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天我們一起去觀看陳海先生的畫展, 希望大家遵守畫展的禮儀, 不要跑,不要喧嘩,也不要去觸摸那些畫……”
周揚一板一眼的将畫展須知的規定念了出來, 完全不知道下面的學生都腹诽成了什麽樣子。
怎麽回事啊,周老師就特意要和他們說這些大家都知道的東西?他們還以為老師會說點不一樣的呢。
大家交換了幾個眼神, 基本上是當這話是耳旁風了。
“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嗯, 既然明白了就可以行動了。”周揚點點頭, “麻煩幾位老師點一下名,我們準備出發了。”
“好的,周老師, 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指導老師們十分殷勤的說道。
“咳, 太陽, 你相信我,雖然周揚老師當老師的經驗有點缺乏,但是他畫畫的功夫還是很好的。”朱思雨握着董長陽的手認真的說道。
“還好吧。”董長陽不太能理解朱思雨為什麽會這麽說,“我覺得周揚老師剛才說的沒有什麽問題啊,你怎麽了突然這麽說?”
“……不, 沒什麽。”朱思雨盯了董長陽幾秒鐘,垂頭喪氣道,“可能是我的思維太過藝術生化了吧。”
“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
開畫展的地方距離他們酒店有點遠, 就算坐大巴也差不多是兩個小時。不過大家都在一輛大巴上, 彼此說說笑笑, 時間倒是過得很快。
在大巴上的時候, 指導老師們也發了一本小冊子,上面印刷着關于這一次畫展的資料。比如這一次會展出的作品詳情,還有作品的獎項等等。
董長陽以前已經看過一些,不過都沒有這麽一本小冊子上寫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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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先生的畫是以“意境高遠”出名的,尤其擅長山水畫,會利用筆鋒濃淡重疊來表現山水特征,看起來就會多一些缥缈虛無之感,虛虛實實,深深淺淺,恰好是山水水墨畫最為推崇的一種技巧。
只是可惜這冊子上印刷着的畫太過粗糙,不是很能看得出來什麽東西。
董長陽忍不住就将陳海先生的畫和陳煥之請來的那個教畫畫的先生做對比。
教他們畫畫的那位先生,比起山水畫更擅長花鳥蟲魚一些,不過在山水畫上的造詣也很深。
之前董長陽也借着陳煥之的眼睛見過這位先生的珍藏,知道這位先生的技巧和意境都是沒得挑的。而且,這位先生興之所至的時候,還會給自己的畫題詩,又寫的一手好字,稱得上是書畫雙絕。
在這一點上,陳海就稍稍輸了一些。
陳海的山水畫比起先生的畫多了一點“現代感”。
國畫也是在進步的。
像是陳煥之那個朝代的人畫畫,幾乎不會怎麽去考慮立體空間感,但是現在的國畫就會去講究一些排列層次等等,畫者也或多或少的受了西方油畫的一些思想。
比較有名的,例如徐悲鴻先生的駿馬圖,強調以光線、造型、以及對畫畫對象的解剖結構和骨骼把握等等技巧入畫,因此畫出來的駿馬栩栩如生。
為了掌握這些東西,董長陽在美術教室裏半工半讀的時候,也有學過一些素描,掌握了一些技巧。
相比起來,還是像陳煥之這邊給她找的老師這種傳統型的國畫教育更加稀缺些。
說來有些尴尬,但目前的美術界,的确是這種傳統型的少,新型的多。想要學西方繪畫的技巧,随便去個大城市都能找到很多不錯的老師,但是想要找傳統型的繪畫老師,就得掰着手指頭數了。
“到了,同學們不要擠,一個個下車,我來點名字。”
老師們招呼着大家下車,然後從另一個老師那裏領票,去驗票通道那裏排隊,一個個進入。
陳海先生的名聲響亮,還沒有正式開始就已經有很多人在入口處等着了。
倒是董長陽他們這些學生,穿着統一的服裝,又年紀輕輕的聚在一起更引人注目些。
“那是X省私立實驗藝術高中的學生吧。”
“是的。”
“他們也有來看畫展啊,學校還挺舍得。”
“我記得周揚先生,似乎是去了這個高中當老師。”
……
周揚從大巴上下來的時候,就被不少人給認出來了,大家紛紛湊上去寒暄了幾句。
“看吧,太陽,周揚老師還是很受歡迎的。”朱思雨拉着董長陽說道。
“嗯。”董長陽點了點頭,“話說回來,思雨,你為什麽一直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一臉周揚老師也不過如此的樣子啊。”朱思雨分外認真的回答道。
我有表現的這麽明顯麽?
“要是有機會,以後你也給我介紹一下你口裏說的那個人,就是你說的比周揚老師還好看還受歡迎的人。”朱思雨見好就收,“走,我們進去排隊。”
介紹給朱思雨認識麽?
但其實陳大哥已經見過你了,只是你不知道。
董長陽眨了眨眼睛,覺得挺有趣的。
這一次畫展展出的差不多有三四十件作品,絕對不算少了。陳海先生畢竟上了年紀,作品的數量也不如以前多。
倒是陳海先生在自己的畫展裏也幫忙展出了一些得意弟子的畫,這完全是利用自己的名氣來幫弟子做宣傳了。
陳海先生被一群人圍着,她們這些學生看的不怎麽仔細,只是隐隐看見是個留着長胡子的老爺爺。
“長陽,我們來看這個,這個是陳海大師極少作的一副荷花圖啊。”朱思雨輕聲快速的說道,然後拉着董長陽直奔着那副荷花圖去。
“你好好仔細看啊,這筆法,這線條,還有這顏色。”朱思雨低聲說道,“我們這些學生現在要畫山水畫也畫不出什麽特別好的來,我估計到時候出題的話肯定還是這些靜物圖比較多。你看見沒有,幾個和我一樣消息靈通的學生都在盯着這些靜物圖看呢。”
被朱思雨這麽一說,董長陽發現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看來,知道這消息的人還真不少。
“雖然長陽你的文化科成績是很好啦,入讀高中之後肯定也是學校前列。但我們學校有好幾個厲害的人畫畫特別棒,有好幾個都在全國青少年比賽裏拿下一二等獎的。現在臨時抱佛腳,也總會有些用的。”朱思雨其實不太認為董長陽能夠擠壓群雄。
董長陽當時藝考的那幅畫她看見過,學校的老師也都見過,不然董長陽這個特別錄取學生的名額沒有那麽簡單批下來。
太陽的畫,應該是可以放在學校展覽的水平,不過同年級的比長陽厲害的人有好幾個,高年級的就更不用說了。高三的學長學姐們,有幾個已經拿下了好些個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只等他們随意挑一個就行。
“謝謝。”董長陽沒有急着為自己辯駁。
她當時去考藝術生特長考試的時候,還沒有跟着陳煥之學畫畫呢。
這麽努力學了一兩個月下來,董長陽自我感覺自己是有進步的,只是這進步多少她自己也說不好。
自己看自己的畫,要麽就是覺得哪哪都好,要麽就是覺得哪哪都不好,不是很能客觀的去看待。
這一次如果真的要出題考試,對董長陽來說反而是個機會,一個讓她認清楚自己到底幾斤幾兩的機會。
周揚很快就和陳海攀談起來。
陳海今年差不多已經六十八歲了,精力沒有以前那麽旺盛,畫的畫也常常是拿來送朋友送弟子,極少有拿出去販賣的。
不過即使他有那麽多的弟子,周揚也是不一樣的。
就天賦而言,周揚在陳海那麽多學生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只是天賦越高的人,往往就越是容易陷入瓶頸期。要是過了這段時間還好,要是過不去,說不定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那就太可惜了。
別看現在國家學美術的孩子越來越多,但其中一大半都只是為了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而已,認認真真想要從事畫畫這個行業的人太少了。
而那些認真想要學畫的人,又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學的油畫,分給國畫的人寥寥無幾。
“老師。”周揚見到陳海,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我今天帶着學生來參加您的畫展,希望沒有給你添麻煩。”
“怎麽會?比起那些出價的客人,我反而更喜歡這些孩子們。”陳海笑着搖頭,“我看你的樣子似乎挺高興的,最近有什麽感悟麽?”
“沒有以前那麽焦躁了。”周揚想了想回答道,“以前我不管畫什麽,大家總是一片贊譽之聲,并且很多老師也一直期待我能畫出更好的畫。我每天都在問自己,現在的這幅畫真的會比上一幅更好麽?心情很糟糕,吃飯都吃不下去。現在當老師,看見這些小孩從基礎開始,我的心情就平複多了。”
跟着這些學生一起重頭審視自己走過的路,能夠看清楚很多自己以前看不明白的東西。
這些孩子的天賦有好有壞,有些完全是走入了誤區。
将這些孩子錯誤的路線一點點掰正,周揚才知道原來自己以前過的真的是順利。
起碼這些孩子犯過的錯,他都因為有人在身邊指點過而避免了,從而節省了很多時間。
要是壞習慣不能及時改正,等到畫風定型的時候想要再改就困難多了。
“看來你是真的比以前沉穩多了,挺好。”陳海笑眯眯的看着周揚,“那這些孩子,你有看重的麽?你可不是專門就只是為了讓他們來看我的畫展吧。”
“這一次的夏令營其實也是為了讓他們開闊眼界。想要從事畫畫這一條路,畫手的眼睛看見的東西一定要和一般人看見的世界不一樣才行。”
從無數簡單的東西找出它獨特的美感,并且畫下來,這才是一個好的畫手應該具備的素質。
只是悶在家裏畫畫,畫出來的東西再好看也只是徒有其型不具其神。這一點不管是對于畫油畫的還是畫國畫的人來說,都是致命的。
“有道理。”陳海贊同的點了點頭,“那題目你想好了沒有?”
“我想要出題考試的事情,學校這邊是知道的,學生們也有一些人知道了。”周揚端正斯文的臉上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們都覺得我會出靜物方面的題目,我想了想還是不能如他們所願。”
“……當了老師還這麽調皮可不好。”陳海摸着胡子的手頓了頓。
“老師,您出個題目吧。”周揚将問題抛回給了陳海,“到時候要是有什麽優秀作品,您也幫忙指點一下。我當老師的時間不如您久,眼光也不如你好,有時候我知道這畫畫的可能不好,但是卻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好。”
“原來你在這裏等着我。”陳海意識到自己也要被這個學生三言兩語诳來當免費老師了,不過他倒是不怎麽介意提點後輩。
“既然是來看畫展的,那題目就是‘看畫的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