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五月夕陽下的海相當美。
金色的海灘細沙柔光,海浪在金燦斜晖的照耀下金光起伏閃耀。輕柔海風纏繞周身,令人全身毛孔都清爽起來了。
早換上了夾衣的瑛姑、碧螺、侍衛們不由惬意一嘆。
還裹着夾襖,披着鬥篷的若棠也難得綻開個真心的笑。
倒了壇酒到白浪中,點燃素白的孔明燈,順着它飄蕩的方向擡頭面對海天一色的浩瀚。
她唇邊的笑漸漸消散,輕抿嘴角目光慢慢茫然,思緒飄到了很遠很遠地方。
瑛姑見她眉宇間最近常現的靜谧,就知道她一定又陷到那些美好的過去中了。
小心對身後的人搖搖頭。
所有人了然的靜默無聲相陪。
金烏沉落,淡月東升。
帶着哀思的孔明燈早已沒了蹤影。海風有些冷了。
若棠裹緊了鬥篷招了招手,碧螺靜靜遞上去一管笛子。
在唇邊試了試音,降了個調吹起了笛曲。
哀婉回旋,如訴如泣的笛曲随着陣陣海浪聲蕩開,真令人愁腸欲斷。
遠處山丘上遙望的蘇元正嘆息一聲,對特意請來的寧王道。
“我這外甥女看似随和淡然,其實很多事上一根筋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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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衡陪着她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突然間生死相隔,恐怕一輩子心裏都會有那麽個角落,只能容得下他了。
好在她還有我,有哥哥們照應着,總不會委屈了她。
将來跟夫婿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還是不難。”
聰明人什麽話都不必說透,蕭策一下子就清楚了漢王特意把自己請過來,直面這揪心,甚至難堪畫面的深意。
泰然自若地轉身笑道。
“王爺,我喜歡的人既然是郡主,自然就是郡主的一切。
蕭策別的不敢說,自認包容心愛女人的度量還是有的。
而且從我見到她,想成婚讓她做我妻子開始,就從沒想過什麽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沒想到會得到如此傲然,不夠冷靜與理智的一個答案,蘇元正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再一次不動聲色打量身邊的年少英豪。
刀削的輪廓稍顯冷硬,鼻梁高挺,雙唇略薄,相書上說過這樣的人薄情寡性,心冷狠辣。
可他偏偏又有一雙多情重情的狹長鳳眼,鳳尾的弧度微微一彎就是片風情潋滟。
想到他這幾年為外甥女絞盡腦汁的手段心思,蘇元正心裏泛起種異樣的情緒,他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蕭策雖然年輕,在男女情|事上也許因為經驗少單純沖動了些,可他畢竟是個運籌帷幄的将軍。
心智,心性上絕對比一般人更加成熟老練。
也許心如死灰的若棠,真能讓他暖起來也說不定!
兩位王爺言語眼神中機鋒不斷,身後跟着的臣子們也在竊竊私語。
眯眼想看清海邊人影的宋三道。
“郡主這是吹得什麽曲子,好聽是好聽也太悲了點。
都讓我想起幼年離家學藝,大雨中跪在地上拉着我娘,想哭又不敢哭的事了,太酸心。”
“是纏綿凄苦的夢碎江南,講究的就是聲聲掩抑聲聲思,我曾經在酒樓裏聽人用琵琶彈過,不過沒有郡主這麽哀婉斷腸。”
延平算是他們中的斯文人,有些見識。
“夢碎江南,到是合情應景。
要是能有這麽個貴女生死惦念着我,真是死了也值,想想葉衡也.....”
“閉嘴。”
異口同聲的幾個人齊聲厲喝,自知失言的楊波趕緊捂了嘴低頭忏悔狀。
如今葉衡這個名字已經成了忌諱,兩軍中幾乎無人提起。不過不提起的原因卻大大不同。
若棠身體還沒有大好,曲子到第三遍已經氣息不夠,勉強吹完扶着瑛姑的手貼着海岸線一步步頭也不回的離開。
海灘上留下一串串的腳印,随着海浪層層湧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方戰事進入膠着狀态,可大将也不能輕易離開。
好在江南早已平定多時。周傳芳也在半月前從紅岳過來,由他這個老師不時開導若棠心情應該會好一點。
蘇元正又早安排了沉穩老将護送,一路上應該沒什麽問題。
夏初的天亮得很早。
若棠身着淡淡丁香夾襖牙白素裙,白蘭花邊鬥篷。身上頭上一應首飾全無。
長發也不過幾根淺水蘭發帶束起,素淨的跟孝服也沒差幾分。
送行的蕭策深深看了她幾眼,等她被蘇元正親自扶進馬車。
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騎馬跟出去幾十裏。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看到前方辰溪的石碑蕭策跳下馬,掀了車簾讓丫頭們下車,自己坐了進去。
看若棠的臉色瑛姑沒攔着坐到了車板上。
眼神溫存憐愛的蕭策坐到若棠身邊。
沒有委婉鋪墊,坦蕩蕩直抒胸臆。真摯的語氣裏還帶着淡淡哀傷與羨慕。
“若若,人生際遇總是瞬息難料。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們這些馬上将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本是常态。
今天葉衡還有你給他收屍帶回鄉,一心牽挂着他已是幸運了。你要多保重自己,我想他也不願意你為了他傷身傷心的。”
不想提起那些傷心欲碎的若棠,垂眸想着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不答反問的換了話題。
“多謝你送我。這些天我一直病着,也不好去看你。
肩膀的傷如今怎麽樣了?這段時間還是少騎馬,等傷口恢複好再說。
不然你那鋒銳無匹的劍術就可惜了。”
這話讓蕭策眉峰一跳,話音陡然雀躍。
“若若,你放心。就憑你欣賞我的劍法,我一定會好好保重的。”
淡淡笑笑的若棠沒有再接話。
過一會,幽幽看着她的蕭策摸了摸馬車上窗棂雕花的菱角,聲音低低。
“若若,我現在說這話你可能會反感,不過世事無常我怕沒機會。
若若,我喜歡你,只喜歡你,從沒有變過。
你說我挾恩求報也好,說我仗勢求娶也罷。
只要我能平安回去,總會娶你做我妻子,守你一世無憂。你等我。”
嘴裏說着铿锵有力的話,神态卻溫柔得近乎虔誠卑微。
說完自己的決定,蕭策輕輕在她冰涼的發絲上撫了撫,利落跳下了馬車。
她們的馬車走了很遠,瑛姑掀開簾子,還能遙遙看見蕭策在馬上巍然不動,癡癡目送的身影。
想想他這幾月對郡主無微不至,體貼入骨的照顧關懷。
再看看車廂裏摸着那串葉衡親自穿起,品相一般,奶白色珍珠手串,呆呆無言滿目哀傷的郡主。
只能嘆一句愛恨情癡,實在害人不淺。
舊陳歷51年夏末。
傾兩地之兵打了快一年,廣安王雖敗的再無回天之力,卻寧死不降死守兩路靠山一路臨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東川城。
月前,大興新帝命三子寧王蕭策領兵卒繼續圍困,誓要平定東川不取全功不回朝。又招漢王蘇元正帶南兵還朝,大加封賞。
荊州漢王府裏,一月來人人喜氣洋洋,氣氛比夏日灼灼日光還火熱。
蘇元正被封了世襲罔替的定南王,世鎮益州。
是興國迄今唯一的異姓王,還掌一地兵勇調度的實權派王爺。
要知道從秦武帝開始歷朝的爵位,就算嫡系皇子也都是五世而斬。
如今鎮南王可以世襲,幾乎等于益州土皇帝,真是莫大榮耀了。
不過奇怪的是,世子卻沒有同時冊立。
有傳言說定南王對幼子蘇懷真優柔寡斷,無勇無謀,很不滿。想從幾個孫子裏挑選賢才悉心培養繼承人。
消息擴散開來後,一時間王府裏守寡的四位夫人抱着孩子各有主意。身後的勢力也都開始冒頭。
如今當家的十五夫人姜明珠看着王府裏每天車水馬龍,亂糟糟的人事心思,焦頭爛額又煩躁不安。
王妃婆婆是指望不上的可她此時卻不好,不能叫小姑子若棠回來幫着解決。
因為一向健康愛笑,懂事乖巧的小姑病重,帶着丫頭仆從住到臨縣山中別莊已經幾個月了。
東江大營裏蕭策泰然自若一封封拆着桌上的信函。
文官武将一個個分立兩旁義憤填膺。
遼王在東江指揮失利,導致大軍大敗,幾乎沒有立錐之地。
喪家之犬一樣回歸京都,沒想到皇上不但不怪責反而給他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對于翻轉局勢的寧王卻只例行封賞,真是偏心,不公到了極點。
更不可想的是,皇上竟然以涼州西胡狼作亂為由,要遼王接手留在并州的鎮北軍。
那可是王爺一手帶起來所向披靡的鐵軍。
蕭策把密函一一浏覽過,只在一封‘郡主已經病愈,鎮日喂魚發呆。’的信紙上多停留了會。
掃了眼左右臣子,吩咐親衛去請外面的傳旨官進來,把桌上能調動鎮北軍的虎符痛快交付。
有外人在,多憋屈也得為王爺的面子忍着。可等那該殺的拿了虎符快馬加鞭離開,蕭策的中帳幾乎炸了營。
等他們叫到嗓子冒煙自己停了下來,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蕭策才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諸位何必心急火大,難道憑塊破牌子就真能輕易收複了我數萬精兵強将?
我是鎮北侯自然有鎮北軍,既然我是寧王了,北軍也該擴一擴了。
大哥既然想給我們軍中添裝備人手,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有大變故哦!劇透一句,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