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陳長平回到家中,看見餐桌上多了一個人,激動得有些失語,“天賜?”
陳天賜從座位上起來,“爹爹。”
陳長平幾步上前,又一次将陳天賜仔細看了一遍,“你怎麽回來了?王爺肯放你回來了?”
陳天賜聽到這話将眼眸低垂了下去,“爹爹,是我自己要住進王府的。”
“可是……”陳長平還要說什麽,陳夫人伸手掐了掐他的手掌,“天賜餓了,先吃飯吧。”
“好,好。”陳長平看陳天賜的臉色不好,也沒再多問,坐下吃飯。
席間沉默,陳天賜垂着腦袋吃得心不在焉。
陳夫人剝好蝦,放進他的碗裏。
陳天賜停下筷子,望着白淨的蝦肉發呆。
皇甫和第一次給他剝蝦肉,蝦頭裏的漿水糊了一手,好好的蝦肉爛成一坨。
他那時存了看戲的壞心,既不肯吃其它的菜,也不攔着他繼續荼毒碗裏剩下的蝦。
最後是秋月眼睜睜地看着他剝壞了大半碗蝦後,實在看不下去,下場手把手地教,可算是教會了皇甫和剝蝦肉。
他還記得皇甫和将完整的蝦肉放進他碗裏的樣子,掩不住地志得意滿,眉角眼梢都挂着喜悅。
他從來不敢直視他笑的樣子,因為那笑容過于明亮耀眼,他怕會灼傷他的眼。
“天賜,你怎麽不吃了?”陳夫人擔心地看着陳天賜。
陳天賜放下筷子,望向陳長平,“爹爹,皇上任命皇甫和做軍機大臣的事你聽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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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天賜很少問他朝廷裏的事,陳長平心中奇怪,拿不準他想問什麽,只道,“嗯,這事朝中大臣們都知道了。”
“那爹爹覺得,皇甫和能勝任這個職位嗎?”
“王爺熟悉軍務,自然是能勝任的。只是……”陳長平作為禦史官,謹言慣了,極少在朝堂以外的地方談論政事,不過而今鎮西王爺與自己的孩子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他有義務讓孩子了解自己的處境,“軍機大臣位高權重,王爺身份敏感,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的錯處。于王爺而言,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好的差事。”
“他……”陳天賜垂下首看不清楚表情,“他一直過得這麽苦嗎?”
陳長平意識到什麽,也将碗筷放下了,“孩子,皇家之間的鬥争自古便是血雨腥風,孰對孰錯更是無人能說清。你還小,別想太多,也別管太多。爹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着便好。”
陳天賜的頭埋得更低了,“如果……如果我不能完成爹爹和娘親的期待,爹娘會怨我怪我嗎?”
陳長平愣了愣,茫然地望向陳夫人時,陳夫人已經開始掉眼淚了。
“天賜?”陳長平無措的低喚了聲,像在迷霧中呼喚走失的孩子。
“爹娘會原諒我嗎?若是……”陳天賜擡起頭來,清澈的眸子裏有什麽東西在澎湃地湧動着,“若是我不能娶妻生子,若是我……放不下皇甫和?”
“別說了,天賜。”陳夫人哭着懇求,“別說了好不好?你爹他累了,咱們別說了好不好?”
陳天賜聽話地将頭埋下,再不說話。
陳夫人抹去淚水,伸手去扶愕然的陳長平,“老爺,我帶你回房歇下。”
陳長平起身的時候踉跄了一下,與陳夫人相互攙扶着離開了飯廳。
陳天賜回家的第三天。
天剛剛蒙蒙亮,禦史府的門口便多了一輛馬車。馬車裝飾華麗,卻孤零零的只有一個駕車的車夫頹廢地靠在車轅上。
陳長平出門早朝,望見門口的馬車先是一愣,待看清駕車的車夫後,他也不知哪裏來的火氣,重重地哼了一聲,招呼也沒打就從那人身邊走過去了。
皇甫和心情沮喪,也沒計較陳長平的無禮,只繼續靠在車轅上往裏張望。
過了好一會,他心心念念的人兒終于從裏面走了出來,秋月跟在後面。
他穿着一件幹淨樸素的青衫,似乎比分別時瘦弱了幾分。
皇甫和跳下馬車,想沖上去又有些猶豫,只能小心翼翼地喚他的名,“天賜。”
陳天賜低頭避開他熱切的目光,“你怎麽來了?”
“我……”皇甫和拿不準現在的陳天賜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可是太漫長了。等待他回應的時間漫長得讓他透不過氣來,若是再不做些什麽他只怕自己會瘋,“我想你了,天賜。”
長久的空虛好不容易被填滿,他已經不知該如何忍受從前的孤寂。
“我還不能回去。你先回去吧。”陳天賜低聲回他,轉身欲走。
皇甫和終于耐不住,幾步上前将陳天賜的手抓住了,“我……我帶你去個地方。你陪我一會,好不好?”
陳天賜沉默地猶豫了許久,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
皇甫和簡直喜出望外,拉着他二話不說地往馬車走。
兩人上了馬車,外面的秋月跳上車轅,駕着馬車朝城外趕去。
車廂裏皇甫和和陳天賜相對而坐,陳天賜低着頭,不肯說話也不肯看他。
皇甫和偷偷望了陳天賜許久,挪了挪位置坐到了陳天賜身邊。
陳天賜依舊低着頭不說話。
皇甫和又挪了挪,大手覆上陳天賜的手。
見陳天賜并不反抗,皇甫和膽子越來越大,搶過陳天賜的肩便将人整個兒擁進懷裏。
忐忑了許久的心此刻終于稍稍踏實了些,他不敢說話,只緊了緊懷中的人,生怕一開口就破壞了這難得的靜谧。
“爺,到了。”馬車停下,秋月朝車廂裏彙報了一聲便遠遠地退下了。
皇甫和不舍地放開陳天賜,掀開車簾,帶着他走下馬車。
面前是一望無垠的花田。正是花開正盛時,金黃的顏色自腳下一路鋪就到天邊,說不出的壯闊和美麗。
皇甫和俯身摘下一朵盛開的金盞花,送到陳天賜手裏,“送給你。”
陳天賜望着掌心處金燦燦的花朵,不能免俗地輕彎了嘴角,“謝謝。”
“你喜歡就好。”皇甫和似乎輕舒了口氣,“這莊子除了眼前這片花田什麽也沒有,我還擔心你不喜歡呢。”
陳天賜茫然地捧着手心裏的那只小花,不确定地問他,“你剛剛送了我什麽?”
皇甫和舉目四處看看,而後微笑着轉向他,“這個莊子,送給你了。”
陳天賜默默地別過頭暗自感慨,這萬惡的帝國主義!
只聽皇甫和繼續道,“這莊子是母妃生前最喜歡的。母妃喜歡金盞花,先帝就買下了這莊子,讓人在莊子裏種滿金盞花。只要母妃不開心了,先帝就會帶她到這裏來看花。”
陳天賜轉了轉手中的花,“所以你把它送給我?”
皇甫和點點頭,“嗯。”
陳天賜的心情控制不住的低落,“我與你母妃,真的很像嗎?”
皇甫和又點頭,“乍看之下,是蠻像的。”
陳天賜現在就想回家……
“仔細看,就不像了。”皇甫和輕聲說着,眼角眉梢都是絲絲的暖意,“母妃總是溫柔的,柔弱的。你卻是鮮活的,柔韌的。像春日的新草,風一吹就倒,可又活得比任何人都堅韌。哪怕剛開始只是一棵小小的嫩芽,可是每一天都在向上。”
皇甫和越說越溫柔,垂首對上陳天賜的眸,他忍不住俯身點上他的額,低聲懇求,“天賜,你收下它們,好不好?”
“它們?”
“對。”皇甫和篤定地應他,“我所擁有的一切,你都收下,好不好?”
陳天賜被他話中的沉重震到了,“你的什麽?”
皇甫和眸中的光芒斂盡,蓄滿的溫柔化作縛人的蠶繭,像要将人整個吞食了一般,“我的權勢,我的富貴,我的身體,我的靈魂,還有我的生命,統統交給你。我将我的餘生都托付給你。從今以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從今以後,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讓我生我就生,你讓我死,我就死。”
“呵。”陳天賜突然冷笑出聲,“這就是你要的嗎,皇甫和?讓我扛起你的所有?”
皇甫和堅定地望着他,點頭。
陳天賜又笑了,“你憑什麽?”
皇甫和伸出一只手指,在他的心口上輕點了一下,“我選擇你,是因為你的心,和我一樣。”
陳天賜憤憤地将他的手拿開,“那你現在就去死!”
“好。”皇甫和應了聲,伸手扶過他的腰,輕輕一帶便将他放倒在金盞花田中。
細碎的花瓣随着兩人的動作飛揚起來,彩蝶飛舞,落英缤紛,花香撲鼻。
“你想做什麽?”陳天賜無畏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眸裏甚至還帶幾分得意,“你想帶我一起死嗎?”
“不。”皇甫和俯身看他,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嘶啞,“我想死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