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商場內的瓷磚光可鑒人， 反射出耀眼的光。
林小清覺得一定是這光太刺眼睛了， 才讓她有一些流淚的沖動。
“我不會有事的。”她拍着孟清禾的背， 安撫地說，“我已經想到了辦法，肯定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什麽辦法？”孟清禾問。
林小清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孟清禾聽完，當即反對：“不行。”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林小清急道， “你就信我一次！”
孟清禾看着她， 猶豫幾秒， 終究妥協：“我不能走得太遠。”
“你去停車場等我。”林小清立刻說。
孟清禾想了想，點頭， “好。”
停車場雖然信號不太好，但如果那群人要離開，一定也要經過停車場。
頓了頓，孟清禾補充道：“我最多等五分鐘。”
“五分鐘不夠， 十分鐘。”林小清摸出手機，“我給你共享位置，十分鐘後我要是沒聯系你，你就來找我。”
孟清禾抿着唇不說話。
林小清顧不上再與他讨價還價， 撥通先前已經輸入的女孩兒“爸爸”的手機號， 将手機放在耳邊，擡腿就朝洗手間跑去。
在她跑入女廁所的同時， 電話通了。
“喂。”耳機裏傳來低沉的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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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自帶混響，像是在什麽空曠的地方。
“你好， 請問是玲玲的父親嗎？”林小清胡謅了一個女孩兒的名字，帶着幾分緊張說道。
那邊頓了一下，随後驚喜地問：“你是誰？你認識玲玲？”
“是啊，”林小清笑了笑，“她現在就在市中心的萬湖商場，您看您方便過來接一下她嗎？”
沒等男人回答，林小清就開始一扇一扇地敲隔間的門，大聲問：“玲玲你在哪兒呢？我把我朋友送走了，現在正給你爸爸打電話呢！你要跟他說幾句話嗎？”
進入女廁所時，林小清就看見先前進來的那個中長發婦女正在洗手，聽見她說“把朋友送走了”，婦女關掉水龍頭，走出了廁所。
見狀，林小清微微舒了口氣。
與此同時，最裏面的隔間被打開，女孩兒從隔間裏探出半個腦袋，震驚而又膽怯地望着她。
林小清對她一笑，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你爸爸。”
女孩兒雖然膽子小，但頭腦很是聰明，瞬間就猜到了林小清的用意，立刻跑出來拿過手機。
“爸爸，”女孩兒輕聲說，“我找到一個姐姐，是她幫我給你打的電話，你現在……”
說着，女孩兒擡頭看向林小清。
林小清點點頭。
女孩兒低頭繼續道：“你現在，可以過來接我嗎？”
那邊似乎說了幾句什麽，女孩兒答道：“是啊，姐姐也是一個人，她的朋友剛剛有事離開了。”
随後女孩兒将手機拿開了些，對林小清說：“我爸爸說想答謝你，晚上請你吃飯好嗎？”
林小清一笑：“好呀。”
女孩兒咬着唇看她許久，又與電話裏的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挂斷電話，将手機交還給林小清。
林小清收好手機，拉着女孩兒退到牆角，輕輕将她攬在懷裏，低聲問：“走廊上兩個男人，和剛剛進來的女人，是嗎？”
女孩兒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聲音更輕地說：“還有一個……”
林小清覺得自己的耳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靈敏過，居然讓她聽清了女孩兒的話。
“是‘爸爸’吧？”她說，“應該在樓道裏。”
女孩兒想了想，點頭。
林小清手臂緊了緊，嘆了口氣，輕聲道：“現在就看誰更快了……”
看是警察更快，還是那位“爸爸”更快。
因為林小清先前敲了好幾個隔間的門，說話的聲音也很大，有的上完廁所的女生一出來就瞪了她一眼，也有剛進來的人奇怪地看向角落裏抱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兒，但都沒有開口問。
林小清垂着頭，平靜地任自己沐浴在別人的目光下。
先前那個中長發婦女一直沒再出現。
她确實不可能一直在洗手間裏監視女孩兒。
這個女孩兒這樣膽小，如果被監視，很有可能演不下去。
而且即便要監視，她也只能待在隔間，可若是一直待在隔間，在總體比較嘈雜的商場內，別人壓着聲音說話也完全聽不見，幹脆就讓女孩兒自己發揮。
真實的恐懼才容易引人信任。
反正女孩兒很難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林小清知道，自己因為先前被孟清禾叫了出去，應該是被放棄了的。
雖然孟清禾沒辦法對付他們那麽多人，但作為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孟清禾的危險系數仍然很高，不值得他們那麽冒險。
所以那個婦女才會立刻進入廁所，想要直接将女孩兒帶走。
後面林小清再想要重新介入以拖延時間，她就只能讓孟清禾離開。
林小清很清楚自己長的就是一張很好欺負的臉，一定能讓他們将自己再次當做目标。
就是……如果一會兒先來的是那位“爸爸”，那可能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她只能在被帶入樓梯出口之前，盡量大聲地呼救。
對面就是男廁所，肯定能有人聽見——只是不知道別人會不會出手相救。
……
所以她才不喜歡向別人求助。
将希望都寄托在別人的身上，那就不叫希望了。
那大概……是一種奢望。
沒有人會去救她。
連上帝都不曾眷顧的人，以前沒有人去救她，以後也不會有。
林小清半垂着眼眸，下巴虛虛抵在女孩兒的發頂。
她感覺自己似乎又陷入了那個死胡同。
她很讨厭自己陷入這個死胡同，因為這是脆弱的表現。
一切絕望都是源于曾有希望。
正如“沒有人來救我”這樣的想法，是源于“非常渴望有人來救我”的想法之中。
可她為什麽總是希望有人來救自己呢？
這世上沒有誰每次都能救她的，終究還得靠自己。
誰也不能救她。
“小朋友做夢的時候都在叫媽媽呢。可是媽媽不要你了，因為你是個小聾子。”
“同學也都不喜歡你哦，誰讓你是個小聾子呢。”
“叔叔對你不好嗎？叔叔給你買新衣服，給你吃糖，天底下沒有誰比叔叔更好了。”
“這麽喜歡逃跑，那你就跑個夠吧。”
“你一定要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不然就會被追上的哦。”
“小姑娘，不怕，你已經安全了。”
“媽媽愛你。”
“小清，一起嗎？”
“我來救你。”
林小清的思緒被一串鈴聲打斷。
她還沒反應過來，懷裏的女孩兒便拽了拽她的袖子，顫抖着說：“姐、姐姐……電話……”
“啊。”林小清連忙掏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上眼熟的號碼，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
——是“爸爸”先到了。
林小清等了幾秒才接起來。
“你好，我已經到了，你們現在在哪裏？”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不再自帶混響，大概是已經到了商場內部。
林小清緩緩吸了一口氣，正要報出具體位置，電話那邊突然響起一片倉促的叫聲：“你們是誰！啊——你們幹什麽！搶劫了——”
聽筒裏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不知是誰挂斷了電話。
林小清看着還在響忙音的手機，腦子有些糊。
……什麽情況？
下一刻，洗手間外面也響起了一陣驚呼與打鬧的聲音。
“你在這裏待着。”
扔下這句話，林小清匆匆跑到廁所門口，探出腦袋想要看看具體情況。
誰知沒等她看清，她整個人忽然就被拽了出去——
一聲驚叫醞釀在口中，還未發出，便聽見頭頂響起熟悉的男聲：“是我。”
林小清身體僵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學長？”
孟清禾緊緊攬着她，臉埋在她頸窩，久久沒有言語。
林小清就那麽愣愣地看着不遠處的混戰現場。
通向洗手間的過道裏，一群男生正在和兩個男人打架，旁邊一個中長發的婦女則已經被另外兩個男生制服。
廁所裏與走道外不明真相的群衆紛紛駐足圍觀，有的人甚至拿着手機錄起了像。
裏面半晌沒有等到林小清的女孩兒戰戰兢兢跑出來，看見林小清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裏，她吃驚地愣在原地。
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不久，越來越近的警笛聲終于傳入衆人耳中，人群頓時騷動起來，議論的聲音如同蟲子食草一般窸窸窣窣。
而林小清只能聽見孟清禾的心跳聲。
手探入他的外套，輕輕放在他後背上，能感受到他愈加濕潤的毛衣。
刺刺的，有點兒紮手。
林小清垂下頭，将自己的臉埋在他肩上，眼睛與鼻尖都又酸又痛。
他說他來救她。
他果然從未食言。
孟清禾帶來的人一共有十個，全是那群富二代狐朋狗友。
他還是下了樓才想起，衛軒之前說過今天會有一群朋友在這邊玩，之前還叫他帶上林小清一起，被他拒絕了。
沒想到到頭來還得找他們幫忙。
捉到的人販一共五人，除了洗手間這邊守着的三人，還有那個“爸爸”和一路的同夥。
女孩兒已經被拐一個月，今天原本是要去被“交貨”的，路過這邊時，女孩兒就說想要上廁所。
若是往常，人販們肯定不會容許她下車來上廁所，但今天要去“交貨”，不能打她，也不能把她弄得太狼狽，無奈之下，只好押着她來商場上廁所。
到了商場，看見這邊這麽多獨自出行的小女生，這夥人販子就起了貪心，逼女孩兒去騙別的女生。
林小清原本還在想，五個人販來監視一個女孩兒會不會太小題大做，後來才知道，這群人販是個大型團夥，這五個人只是其中的一個小分隊，通過這五個人，警方将他們連根拔起，發現整個團夥竟然有将近二十人。他們的拐賣對象有婦女也有兒童，多年來作案無數，其罪可誅。
不過這都是後來從新聞上看到的了。
當天，林小清和孟清禾兩人只是簡單地做了下筆錄，後續調查也用不到他們倆。
衛軒那夥人起哄想讓他們一起去玩，被孟清禾冷冷拒絕。
事情結束這麽久，他的身體一直都處于十分緊張的狀态。
林小清被他拉着，都能夠感受到他手指的僵硬。
擡眼一看，這個人的臉也繃得很緊。
他不說話，林小清便也沒說話，乖乖地被他拉着。
下到停車場，上了車，孟清禾擰鑰匙點火。
聽見發動機的聲音，林小清偏頭系安全帶。
拉着安全帶剛要将它插進孔裏，她的手驀地被孟清禾握住。
“？”林小清松開安全帶，茫然地看向他。
孟清禾垂眸看着她的手指。
車頂昏黃的燈光灑下來，落在他睫毛上。
林小清看着他，心裏莫名緊張，正欲開口，眼前陡然一暗——
孟清禾咬住了她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