着三妞,“跟大娘在家聽話。”
“你們放心去吧,家裏不用擔心。”何小翠說,“可得讓大夫好好看看。”
其實薛雲白這會沒覺得多疼了,但家裏人對他重視,他又說不出不看這話來。
他老老實實的窩在張繡懷裏,大人卻覺得窩心,張繡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咱狗子咋這麽乖啊,都燙破皮了都不哭呢。”
“那是。”要是往常,謝蘭英得非常得意,可如今孫子受着苦,謝蘭英也沒有得意的心思了。
許家莊距離縣城四十裏地,他們到了鎮上的時候薛長嶺突然哎呦一聲,“娘,咱忘了開介紹信了。”
謝蘭英一怔,“對啊,這咋辦?”
薛長嶺道,“要不咱先去公社診所給看看?興許不用去醫院也行呢?”
謝蘭英有些猶豫,低頭見薛雲白乖乖的不哭不鬧,一咬牙道,“行,先去看看,實在不行再回去開介紹信去縣裏。”
薛長嶺對公社這邊比較熟,趕着牛車沒一會兒就到了診所。
公社診所在一座小院裏,到了裏面找大夫診斷,大夫掀開衣服瞅了眼就道,“你說說你們,這麽好的孩子居然給燙成這樣,你們做大人的也太不上心了。”
謝蘭英本來就愧疚,被大夫一說就更愧疚了,“是我們沒看好孩子。”
可誰能知道她大孫子突然弄回一大鍋的東西來啊。
唉,謝蘭英握着薛雲白的手對大夫說,“大夫,盡管用好藥,我帶了足夠的錢。”
那大夫也就三十來歲,聽見謝蘭英的話先是驚訝接着就無奈的搖了搖頭,再看薛雲白長的白白胖胖的,一看在家就是當寶貝的,要知道別說他們公社了,全縣估計都找不出這麽白胖的孩子來。
大夫開了單子交給她,“去交費領藥吧,注意不要讓他抓撓,不然感染了就麻煩了。”
“謝謝大夫。”謝蘭英接過來忙不疊的應是,她瞅了眼單子然後遞給張繡,“娘不識字,你去交費吧。”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張大團結遞給他,“記得咱要最好的藥。”
張繡應了一聲取藥去了,謝蘭英又轉頭問大夫一些平時的注意事項。
大夫也是好脾氣,謝蘭英問她就答,直到張繡回來,謝蘭英才抱着孩子跟着張繡出門。
回到家的時候太陽都老高了,好在現在都在地裏忙活,一直到家也沒碰見啥人,薛長嶺将牛車還了又上工去了,張繡則紅着眼睛求了謝蘭英讓她在家待一天,好照看薛雲白。
雖然薛雲白覺得自己敷了藥不要人看護,奈何張繡一片母親之心,讓他拒絕都拒絕不了,更別說他如今說話都不會說幾個詞了。
謝蘭英也沒攔着,正好讓張繡守着他,她正好做些別的,先把那口大鍋藏到竈房去,又把裏面滿滿一鍋的排骨撈出來重新熱了熱,然後撈了兩塊讓流口水的臭球三妞還有四妞啃着,這才撈起一塊軟爛的撕碎拿屋裏去給薛雲白吃。
她進屋的時候就聽見張繡勸薛雲白,“狗子啊,以後可不能弄這樣的東西了,把你燙壞了咋辦,娘就算餓肚子也不想讓你受委屈啊。”
謝蘭英端着碗進來,只當沒聽見,張繡連忙站起來,不安道,“娘……”
“嗯。”謝蘭英把碗遞給她,“喂狗子吃飯吧,早飯都沒吃呢,這一天天的多虧了狗子弄點吃的來,不然這一家子可咋過喲。”
她話音一落張繡的臉頓時白了一片,她兒子如今在薛家的地位那跟金飯碗差不多了,全家指着她兒子弄點吃的填肚子呢,她知道婆婆的意思,可她又心疼自己的兒子,現在連一歲都差着兩個多月呢,就整日操心弄糧食的事兒,雖然知道自己兒子是神仙托生,可人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她這個做娘的忍不住就心疼。
“嗨,我不是怪你的意思。”謝蘭英見她這樣就知道她想多了,連忙解釋道,“我也就感慨一下,我也不希望狗子出事不是,我在這就說了,但凡對狗子不好的咱堅決不能幹。”說着又嚴肅的對薛雲白道,“狗子,以後聽話,可不能這樣了,奶寧願你每回就弄把玉米面回來也不能犯險,聽見了沒有?”
薛雲白吧嗒着嘴瞅着碗裏的肉,心想,你們倒是快點喂他吃飯啊,啥規矩還勸說的話等他吃完再來?
況且他從禦膳房弄東西也不全為了薛家老小,最重要的還是滿足自己的肚子不是。
可惜這話他如今說不出來啊,家裏人又內疚成這樣,唉,真是!
因為薛雲白因為一家老小(并不)将肚皮燙傷了,一家人吃肉喝湯的時候都愧疚的不要不要的,要不是怕擱不住容易壞,一家人甚至都想将一鍋肉都留着給薛雲白慢慢吃。
薛雲白得知他們的心思心中一陣汗顏,別說春天了,就是大冬天的,這麽一大鍋他估計也得吃上半年吧……
他想了想那樣的場景:每天每頓吃排骨喝湯,他抖個激靈,覺得會再也不吃肉喝湯了。
實在可怕。
薛雲白因為肚子上有藥也不敢翻身,老老實實仰躺在炕上睡覺,四妞強打精神在一邊看顧弟弟,謝蘭英怕倆孩子都睡過去不安全,就讓張繡在一旁守着順便縫補衣服。
下午公社郵遞員來送信,謝蘭英嘆了口氣,老二這都好幾個月沒寄信了,恐怕在部隊日子也難過。
謝蘭英讓張繡念信,張繡先掃了眼說,“二哥說二嫂居然懷了倆孩子。”
“倆孩子?”謝蘭英瞪大眼睛,接着高興的直拍大腿,“那感情好,咱老薛家還沒出過雙胞胎呢。哎呦,真是老天爺保佑。”她目光瞥見薛雲白眼睛不眨的看着她,頓時笑着摸他的臉,“我倒覺得是咱狗子給帶來的福氣,老天爺如今都不長眼讓老百姓不能活,可咱家因為狗子的緣故反倒吃的飽,現在你二嫂又懷了雙胞胎,那就是狗子的功勞。”
薛雲白一臉懵逼,實在想不通他二大娘懷個雙胞胎咋就能是他的功勞了。
謝蘭英一臉的興奮,突然道,“算着日子也快了吧?”
“對呢,去年十月懷上的,算着日子估摸着得七月了,就是太熱了。”張繡說。
謝蘭英怔了怔,“那我是不是得去伺候月子啊。”
張繡沒想太多,“娘您放心去,狗子交給我。”
她說完謝蘭英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心道,我就是不放心将狗子交給你。
薛雲白豎着耳朵聽倆人說話,心裏也在琢磨這事兒,無疑他舍不得謝蘭英的,畢竟打出了月子幾乎就在謝蘭英跟前,可以說比對他娘的感情都要深,同時他也明白趙小娥生雙胞胎,謝蘭英作為婆婆不可能不去伺候月子。
而且薛長山所在的部隊在東北,一來一回也得個把月,加上坐月子,薛雲白至少要倆多月見不到謝蘭英。
薛雲白偷偷瞄了謝蘭英一眼,心裏很舍不得,雖然現在距離七月還有段時間。
謝蘭英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然後對張繡說,“要不你去?我在家帶狗子?”
張繡剛在心裏偷笑可以和兒子單獨相處倆月,忽然聽見婆婆這話,頓時整個人呆住,“娘……我去不合适吧……”
謝蘭英拍拍她的肩膀道,“你看,我年紀大了,東北那麽遠來回奔波多辛苦啊,要不就你去幫忙照顧吧。”
“不行,不行。”張繡連連擺手,“我一個做弟妹的去多不合适啊。”
謝蘭英道,“咋不合适了,咱家你們妯娌三個關系向來親近,沒啥的。”
看着她倆推來推去,薛雲白眼神飄散,覺得這婆媳倆幼稚極了。
傍晚薛大柱爺幾個都回來了,先進屋慰問了負傷的薛雲白,又聽謝蘭英說了讓張繡去伺候月子的事,當即遭到薛大柱的拒絕,“讓老三家的去不合适,和長山一個屋檐下住着容易讓人說閑話,還是你去。”
謝蘭英瞪他,“那狗子咋辦?”她不是不想去照顧老二媳婦,她只是舍不得她的狗子,舍不得離開狗子。
薛大柱看了眼躺炕上往這邊瞄的薛雲白,有些心軟,“反正來回也就倆多月,忍忍就過去了,讓老三家的照看狗子,老三家的做親娘的還能照看不好孩子?”
謝蘭英有些不高興,“我就是不高興。”她頓了頓,小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王菊花那德性,要是知道我不在家那還不得見天的來家裏劃拉吃的啊。就繡兒那脾氣,一次兩次能攔着,王菊花能饒得了她?一旦不順着王菊花,王菊花又該到處敗壞繡兒的名聲。”
這事不是危言聳聽,而是确實如此,去年王菊花婆媳在薛家栽了那麽大的跟頭到過年的時候都不肯讓張繡好過,要是知道謝蘭英不在家,那還不得翻了天的來薛家找茬啊。偏生張繡性子好,何小翠也是晚輩,其他的男人也不好阻攔王菊花。
再加上還有個薛老四,王菊花婆媳來薛家好歹名不正言順,何小翠拿出她來強硬阻攔也能糊弄過去,可薛長慶夫妻可是正經的薛家人,到時候管多了又是一場戰鬥。
所以思來想去,謝蘭英都覺得這個家裏離不開她。
“王菊花交給老大家的來應付,老四兩口子不還有我嗎?”薛大柱一語道破其中關鍵,“你就放心去吧。”
謝蘭英瞪着薛大柱,真想一爪子撓花他的臉,咋這麽讨厭啊。
她知道說一千到一萬,她就是不舍得狗子罷了。
謝蘭英氣道,“非得讓我去我就帶狗子一起去。”
薛大柱呆呆的看了她半晌,“那就帶着狗子去吧。”
這下到輪到謝蘭英驚訝了,“老頭子,你舍得讓我帶着狗子走?”
薛大柱嘆了口氣,“如今家裏年景也不好,留在家裏也是挨餓,可狗子能力也有限,要是再因為弄糧食累着了長不高了咋辦。還不如跟着你去老二那,部隊總不能讓家屬餓肚子吧。”
聞言謝蘭英沉默了,她皺眉道,“我再想想。”她看了眼外面正忙活的張繡,“而且就算咱們決定了,老三兩口子還不一定能答應呢。”
薛大柱嘆氣,“等寫信問問老二再決定吧,我這會兒覺得帶狗子去也沒啥,大妞和二妞都大了,也能幫着照看孩子了。”他頓了頓,“要是能住的時間長你們就多住幾個月,誰知道這天旱到什麽時候。”
謝蘭英看了眼狗子再看看一屋子家人,心裏也是舍不得的。
“回頭我讓張繡寫信問問。”
說完,謝蘭英拿了郵寄包裹的單子給薛長嶺,“明天一早去縣裏把包裹領回來。”
“要不等春耕結束再去?”薛長嶺問道。
謝蘭英瞪他,“要是有些東西不禁放咋辦。”
“那好。”薛長嶺将單子接了,然後坐下等着吃飯。
飯後謝蘭英将張繡叫到裏屋,對她說,“繡兒啊,娘問問你啊,你說娘帶着狗子一塊去東北你二哥那,行不?”
“帶狗子一起去?”張繡驚訝的看着謝蘭英,接着臉就白了,“娘,這咋行啊,這、東北那麽遠啊。”
眼瞅着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謝蘭英趕緊解釋道,“我和你爹也商議了,現如今家裏這種情況就怕今年也是旱年,這莊稼能不能長出來也不一定,就算你二哥寄錢回來,咱們拿着錢都買不來糧食,你二哥在部隊又在東北,聽說那邊産糧多,部隊肯定不能讓軍屬餓肚子吧。”
張繡怔怔的問道,“那……那您還得伺候二嫂和孩子,狗子咋辦啊,到那時候狗子也就将将一歲呢。”
謝蘭英道,“你別忘了,大妞今年都十一了,二妞也九歲了,她倆還能看不好狗子?”她瞥了眼豎着耳朵聽事兒的薛雲白道,“況且咱狗子這麽乖,四妞都能看的了他。”
對于這點張繡倒是贊同,幾乎只要吃飽喝足,她兒子不哭不鬧,尿尿拉臭臭都會給人信號,身上清清爽爽的比村裏的哪個孩子都幹淨。
而且就算把狗子放家裏,家裏還得抽人在家帶着他,還不如讓婆婆帶走。
可一旦帶走她可能就好幾個月見不到兒子,不走吧,在家也受苦。
張繡左右為難,她抿了抿唇道,“還是先寫信問問二哥和二嫂吧。”
謝蘭英嗯了一聲,“嗯,不着急,還有好幾個月呢。”
嘴上說不急,其實也是急的,趙小翠如今三十上下,已經是第三胎又是雙胞胎,很可能會早産,所以如果去,她起碼六月中旬就得出發,而如今已是三月,再加上寫信來回,時間其實很緊張了。
張繡心裏明白,可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她甚至擔心等兒子回來都不認識她這個娘了。
所以謝蘭英說不急她就當不急,或許到時候天上下雨,糧食豐收也說不定呢。
婆媳倆默契的都沒提薛雲白弄回糧食這事,主要是這次薛雲白燙傷将兩人吓着了,她們心裏如今寧願吃不上飯都不願孩子再受傷的。
第二天薛長嶺去縣裏将包裹取回來,打開一看奶粉沒了,有兩罐麥乳精,餅幹也有兩盒,奶糖一盒,其他的還有一身舊軍裝,剩下的也沒什麽東西了。
這些東西看着不起眼,可謝蘭英也明白趙小娥也是費了心思的,麥乳精餅幹奶糖雖然比不上糧食多,可在這樣的年月給人補身子卻是不錯的。
在包裹裏面還有一封信,張繡看了眼眼眶微紅,謝蘭英問道,“咋了?”
張繡捂住嘴,差點哭出聲來,“二嫂離的那麽遠還惦記家裏,信裏說了讓娘帶狗子一起去。”要是趙小娥知道薛雲白能弄來糧食,張繡可能還懷疑她二嫂是想占便宜才讓薛雲白去,可不管是薛長山還是趙小娥都不知道這事,所以趙小娥夫妻是真心實意為了家人好的。
謝蘭英的一顆心也溫暖起來,她覺得薛家是有福氣的,雖然老四一家子沒良心,可前頭三個兒子孝順,兒媳婦也懂事,連小輩的孩子也聽話能幹。
謝蘭英嘆了口氣道,“繡兒啊,娘知道你舍不得狗子,但是咱們都是為了狗子好,這點你要明白,如今你二嫂和二哥表了态,就看你和長嶺的态度了。”
“嗯。”張繡哭着道,“我回去和長嶺說。”
她這麽說心裏其實就是答應了的。
至于躺在炕上被忽視的薛雲白心裏早就卧槽卧槽的了。
你們讨論着朕的事,咋就不問問朕的想法呢?
太氣人了。
不過不管在哪他都無所謂的,只是一想到去軍營裏過日子,薛雲白莫名的居然有些期待。他瞥了眼張繡,突然覺得挺對不起張繡的,好歹占着人家兒子的身份呢。
因為這個緣故薛雲白有些不敢看張繡了,比起和張繡的母子情,他竟然更對軍營的生活更感興趣……
咳咳,薛雲白不管這輩子還是上輩子都崇拜做大将軍的人,上輩子只能在朝堂上聽聽,這輩子能進軍營感受一番,似乎真的讓人很期待。
至于薛長嶺,只要張繡和他娘決定了,也就翻不起浪來了。
薛長嶺甚至還安慰張繡說,“那我晚上再努把力,争取再懷上,到時候娘和狗子就回來了。”
張繡推開他,“想都別想。”她都不指望讓狗子往後弄糧食了,家裏的日子肯定難過,要是再生個出來養不活咋辦,還不如先不生,熬過去這幾年再說。
薛長嶺讪讪的,“那好吧,我盡量不讓你懷上。”
張繡:“……”
既然張繡和薛長嶺決定了,謝蘭英就讓張繡寫了回信,告訴他們,六月中旬狗子滿周歲了,就帶着狗子過去。
薛雲白摩拳擦掌,覺得去東北之前咋樣都得先把路走溜了,不然到了那還得大人抱着那多丢臉啊。
于是謝蘭英發現她家狗孫子變得勤快了,之前的時候一天也就站起來走那麽兩三回,如今是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爬起來扶着牆走路,摔倒了就繼續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四妞就在一旁拍手,“狗子真棒啊。”
薛雲白得意的擡了擡下巴,覺得自己這四姐除了喜歡叫他狗子沒啥不好的了,如今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趕緊把路走利索了,把話說溜了。
這麽着,在薛雲白的努力下,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再過上半個月就該麥收了。
謝蘭英給薛雲白換上單薄的衣褲每日也不在炕上玩了,見天的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是的,薛雲白還差兩天就十一個月了,在兩天前終于能松開牆走上兩步了。
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