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光
四輛黑色的轎車齊整地停在酒店門口,大堂經理帶着人迎出來,站到了最前面的車旁邊,副駕駛上的程疏回過頭,對着後排的男人道:“陸總,房間都開好了,您是回別墅還是住這裏?”
“就住這裏吧。”
程疏點點頭,酒店就在陸氏總部附近,這兩天年中會,老大住在這裏确實更方便。
經理親自打開車門,年輕的總裁彎腰下了車。
夏矜安刷卡走進自己的房間,行李已被提前送了進來,雲曼說年中會是在明天,女孩打開行李箱,開始不慌不忙地整理,随口就哼起了歌。
陸懷生回C市沒帶行李,抽了根煙從自己房間出來打算去總部,經過女孩房間時就聽見了柔柔的曲調。
男人停下腳步,眉心動了動,有很熟悉的奶音從腦子裏傳來,重合了耳邊的歌聲——
薰衣草是藍色的,薰衣草是綠色的
當我成了國王,你将是王後
叫醒你的民衆,讓他們去勞作
一些去種植樹木,一些去耕種玉米
一些去割草曬幹,一些去打摘玉米
而我和你在一起,溫暖着對方
薰衣草是綠色的,薰衣草是藍色的
如果你愛我,我也将愛你
那是許多年前,當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一個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唱給他聽的。
這是首丹麥民謠,他那時不懂是什麽意思,小女孩就一句句翻譯給他聽,他還記得那個小女孩說丹麥是個國家,自己的爸爸媽媽就是在那兒認識的。小女孩聲音很軟,發音也不太準,等到他長大些,終于找到了那首歌的原曲,才明白過來歌詞的含義。
男人想起久遠的回憶,眉目間顯出罕見的溫柔。
那該是很幸福的一對戀人,情深意篤,纏綿缱绻,才能在這悠長迤逦的歌聲中定情,也讓自己的女兒在耳濡目染中學得了這樣動聽的歌聲,只是……
那年之後他再也沒能聽到有人唱起過。
陸懷生收回思緒,透過虛掩的房門看見女孩輕快的身影晃動,拿出手機,大步向外走去,進了電梯撥通號碼:
“替我查個人。”
“對,再查一遍,這次仔細點。”
“事無巨細,都要。”
——
第二天下午,年中總結大會。
陸氏總部大樓的演播廳坐得滿滿當當,高管依次上臺發言,向大家彙報着上半年的業績。
夏矜安坐在觀衆席,看着大屏幕上幻燈片一幕幕閃過,靜靜聽着。
她在心裏感嘆陸懷生的才能,陸隐江早就退居二線,陸氏的事都交給了陸懷生,一個商業帝國在他手裏沒有衰敗,沒有停滞,反而還在繼續擴張,把後面的競争對手甩得越來越遠。
陸懷生最後上臺的時候,舞臺上換了燈光,只留一束白色聚光燈照在男人身上。
夏矜安坐得并不靠前,她認真凝視着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形,想把他每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都看清。
陸懷生站在臺上,氣度從容地做着最後的總結,全場在這一刻格外安靜。
夏矜安看着那個人,聲線優雅,氣質挺拔,他說着陸氏,說着錦天,說着所有人的成績與期盼,全場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內在與外在,皆是無可比拟。
猶如神祇。
她忽然很慶幸自己來了C市。
她沒有錯過這個記憶中的人如今的樣子。
這是她認識他的地方。
今天在這裏,她開始對他生出發自內心的崇拜與欣賞。
年中會之後,大家開始準備晚宴。 夏矜安直到大會開完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參加晚宴的禮服,正發愁時房門被敲響,竟然是雲曼送了禮服過來。 打扮中性的女人走進房間,把手上的禮盒放在床上,打開蓋,從裏面拿起一件白色長裙,展開,沖着女孩笑得優雅。
這是一條及地的蓬蓬裙,絲綢的內襯,外面疊了許多層紗,收得細細的腰上鋪着蕾絲,夏矜安看着雲曼,有些吃驚:“曼姐,這……是你替我選的嗎?”
“嗯,我是憑自己的感覺挑的,你先試試,看合不合身。”
雲曼走出房間帶上門,夏矜安開始動手換上繁複的禮服,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裙擺剛剛擋住腳,尺寸倒是正合适。
女孩走出房間,敲了敲隔壁雲曼的門
過了片刻房門打開,穿着金色魚尾裙的女人站在門口,看着門外的女孩,滿意地稱贊道:“不錯,很好看。”
被誇獎的女孩臉頰微紅,夏矜安心裏有些緊張,她極少穿這樣的蓬蓬裙,手下意識地捏着兩邊的裙擺。
雲曼唇角勾了勾,自然道:“準備好了就上去吧,宴會廳在酒店頂層。”
參加晚宴的多半是高層,但人數也不算少,夏矜安本想跟着雲曼,對方的人緣卻比她想象得要好太多,她一個人也覺得不自在,到後來幹脆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了大廳。爬上半層樓梯就是天臺的門,夏矜安走到欄杆邊,靜靜地看着街邊的夜景。
年中會的晚宴是陸氏每年規模第二大的宴會,陸懷生身為總裁,盡管克制卻也在觥籌交錯中喝了不少,男人走上天臺,今天的月色明亮,清輝灑在前面女孩的長裙上,反射出碎鑽一樣的光芒。
微醺的男人走過去,手肘撐在欄杆上,點燃一根煙。
女孩側過臉看着身旁突然出現的男人,領帶松松地系在脖子上,領口的扣子敞開兩顆,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和初見時一樣,依舊是俊朗的五官,面部流暢的線條在月色下被襯得更加完美。修長的手指夾着煙,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煙霧,男人轉頭,對上女孩的眼神,唇角第一次有了一絲弧度。
夏矜安看着陸懷生,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之前的見面從來都是在錦天,下午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男人都無一例外的穿着正裝,舉止規矩,卻不像現在——
西裝被他穿得随意,再加上剛才帶着些許邪氣的笑容,夏矜安覺得,這才應該是他真正的樣子。
陸懷生一根煙抽到一半,終于開口:“怎麽,我這麽好看?”
夏矜安一愣,沒料到一向冷漠無比的男人竟然也會對她開玩笑,臉在夜色下悄悄熱起來,連忙低下頭解釋道:“不是,我就是随便看看。”
男人笑了笑,轉回頭看向眼前的夜色。
女孩擡起頭,琢磨着該說些什麽:“陸總……”
“嗯?”
“你就這麽出來……沒關系嗎?”
緊跟着又補充道:“我是說,今天是重要場合,你不在,他們會不會……”
“找我?”男人脖子動了動,歪頭看着女孩。
“嗯。”夏矜安移開眼睛,覺得有些尴尬。
男人看着女孩局促的樣子,突然湊近了身體,輕聲道:“你不也出來了,怎麽不擔心?”
“我……”夏矜安擡頭,就看見男人忽然近在咫尺的臉,對上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眸,那眼裏潋滟的光讓她下意識就想逃開,男人混雜着酒精味與煙味的氣息打在臉上,卻又叫她貪戀,舍不得退後一步。
陸懷生也這樣看着她,看着她柔順的黑發垂在頸邊,清涼的雙瞳不染一絲塵埃,月華如練,映在白裙上,整個人仿佛把月光穿在了身上,如童話裏走出來的公主。
兩人對視了許久,女孩看見男人忽然把頭轉開,吸了口煙,下一秒口中就猝不及防嘗到了那煙味。
男人的舌鑽進女孩口中,将煙氣渡了過去,齒間還殘留着酒精的味道,不算平和的力道帶了些微醉後的不管不顧。
口腔裏的煙氣彌漫開來,女孩推開面前的人,退後幾步,開始猛烈地咳嗽,好不容易漲紅着臉平靜下來,卻瞥見對面男人的壞笑,帶着一臉惡作劇得逞之後的興奮。
夏矜安無奈于男人的幼稚,有些惱意。下意識地往門口看了看,慶幸沒被別人看見,轉了個身面對着護欄,不去看他。
陸懷生扔了手裏的煙,看出女孩的羞憤,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放低了聲音道:“好了,是我不對,不該讓你這麽難受的。”
女孩轉過臉看着他,眼中有了波光,卻仍舊沒有說話。
男人寵溺地笑笑,柔聲道:“進去吧,過一會兒就要散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