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飯
七點半，華燈初上。
靛色的玻璃貼在寫字樓的外牆上，被裝在每一層窗外的白色燈管染得透亮，碩大的“錦天”二字壓在30層大樓的頭頂，年輕的盛岳當家人就低調地把車停在這通身氣派的樓前。
八點還差幾分，夏矜安收拾東西，起身下了樓。
男人的車就在街對面，停得好找。女孩隔着街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沒發現什麽異樣後才小跑着過去，上了車。
夏矜安關好車門，邊系上安全帶邊對着嚴璟越淡淡一笑：“璟越學長。”
男人表情溫和，微一點頭，把兩邊的窗子搖下一截，手握上方向盤。
車子發動，卻并未說要去哪兒。夏矜安轉頭看向左邊認真開車的男人，除開那天在盛岳的偶遇，這次應該算是時隔兩年後和他的第一次正式見面。今日的嚴璟越穿着正裝，想來是剛從G市忙完。深色的西裝并沒讓他顯得冷漠，留給夏矜安的側臉和學生時代一樣，依然是一片柔和溫暖，當初的青蔥稚氣已徹底褪去，添了幾分成熟穩重。
莫名的，和陸懷生初次重逢的場景就浮上心頭。
夏矜安把頭轉向窗外，她還記得那天受陸老爺子的邀請去吃飯。在車上，陸懷生坐在她左側，即便是和嚴璟越穿着相似的衣服，陸懷生散發出的卻是另一種氣質，慵懶而又桀骜，那樣的他才是與衆不同的。
“想什麽呢？”察覺到身邊的人走神，嚴璟越開口問道。
聽到問話，夏矜安回過頭，淡然道：“沒什麽，就是看看窗外夜色不錯。”
“嗯，餓了吧，前面就快到了。”嚴璟越并未多言，直接轉移了話題。
“還好，午飯吃得比較晚。”女孩笑笑。
“嗯。”男人颔首，沒再說話。
——
“注意點兒啊，別被發現了。”帶着大圓耳環的女孩靠在車座上，語氣驕橫地指使着前面的司機。
李如憐跟着徐風蕊坐在後座，手扶着前排的座椅專心致志地盯着前面的黑色汽車。
徐風蕊看着旁邊女人的姿勢，一手撥過耳環，撫弄着下午剛染成金色的頭發，語氣不屑道：“我說如憐，一個貧家女至于你這麽上心嗎？”
李如憐抓着座椅的手緊了一緊，對方的“貧家女”三個字讓她想起自己的身世，聽在耳朵裏紮得慌，臉上卻還是擺出慣有的溫溫柔柔的表情：“我是擔心她會妨礙你，她救過陸老爺子一命，陸老爺子就直接讓程疏把她領進錦天當了總監助理。”
徐風蕊雙手理着自己枯黃的頭發，嗤笑一聲：“哼，一個破落戶，就是運氣好碰上陸老頭有病，給她安排個工作也就完了，以後還能怎麽樣。”
“那可不一定，我見過她，長得還不錯。你看我哥就知道了，平時多工作狂的一個人，竟然回南城第一天就親自來接她去吃飯。蕊蕊，你可得小心啊。”李如憐往徐風蕊身邊靠了靠，溫柔的語氣聽上去滿是真誠的擔憂。
徐風蕊瞟了李如憐一眼，沒有說話，眼裏的不屑卻未褪去。
徐家是南城的世家，徐風蕊是真正含着金鑰匙被寵大的，而李如憐卻是嚴銘從遠房親戚裏挑出來收養的，她雖然有時候心情好願意與李如憐來往，心裏卻還是瞧不起，從未把她當成過自己人。聽着李如憐剛才說起嚴璟越時如此自然地稱作“我哥”，她心中冷哼一聲，頭轉向了窗外。
李如憐看着徐風蕊留給自己的後腦勺，臉上的僞裝撤下，露出本來的冷酷模樣。她不是不知道徐風蕊看不起她，就連嚴銘當初挑中她都只是因為自己生得一副好樣貌，嚴銘沒有女兒，就想着收養個沾親帶故的将來替嚴家聯姻，她自己卻是真的喜歡陸懷生，徐風蕊也喜歡。徐風蕊被家裏寵得狂妄潑辣，早就放話非陸懷生不嫁，整個南城和C市沒有不知道的，她正好來個借刀殺人。
——
車開了沒多一會兒，夏矜安對着窗外一個晃神，磁性的男聲就在耳邊響起：“到了。”
男人先她一步下車，貼心地為她打開車門。兩人走上二樓，接過侍者手中的菜單，嚴璟越對着女孩問道：“想吃什麽？”
夏矜安忙了一天，現下卻不太餓，看着菜單上花花綠綠的圖片拿不定主意，擡頭對男人說：“你點吧，我還沒想好吃什麽。”
嚴璟越依了她，自己開始對着侍者點單，憑着感覺點了幾道菜，最後問了問女孩的意見，臉上始終溫和。
點完菜服務生退了下去，男人脫下西裝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坐得随意。夏矜安看着他，剛在心裏猶豫要找個什麽話題的時候，卻聽得一道柔弱的女聲傳來：
“哥。”
夏矜安回過頭，說話的女生一副标準的瓜子臉，看着便有幾分嬌弱可憐的意味，正是在錦天面試那天碰到的女孩子。
“真巧，你們也來這吃飯啊？”李如憐帶着徐風蕊走過來，說話的語氣乖巧無比。
“嗯。沒想到你們也來了。”嚴璟越回答。
“嚴公子，這是你女朋友嗎？”徐風蕊雙手環抱，畫着濃妝的臉沖着夏矜安笑得淩厲。
“不是，我跟璟越學長是校友。”嚴璟越嘴唇微動，女孩卻先一步開口。
“哦，”徐風蕊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這位妹妹長得這麽美，肯定有很多人追吧？”
夏矜安秀眉蹙了蹙，她從對方的口氣裏讀到了一種莫名的戾氣。
嚴璟越也感受到了，他擡起頭，看了眼前站着的兩個女人一眼，李如憐接到眼神，連忙拉起徐風蕊道：“哥，那我們先去吃飯了。你們吃完就先走吧，待會我跟蕊蕊再逛逛。”
夏矜安眼神落到兩人身上，待二人走遠，才看着嚴璟越道：“剛才那兩位是？”
“哦，是我堂妹和她朋友。”男人聲音沉穩，帶着些許的歉意。
“我上次在錦天見過她，好像是被你父親帶着。”夏矜安還記得陸老爺子叫那個中年人嚴銘。
“應該是吧，我爸挺想跟陸家結交的。”“結交”兩個字似乎被有意無意地加重音調。
有服務生端着菜上來，夏矜安沒再開口，心思卻開始流動。
嚴銘帶着李如憐去跟陸家結交，是不是想……
“矜安。”服務員上完菜離開，男人出聲打斷女孩的思緒。
“嗯？”清澈的眸子看向男人。
“你不是去盛岳面試了嗎？怎麽最後去錦天上班了？”男人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女孩碗裏，狀似随意地問道。
“哦，那天你剛走我就接到錦天的電話通知我入職，我就跟面試官說取消面試了。”
“你挺想去錦天的？”
男人眸色青黑，看似關心，夏矜安卻有些心虛的不自然：“是啊，錦天做得挺大的嘛。”
那天他特意交代手下的人讓夏矜安通過，沒想到她直接取消了面試。這就是嚴氏和陸氏的距離，一步之差，直接導致了面前女孩的選擇。
嚴璟越垂眸，沒有說話。想起剛才說的父親和如憐對陸家的巴結，竟然也生出幾絲理解來。
沒讓女孩注意到自己的情緒，男人擡起頭，唇邊彎出溫和的弧度，開始認真地給女孩夾菜。
飯畢走出餐廳，一手拿着西服的男人仍像來時那樣為夏矜安打開車門，然後才自己坐了上去。
嚴璟越專心開着車，襯衣的袖子挽到手肘處。夏矜安看着話不算多的男人，堅毅的面龐在交錯的路燈中更顯柔和，想起晚上的種種，莫名就有點煩躁。
數着樹葉的影子到了小區門口，夏矜安解開安全帶，回身對男人禮貌地笑笑：“璟越學長，今天謝謝你請我吃飯。那我先上去了。”
“嗯，你自己小心。”
夏矜安關上車門，沖着駕駛室裏的男人擺擺手，推開小區的鐵門走了進去。手機卻在進家門之前又亮了起來，是嚴璟越的短信：
“這是我的號碼。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南城，有需要随時找我——璟越。”
粉唇咬了咬，還是存了號碼，然後删掉短信，女孩這才開門走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