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班,開會,跑客戶,沒完沒了的下單,回款。
下班,一個人,逛街,吃簡餐,看電影,泡咖啡館。
回家,倒頭就睡。
生活重新變成了簡單的黑白色,單調,卻可控,在軌道上周而複始,沒有脫軌的危險。
只是,生活了少了許司南,夢裏,他卻開始頻頻造訪。
夢是無法控制的,他的笑容在心底日漸清晰明朗,依舊如往日般銳不可當。
次數多了,情緒漸漸有了沮喪和絕望。夢裏的喜悅挂在嘴角,醒來的落差巨大到無法承受。
忘記一個人需要幾天?十天?一個月?半年?就那麽難嗎?
A市今年的秋天來的早,不過九月頭,往年還是酷熱難當的高溫時節,今年卻已經二十幾度涼爽宜人了。
星期五下班,裘敏在辦公室待到六點,想想該買雙鞋子換季,就背了包往國貿百貨去了。
國貿的門口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都是打扮入時漂亮時尚的女孩子。裘敏看了一下才知道,這個周末正好是國貿的七周年店慶,加上正是換季的時候,折上折滿就減之類的活動力度極大,可以用空前盛況來形容了。
裘敏出神的看了一會兒門口的霓虹燈,想着第一次跟許司南來這裏,他拽拽的樣子拉着自己去逛男裝部,還鬧了個小阿姨的笑話。
搖搖頭不再去回憶,裘敏擡腳走近商場。
進到裏面,才發現門口的熙攘實在是小兒科,女裝部已經走不動步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群,那些漂亮衣服的搶奪戰,猶如菜市場白菜蘿蔔一樣被挑來撿去,往日高貴到不可一世的光環瞬間跌落到負海拔之下。
裘敏轉了一圈,被擠得七零八落,重新回到電梯口打算逃離的時候,已經全無買東西的心情了。呵呵,若是美女,經過這樣的擁擠,怕是早都花容失色了,也只有自己這樣混不吝的,才能端起架勢勇往直前了。
空手而出,一時沒有胃口,裘敏猶豫着要不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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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才吓一跳,原來國貿裏面走了一遭,居然已經快九點半了。
上了回家的公交車,人不是很多,只有零星幾個站着的。
裘敏站在窗口的位置,看着外面不疾不徐滑過的燈光。
等紅燈的時候,裘敏百無聊賴的到處張望,隔了兩條車道,與公交車并排的是一輛黑色的奔馳。
車是好車,裘敏就多看了兩眼。
天氣涼爽,車窗也搖落了一半,能看到裏面開車的男人肆無忌憚的把手放在副駕駛女孩子雪白的大腿上。
龌龊!裘敏在心底裏暗罵,看上去年齡也不小了,怎麽就這樣一付色胚相。
只是那個男人——
裘敏眯了眼睛。沒有看錯,是許裴華。而那個副駕駛恰好湊過來在他耳邊親密的說了句什麽。
裘敏一下呆住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公交車緩緩啓動,下一秒,裘敏看得分明,那個女孩赫然就是王雪。
許裴華和王雪?
裘敏只覺得心亂如麻。怎麽會是這樣?
很多原本理不順的地方豁然開朗。王雪是找許裴華拿的廣告,所以才會那麽順暢,而且一連簽下兩個月,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王雪将要離職之前的很多奢侈品,沈怡她們還以為是精仿的A貨,此刻看來應該都是許裴華為她買的正版東西;王雪的性子一向沒心沒肺,後來卻變得憂郁莫名,自己還心虛的以為是因了許司南拒絕她的緣故……
凡事都是有因有果,只是欠缺了一雙觀察的眼睛和敏感的心。
對王雪,她有說不出的愧疚。那麽親密的同事關系,雖然有時候她會嫌棄王雪的啰嗦和喋喋不休,可是并肩作戰在一起那麽多的時日,怎麽能說忘就忘?現在卻因為許司南的緣故,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急促的劃下了一個休止符。
今天乍看到她和許裴華在一起,驚訝到不敢置信。
她見不得,身邊的人這樣的作踐自己。
即便眼下是王雪自己的選擇,可是裘敏的心,依舊隐隐的疼了起來。
……………………………………………………
晚上有應酬,喝了點酒,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有了微醺。
其實她的酒量沒有那麽不濟,今晚不過喝了大概三兩白酒,竟然就醉意朦胧了。
站在樓下,擡着頭仰望着那兩個相鄰的窗戶,都是黑乎乎的,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他的。挨得那麽近,仿若兩個相互依偎取暖的戀人。
今天去銀行還房貸,意外的發現卡裏多了二十萬。
因為她沒有開通短信通知的功能,是以這錢何時何地何人存的,她完全不知道。
到櫃臺去問了一下,看到那個熟悉的簽名,心裏一下子就難過起來,酸酸的。
拿出那把藏在錢包最裏層的鑰匙,猶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那扇這些時日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大門。
房子裏久不開窗通風,有隐隐的味道揮之不去。裘敏走過去開了窗,外面一下子闖進來微涼的風,鼓起了窗簾白帆樣的,獵獵作響。
沒有開燈,借着窗外的微光看的清楚。房間裏井井有條,一切都擺放整齊,猶如他離開那日一般。是的,他是個有輕微潔癖的人,家裏從來不會亂七八糟沒個秩序,衣衫床單都是清清爽爽幹幹淨淨,不管什麽時候來,都是這個樣子。
記得一個月前的某天,他提起過,要幫自己提前還清房貸。當時她是回絕了,可是心是暖的,不曾想,許司南還是有心的,幫她存了還貸的錢到卡裏。
他都不曾提起。
這沉甸甸的,不管是錢,還是情,她該怎麽還?
空氣中漸漸漾起一抹若有若無甜絲絲的桂花香氣,樓下就是一棵大的桂花樹,枝繁葉茂,看上去就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原來,都快到仲秋節了。
裘敏走過去床邊,伸手到枕頭下面。那張紙條還在。
展開,是她那歪歪斜斜張牙舞爪的字,看上去都帶着不加掩飾的喜悅。
“A線:大衣櫥第一個抽屜左手邊;B線:床頭櫃最下面一個抽屜鐵盒裏;C線:床底下右側最裏面黑色鞋盒子內;D線:書房書櫥最上面花瓶裏面。”
是他們曾經做過的游戲。
那時候一點不嫌棄無聊好笑,好幾天都這樣樂此不疲的到處藏紙條。
枕頭下面是選擇題,依照這樣的線索一條條追過去,有洗碗,掃地,刷馬桶,只有一個紙條是當甩手掌櫃看着對方勞動。
裘敏閉上眼睛,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玩的小把戲。
大衣櫥裏是洗碗一周,床頭櫃是掃地一個月,鞋盒裏是刷馬桶一晚上,書櫥的花瓶裏是擦幹淨房間的所有玻璃……
是的,她耍賴的,故意換掉了25%的中獎概率,挖好坑蹲在旁邊好整以暇等着許司南跳下去……
心裏很疼,呼吸都變得困難。
“故意整我是吧。”她被許司南追的滿屋子抱頭鼠竄,最後還是認命的被捕,然後是甜蜜到窒息的懲戒……
地面上有薄薄的灰塵,一滴淚水掉在上面,有輕微到聽不見的撲的一聲,濕痕洇開來,看上去那麽明顯的黑黑一個點,無處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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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其進來的時候,毫無例外的吸引了餐廳裏80%的女顧客目光和100%女性服務生的注意力。
騷包。裘敏也只能在心裏暗自嘀咕一聲,擡起手向那只孔雀一樣的男人招一招,示意自己的位置。
時隔月餘不見,想不到杜明其竟會打電話給她。更想不到還是約了吃飯,說是有事面談。
其實因為許司南的關系,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見任何有關的人,何況她自認為和杜明其談不上半點交情,這也是上次她實事求是拒絕盧晴堯的原因。
杜明其還是那個樣子,漫不經心的,什麽都不當回事似的。
裘敏轉開眼。看到他這樣就來氣,很想拿個什麽東西砸過去——
“你也太小氣了吧,”杜明其微哂:“就請我吃這個?”
這是一家茶餐廳,簡餐為主。
“要不然,你以為?吃法國大餐?”裘敏點的黑椒牛柳飯剛好送到,湧進鼻腔的香氣卻喚不起她的食欲。
“刻薄的女人。”杜明其都不看站在旁邊的服務生:“給我拿瓶啤酒。”
裘敏掃了一眼窗外,杜明其那輛招搖的大切諾基就停在外面:“我說,你開車不能喝酒。”最起碼的交通規則都不遵守,這人真是無可救藥了。
杜明其也不理她,手裏拿着車鑰匙轉來轉去,叮令哐啷的砸在桌面上,聽的人心生煩躁。
“有什麽事,說吧,也省得你屈尊坐在這裏難受。”裘敏不跟他客氣,也沒客氣的心情。
杜明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哼了一聲:“你不嗆我兩句會死?”
“不會,”裘敏面不改色:“只是影響食欲。”
杜明其終于坐正了身子,表情很怪異:“你不知道我找你什麽事?”
裘敏搖頭,我應該知道嗎?
杜明其略一沉吟,直奔主題:“許司南離開的時候,交代我一件事。這麽說吧,你家是不是有人在裏面?我可以幫忙提前辦出來。”
裘敏聽的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心開始狂跳:“你是說——”許司南的話驀地湧上心頭:杜明其的父親在省政府供職,司法部門有很多關系……
杜明其點頭:“老爺子在司法部門有關系,不用白不用。”
當乍然冒出來的希望和狂喜慢慢消退後,裘敏開始正視這整件事情的始末了:“許司南怎麽會知道?”與其是問杜明其,不如說是她在自言自語問自己。
“我不知道,”杜明其幹脆的撇清關系:“你們兩口子的事,問我幹嘛。”
那個詞語一下子刺疼了裘敏的心,幾乎是直覺的反駁:“我們分手了。”
“是嗎,”杜明其的表情壓根就當她在自說自話,不置之否:“那是不是應該恭喜你?”他舉起剛送過來的啤酒虛虛一敬,顧自喝了起來。
“你,認識白芷琳嗎?”裘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白芷琳?”杜明其愣了一下,很快會意:“你是說daisy啊,認識,怎麽了?”
對啊,上次打電話,他們三個就在一起。
“她和許司南……”裘敏覺得難以啓齒,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悲哀。竟然還是不死心,怎麽會是這樣。
“他們是合作夥伴,在美國有一家貿易公司。”杜明其回答的很爽快,不似有疑。
許司南回去,是處理這家公司的事情嗎?合作夥伴,就僅僅是這樣嗎?
杜明其看了一眼她糾結矛盾的表情,喝了口啤酒:“你那是什麽表情,嗯?”
裘敏挫敗的放下筷子:“我這是垂頭喪氣的表情,行了嗎?”
聽到她賭氣的成分,杜明其笑的很開心:“嫉妒?吃醋?抓狂?羨慕嫉妒恨?老實說,”杜明其悠悠的,話不驚人死不休的:“daisy比你強多了,要身材有身材,要樣貌有樣貌,要能力有能力,還是哈佛的高材生。”
裘敏卻沒生氣,悶悶的:“我也這麽覺得。”
沒收到預期的效果,杜明其倒覺得沒意思了:“你這個女人,唉。”停了一下又接着喝酒:“不管有沒有什麽,你都等許司南回來自己跟你解釋,別扯我進去。”
是吧,就這樣了,也只能這樣了。
裘敏點點頭,很認真的看着杜明其:“謝謝你,杜明其,幫忙的事情不用了。”嘴裏湧起一絲苦澀:“不過只剩半年的時間,我不想欠你和他的人情。”
杜明其沉默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很快喝光了瓶裏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