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裘敏就沒想到自己撞槍口的時間來的這麽快。
星期二下午四點多開了個短會,其中重點就落在了房管局辦的活動上面。散會後老金點名裘敏、王雪、郭喜亮、趙明四個人跟他一起走,主題就是宴請房管局的鄭局長。當然陪客也是裘敏進了包間才發現的。
一共十二個人,許司南坐在一衆半大老頭中間,舉止得體談笑自如。裘敏開始頭疼。為什麽許司南剛從美國回來,就沒有一點的水土不服?在座這些人,差不多都是修煉多年快要成精的人物,跟他一個ABC年輕人有什麽好說的?
雖說風水輪流轉,可是這未免也轉的太快了。
進來之前就知道今天肯定無法皆大歡喜,房管局的鄭局長她不是沒打過交道,據說生平最大愛好就是喝酒抽煙打麻将,白酒能喝兩斤。
突然的就很厭煩,厭煩這沒完沒了的公關酒席,厭煩這賠着笑臉做業務的無奈,厭煩這表裏不一爛透了的破圈子。
千篇一律的敬酒鬥酒哄酒。裘敏沒法冷眼旁觀,因為鄭局長對她的另眼相看,致使她成了衆矢之地。
一圈酒下來,裘敏撐不住的躲了出去。
蹲在洗手間裏,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本來就沒吃什麽,這下吐出來,已經快要把膽汁嘔出來了,頭暈目眩。腦袋像是要爆炸一樣,什麽都思考不了,只是難受,墜了無數鉛球一樣的難受。
昏昏沉沉間,裘敏突然覺得當年媽媽讓自己考醫學院倒是正确無比,起碼不至于做的這麽辛苦。念頭一閃而逝,消失不了的是那種不問來路的沮喪。突然覺得想哭,裘敏轉身坐在馬桶上,希望捂住臉就能捂住這排山倒海的軟弱。
“敏姐,敏姐?”是王雪,輕一下重一下的:“你沒事吧。”
“沒事,”裘敏含混的應了一聲:“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就回。”聽到門外淩亂的腳步聲,開門又關門,一切都漸漸遠去。
又坐了一會兒,裘敏吸吸鼻子收拾好自己莫名的悲觀,長呼口氣站起來。說到底不過都是要掙錢生存,世人皆如此,哪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回到包間門口,還沒伸手推門,裘敏就已經想打退堂鼓了。若是不管不顧的徑自離開,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可是,自己的包還在裏面呢。
裘敏還在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不期然的,包間門從裏面被拉開,酒氣煙霧挾着笑聲吵鬧聲一股腦的沖将出來。裘敏跟來人兜頭兜腦的撞在一起:“對不起對不起……”裘敏頭都沒擡的先道歉:“我喝多了——”
道歉聲卡在喉嚨裏,裘敏眼前是熟悉的藍色條紋襯衫,再擡頭,是許司南那似笑非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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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敏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真尴尬,這算不算冤家路窄?
包間門在許司南身後緩緩關上,把他們兩個和一衆人等隔離開來。
走廊裏是昏黃的暖色燈光,落在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許司南沒有動,兩個人就那麽暧昧的幾乎貼在了一起。裘敏慢一拍的往後跳開,耳根灼熱滾燙:“抱歉,酒喝多了反應遲鈍,小許總見諒。”
許司南看了她一眼,客氣的微笑:“裘經理客氣了。”
或許是酒喝多了,也或許是實在不習慣這樣的相處。裘敏不自在的轉開頭:“過去多有得罪,還請小許總別放在心上。”
許司南仍是淡淡的笑意,跟裘敏印象裏那個讓她頭疼不已的角色相差甚遠:“哪有,裘經理多心了。”
不知道為什麽會有莫名的失落感。裘敏一直到重新坐在椅子上,都還不明所以。自己已經伸手推開他了,不是應該很慶幸很開心嗎?
為什麽見他這樣客氣疏離的樣子會覺得別扭?為什麽和他如此邦交般的客套竟讓自己渾然不自在起來?
驀地,那天晚上那個纏綿悱恻的吻就那麽突兀的在腦海裏跳出來,那灼熱的氣息像是近在眼前,一路帶着體溫攀升,燒的裘敏渾身都熱了起來。
想要摒棄這不該出現的香豔畫面,可是意識這東西控制起來還真是難。昏頭昏腦間,裘敏擡頭看過去,許司南坐在她正對面,正和身邊的鄭局長談笑風生,一派儒雅穩重的青年才俊模樣。
裘敏看的出了神,一時間都忘記了身處何方。
恍惚間,周邊的歡笑晏晏都退卻成了點綴的背景,眼前的許司南清晰無比。他的眼底不見醉意,認真傾聽的神态別有一番專心致志的魅力。
這個男人——
“裘經理,裘經理!”廣河區的趙局長提高了聲音:“出什麽神呢。”
裘敏心一慌,擡頭看見許司南不經意看過來的眼神,立刻的垂下了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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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鏡湖已經走了一整圈,裘敏身上微微的出了汗。
慢走了幾步後坐在湖邊的椅子上,酒意稍稍醒了一些。萬幸,還沒有醉到一頭栽進鏡湖的地步,不然這樣死的可夠冤的。
靠在椅背上擡起頭,今晚的天氣很好,能見度也很高,從鏡湖這裏無遮無攔的看上去,能看到墨藍的夜空上零散的星星,像是哪個神仙随手撒下的一把小石子,神秘幽遠。
空氣裏有淡淡的青草氣息,過了驚蟄,地裏的蟲子也悉悉索索的叫了起來。
周圍很安靜,放眼望過去,家家戶戶的窗口都洩出或明或暗的燈光,遠遠的,還有依稀孩子的哭聲。
共南新城入住率很高,公寓加上別墅估計得有三四千戶人家,因為優秀的物管和不錯的地理位置,入住率達到85%以上。
左側的石子路上由遠及近的傳來皮鞋落地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裘敏的心一下子莫名的縮了起來。
一直到那雙皮鞋停在她面前,裘敏都沒好奇的去看上一眼。
她的直覺向來該死的準。
“深更半夜,我還以為湖邊鬧鬼了。”淡淡的聲音卻沒有慣常的嘲弄,除了許司南還有誰?
“小許總你也散步啊。”裘敏站起來有點拘謹。
“沒這興致,”許司南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是工作時間你不用那麽客氣。”
裘敏一時無語,半個多月沒任何牽扯,這會兒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打破這份尴尬的局面。
該死的她不說話許司南居然也好整以暇的不說話。
“我承認那天晚上我不該像個鬥雞一樣,和解怎樣。”長出一口氣,趁着自己還沒後悔,裘敏伸出手努力做磊落大方狀。
許司南看着她沒有動,表情奇怪。
不管怎樣都還是要打交道的,難道當真還能做到見面不識,老死不相往來?
時間久到裘敏起了退縮之心,許司南伸手過來跟她輕輕一握旋即松開:“和解。”
裘敏呼口氣,如釋重負。
“然後呢?”許司南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裘敏不解的看着他,然後?什麽意思?
“你今晚那麽直勾勾的看着我,我還以為你打算把我吃了。”這樣的話說出來卻沒有調情的語氣,聽的裘敏心驚肉跳。
“哪有,你多心了。”裘敏駭然的笑。剛才自己真有那麽明顯?
“這就是你醞釀了一晚上要跟我說的話?”許司南挑挑眉輕哼了一聲:“我回去睡覺了。”
“還有,”裘敏看着他的後背鼓起勇氣:“我以後會公私分明,也請你同樣做到。”看到許司南停住腳步要回頭,不明所以的心思一亂,原本沒想說的話就脫口而出了:“還有,王雪她喜歡你——”
許司南驀地轉過身,表情含義不明,有種隐忍的陰霾:“你什麽意思?性-賄-賂?”
裘敏愕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不喜歡她,別讓她有什麽不切的幻想。”僅此而已。可是連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多餘又龜毛。
“我公私分明的很,”不知道為什麽許司南給惹毛了,周身泛起一層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微眯的雙眼厲芒一閃:“即使投懷送抱我也不會饑不擇食,你放心,我對她沒興趣,同樣,現在對你也沒興趣。”說完就轉身大踏步的離開。
裘敏挫敗的嘆口氣,擡頭看着黑沉沉的夜空。怎麽了?自己也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題吧。這樣是不是未免有點喜怒無常莫名其妙?
想了想今晚最初的目的總算達到,裘敏還是松口氣。這麽一折騰,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