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感情
白天在游樂園痛快地玩了一天, 晚上又經歷了如此驚險的場面,莫寺源到底只是六歲的小孩子,哪怕沒有被血腥的場面吓到,精力也有些扛不住了, 被覃桓昔抱在腿上,聽大人們聊着天, 很快小腦袋便一點一點地昏昏欲睡了。
覃桓昔察覺到窩在他懷抱裏的莫寺源異常安靜, 低頭看過去,見小寶貝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平穩,顯然已經睡着了, 他笑着将寶貝橫抱起來, 對莫紹蘅道:“小源睡着了, 我先抱他回房間。”
莫紹蘅也跟着站起身,陪着覃桓昔一起上了樓。
莫姍杉待莫紹蘅和覃桓昔都走了, 心道蘇漾去看關翼後一直沒回來, 也有些擔心, 便也跟着起身離開了大廳,準備去看看關翼。之前看他流了那麽多的血, 幾乎整條袖子都浸透了, 關翼又是那種哪怕整條胳膊都廢了,也不會吭一聲的性子,這次恐怕又傷得不輕。
覃桓昔将莫寺源放到床上,輕柔地脫去寶貝的外套和鞋子,替他蓋好被子, 又去浴室拿了一條毛巾,用熱水浸泡過後,回到房間仔仔細細不失溫柔地給莫寺源擦拭臉蛋和手腳。
莫紹蘅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靜靜地注視着覃桓昔的一舉一動,那周到細心的動作十分的理所當然,仿佛早就已經深刻進了靈魂骨髓裏,變成了身體的本能,他的眼神逐漸暗沉。
許久,莫紹蘅站起身道:“我先去洗澡。”
覃桓昔回頭看了一眼莫紹蘅,點頭應了一聲,便繼續給莫寺源擦拭身體。
莫紹蘅看着覃桓昔,嘴角勾了勾,轉身離開了莫寺源的房間。
覃桓昔給莫寺源擦拭完身體,換好睡袍蓋上被子後,他輕輕舒了口氣,坐到莫紹蘅離開前坐的沙發上休息,專注的目光卻依舊落在莫寺源安穩的睡臉上,思緒漸漸飄遠。直到許久,他估算着莫紹蘅也該洗完澡了,才起身拿了換洗衣物去莫紹蘅的房間洗澡。
覃桓昔洗完澡走出浴室,見莫紹蘅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想着今天大家都累了,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莫紹蘅的房間。昨晚他已經食言了,小家夥可是一直記在心裏,再說他心裏也惦記着小家夥,擔心小家夥晚上會做噩夢。
回到莫寺源的房間,覃桓昔躺上床,将寶貝小小的身子抱入懷中,低頭凝視着懷中安靜的睡容,忍不住擡手輕輕撫過寶貝白嫩的小臉,滿足感溢滿整顆心髒,嘴角的弧度漸漸擴大,眼神也格外溫柔。
覃桓昔想起先前驚險的一幕幕,眼神微冷,不管對方的目的是誰,若是想用他的寶貝作為籌碼,他絕對不會輕易饒恕。只是莫寺源的出生就已經注定了這輩子不可能平凡,擁有寧家這樣的殺父仇人,還有莫紹蘅這個擁有雙重身份的父親,已經容不得莫寺源選擇未來的人生了。
覃桓昔其實并不希望莫寺源過早地知道寧家的事,背負太多的仇恨,莫紹蘅兒子的身份已經足夠壓垮他小小的身軀了,他更希望莫寺源的生活能夠簡簡單單,至少在莫寺源長大成人前,過得簡單快樂一點。
想來莫紹蘅也是不希望莫寺源小小年紀就滿心仇恨,否則憑借莫紹蘅的人脈和手腕,想要調查他和父母的死亡,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莫紹蘅并沒有那麽做,也是考慮到了莫寺源長大後的感受吧。
覃桓昔也不希望莫寺源一出生就背上整個家族的颠覆,他的心情也十分茅盾,雖然他希望莫寺源的生活能夠簡單一點,但也不能變成活在象牙塔裏什麽都不懂的傻白甜大少爺,既然做了莫家的孩子,若是沒有足夠的認知和警覺,将來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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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覃桓昔無比慶幸,他雖然死了,卻又有了重獲一次的機會,有些仇恨已經不需要莫寺源長大後作出選擇,替他這個“死去”的親生父親和爺爺奶奶報仇,他會在莫寺源長大前,把一切都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覃桓昔睜着眼睛躺在床上,思緒有些混亂,一時半會兒竟然毫無睡意,他擔心輾轉反側吵醒了莫寺源,便輕輕掀開被子下了床,打算去露天陽臺透透氣,他剛打開房門,就見隔壁莫紹蘅房間的門也心有靈犀般打開了。
莫紹蘅一身白色睡袍走了出來,見到覃桓昔似乎并不意外,低聲道:“睡不着?”
覃桓昔輕點頭:“想去陽臺透透氣。”
“要不要喝點酒?”莫紹蘅問道。
覃桓昔沉默了,最終沒有抵擋住誘惑,點頭道:“好。”
“你先去陽臺,等我一會。”莫紹蘅說着便去拿酒了。
覃桓昔嘴角帶笑,看着莫紹蘅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其實他對莫紹蘅的酒窖很感興趣,不過莫紹蘅似乎沒有邀請他參觀的意思,他也只好作罷。前世他就很喜歡閑着時喝點酒,除了本身就喜歡美酒的香醇,酒精也能麻痹自己,暫時忘掉所有的壓力和不痛快。
不過凡是要懂得适可而止,他也不貪杯,畢竟酒精這種東西最能迷失心智,否則當年和莫紹蘅的那一夜豈不成了笑話?雖然本身就是一個尴尬的存在,但也是酒精惹的禍,之後覃桓昔便不敢讓自己随意喝醉了。
覃桓昔走上露天陽臺,偌大的陽臺繁花錦簇,景色宜人,夜風襲來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陽臺正中央放着一套別致的桌椅,靠近欄杆的位置還擺着兩張躺椅,的确是一個平心靜氣的好地方。
覃桓昔坐到了桌邊的椅子上,手肘支着桌子,手掌托着腮,欣賞着莫宅精心打理的美景。夜風輕撫,夜色迷人,心境漸漸趨于平靜,仿佛撥開了烏雲的皎月,照亮了漆黑的夜路,一瞬間找到了迷失的方向。
覃桓昔翹起嘴角兩端,心情豁然開朗,他耐心地等着莫紹蘅的美酒。
沒過一會兒,身後便傳來步履穩健的腳步聲,覃桓昔轉頭見莫紹蘅一手拿着紅酒,另一手握着兩個酒杯,手腕上還搭了一件風衣,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件風衣,莫非是……
莫紹蘅将紅酒和杯子放到桌子上,拿起風衣披到覃桓昔肩上,随後一邊倒酒一邊道:“夜間風大,露天陽臺有些冷,你身體剛恢複,今晚又消耗了不少體力,別着涼了。”
覃桓昔低頭扯了扯風衣的領子,心情有些複雜,更多的卻是心頭無法掩蓋的悸動,他垂着眼眸低聲道:“謝謝……”
莫紹蘅只是笑了笑,将一杯酒擺到覃桓昔面前,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沉默地喝着酒。
覃桓昔端起酒杯小飲一口,感受着濃烈的酒味在口中彌漫,劃過喉嚨,緩緩墜入腹中,蕩起淡淡的暖意。他今天的表現能用拙劣的謊言,瞞騙過對他不了解的蘇漾和莫姍杉,卻不一定能騙過莫紹蘅的眼睛。
覃桓昔心中輕嘆,也許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潛意識裏他不想欺騙莫紹蘅,甚至有些希望莫紹蘅能夠看穿他,以前是為了莫寺源,現在似乎又多了一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念頭和期待。
“小叔,桓昔,你們還沒睡呢?”氣氛沉默之際,莫姍杉走了過來,她繞過兩人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邊,瞧着桌上的紅酒,托着腮幫子猶豫着道,“好久沒喝酒了,我也要喝。”
莫紹蘅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自己去拿酒杯。”
莫姍杉聞言,難得任性地撇了撇嘴,不過她也知道,讓自家高冷的小叔替自己跑腿,比做白日夢還異想天開,所以她要是想喝酒,就得自己認命地去拿酒杯。
莫姍杉拿了杯子很快就回來了,也不指望莫紹蘅給她倒酒,便不客氣地自己倒了半杯,還很爽快地與覃桓昔幹杯,滿足地嘆息道:“小叔的收藏果然無與倫比,難怪小叔每天睡覺前,總喜歡一個人坐在陽臺上,一邊欣賞夜景一邊喝上兩杯,太惬意了。”
覃桓昔贊同地點點頭,轉臉問莫姍杉:“蘇漾呢?關翼怎麽樣了?傷勢嚴重嗎?”
莫姍杉想到蘇漾,臉色有些擔憂:“已經睡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她受了不小的刺激。關翼的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流了很多血,有些失血過多,沈叔給他包紮好後,他就昏睡過去了。蘇漾其實心裏很擔心他,一直提心吊膽的,看到關翼沒事,她才能真正放心。”
覃桓昔想起關翼,好奇地問:“這個關翼到底是什麽人?”
“關翼是蘇聞天培養的殺手。”莫紹蘅突然開口道。
“殺手?”覃桓昔非常驚訝,“那他現在怎麽成了蘇漾的專屬保镖,而且蘇漾對他……好像十分在意。”
覃桓昔說得很委婉,不過之前看蘇漾對關翼別扭的态度,雖然嘴巴上十分嫌棄,眉宇間卻布滿憂心。他心裏十分肯定,蘇大小姐應該是動了真心,只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蘇漾心裏有些惱火,像是在跟關翼怄氣。
莫姍杉想了想道:“我只知道關翼是孤兒,蘇漾的父親撿到他的時候,關翼最多七八歲,後來就留在了蘇漾家裏,跟着蘇漾父親的手下訓練,十幾歲就開始出任務了,關翼很能吃苦,又有毅力,蘇漾的父親很器重他。”
覃桓昔想到那張平凡卻堅韌的臉,這人的外表再怎麽平淡,但他身上有一股獨特的屬于死亡的氣息,那是一種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去之人般決絕的人,一眼便知絕非泛泛之輩。
那樣的人仿佛一灘死水,哪怕只是蕩起一絲漣漪,恐怕也很難做到,即便是蘇漾這種脾氣暴躁的大小姐,想要打動他,估計也需要費一番功夫。何況越是這種人,就越有他固守的原則,墨守成規,頑固不化。
“蘇漾讀初三那年夏天,遭遇了一場綁架,對方是她父親道上的仇敵,如窮寇困獸般不顧一切地想要報複。關翼為了救蘇漾受了很重的傷,險些喪命,他臉上的傷疤就是那次留下的。從那天起,關翼就很少出任務,被派到了蘇漾身邊,負責保護她的安全。”莫姍杉說着有些感慨。
覃桓昔了然,初三正是花朵含苞待放的年紀,蘇漾那樣的身份,從小習慣了別人對她阿谀奉承,她要發脾氣砸東西,別人就得将東西雙手奉上,任她發洩情緒,然而那個時候也是她最為敏感的年紀。
蘇漾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誰是真心實意地待她,哪些人又只是礙于她的身份,不敢有絲毫怨言,背過身去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若是這個時候,在她最脆弱無助的絕望之際,有個人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那麽這個人便會如朱砂痣般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頭,從此成為她生命裏最與衆不同、最無法割舍、最無法撼動和替代的存在。
“蘇漾她……是真的很在意關翼。”莫姍杉說着嘆了口氣。
她和蘇漾從小一起長大,就算莫蘇兩家是死敵,她和蘇漾卻情同姐妹,蘇漾究竟是什麽性子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說白了,蘇漾只是習慣了用傲慢掩蓋內心的脆弱,她出生再好,那也只是一個剛滿20歲的女孩子。
“我想重要的并不是蘇聞天會不會贊同他們的感情,而是關翼本身吧。”覃桓昔直言道,“先不管蘇聞天知道後會不會反對,就關翼的性子,恐怕也不允許自己喜歡上蘇漾吧,在他眼裏,蘇漾是大小姐,是他拼死也要保護的任務目标。”
莫姍杉聞言苦笑:“這還不是最難的,難的是關翼就算真的喜歡上了蘇漾,以他的性格也會拼命克制自己,他不會考慮是不是配得上的問題,他會覺得自己動了感情就是犯了規矩,他不能也不該擁有這份感情,蘇漾氣的也是他的這份頑固。”
覃桓昔能夠理解,要是他遇到這樣的人,自己已經放下了所有的架子和身份,只想不顧一切全心全意地與對方在一起,對方卻因為各種莫須有的理由逃避。明明同樣在乎着,還要拼命壓抑,他一定會氣得恨不得将人痛揍一頓,再掰開這人的腦袋,将那些足以氣死他的固執理由統統揪出來丢掉。
雖然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夠在一起,人很多時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一個人的一生也不是只有愛情,當兩全不能其美時,必須舍棄的東西太多了,愛情也只是其中之一。
但是真當遇到一個願意為自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人,他也一定會拼盡全力地去擁有,否則一旦失去時,那樣的遺憾便是纏繞終身,一輩子也不得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