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色漆黑,蟲鳴聲此起彼伏。
寶笙緊抿着唇,低着頭,急急進了內室，見到沈明珺後，拍了拍胸脯,深呼吸了兩下。見此,沈明珺輕笑了兩下,邊伸手把發髻上的銀簪取下來,邊問：“怎麽了？瞧把你吓得？”
寶笙：“小主,你別看含冬平日裏是個安靜，穩妥的，實際上不然,奴婢見她之前鬼鬼祟祟出去了,也就跟着出去了，結果轉悠了好一會兒，居然見她進了冷宮。”
“不知是不是含冬發現了奴婢,不然為什麽往冷宮去呢？冷宮死了不少人，光看着就陰森森的，奴婢瞧着都怕,便不敢再跟着去了。”
聞言，沈明珺眉心微蹙，也沉思着。
頓了頓，寶笙又說：“小主，奴婢原路折回的時候,遇到了小主未出閣在華山寺那次，去別院摘桂花時，那個一身黑衣，冷着臉訓斥奴婢的男人。”雖說華山寺之行過了一年之久，但身處深宅大院的寶笙，平日裏基本上沒見過陌生男人，裴佑雖冷，光看着都像是個不好相處的，勝在人高馬大，皮相又好，不記住都不行啊。
深明珺思忖了兩秒，“裴佑？”
“啊？”寶笙錯愕，追問道：“小主認識嗎？”
沈明珺“嗯”了一下，解釋道：“他是皇後的弟弟，也是皇上的禦前侍衛。”
“啊？”寶笙又急又慌，欲哭無淚，“那怎麽辦？小主，奴婢還跟他吵了一架，這下完了，肯定是把他給得罪了。”
“……該不會是含冬與侍衛有染？”寶笙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半晌，沈明珺沒回，而是沉聲道：“以後盯緊點，秋水閣的人不管是誰，只要有異常的行為，就繼續盯着。”
寶笙回：“是，小主。”
“不早了，出去歇着吧。”
“奴婢省得。”
一晃便到了五月初五。
Advertisement
初晨的風，微涼。沈明珺正在梳妝，忙吩咐寶笙把窗戶掩了掩，雪盞正在為其绾發，言笑道：“小主這一頭求青絲長得真好，不知令宮裏頭多少主子豔羨。”
沈明珺抿唇笑了笑，嗔，“好了，少貧，禦花園那邊差不多了，可不能去得太遲。”
寶笙眉眼帶笑，福了福身子，調皮道：“小主放心，以雪盞的巧手，不到兩刻鐘必會弄好，今日禦花園太後宴請，皇上必定也會來，小主可不能浪費了這般好容顏，被別的主子給壓了下去啊。”
驀地，沈明珺佯裝沉下臉，“誰給你們的膽子，竟編排起主子來了。”
寶笙垂下頭，雙手緊攥着衣角，低聲嘟嚷了幾句：“小主，皇上差不多有一個月沒來秋水閣了，外面的人都說、說皇上不過是圖一時新鮮，還有說得更難聽的……”
“奴婢總算是明白了，這宮裏的人一個比一個勢力，前一陣子禦膳房的管事還天天殷勤的來回跑問小主想吃什麽，現在呢，奴婢去取膳食，都左推右攔的，奴婢就是氣不過…”
雪盞厲聲打斷，“好了寶笙，別給小主添堵。”
沈明珺知道，這一月餘趙荀宣了不少人侍寝，下人們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她整天呆在秋水閣裏，沒與外人接觸，感受自然沒有寶笙她們來得深刻。
皇帝的恩寵是如此重要！！
随即沈明珺斂了斂眸子，沉思片刻，輕聲道：“雪盞，取粉霞雲錦羅棠裙來。”
雪盞餘光見沈明珺面色嚴謹，也不敢多說話，福了福身子回：“是，小主。”而寶笙低着頭，站在一旁，局促得很，懊惱剛剛逞一時口快。
總是這樣，每次都說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結果呢？
還是讓小主傷心了。
半晌，沈明珺徐徐站起來，華服加身，淡雅的氣質裏含着一絲似有若無的貴氣，讓人不敢小觑，音色如往常般溫和：“走吧，去禦花園。”
兩丫鬟忙應下。
主仆三人出了秋水閣，左轉往前走，沒一會兒，就碰見了從永寧宮出來的馬昭媛，沈明珺面色平靜，福了福身子，“見過馬昭媛。”位分低下的給高位的妃嫔行禮是規矩。
馬昭媛臉上揚着笑，“今兒個還真是巧了，一出來就遇上了沈妹妹，稀罕啊。”
沈明珺抿嘴：“馬姐姐說笑了。”
馬昭媛：“沈妹妹也是去禦花園吧，不若與本宮同行。”
沈明珺點頭，“馬姐姐請。”
兩人并肩而行，隔了會兒，馬昭媛輕笑着，語調很輕：“皇上啊，近來去了好幾次華陽宮書容華那兒，你們一同進宮的，妹妹整日都不出來，怕是還不知道吧？”
聞聲，沈明珺依舊眉眼淺淡，輕聲回：“那是皇上的自由，哪能容得嫔妾碎言碎語，再說知道與否，又不能越過皇上了去做主。”
話落，馬昭媛嘴角的笑容一僵，硬是沒從她臉上窺探出任何一點外露的情緒，确實是個厲害的。平時聽聞最多的話題就是沈德儀與秦德儀，都是新一批秀女中的佼佼者，前者低調神秘，後者張揚略顯無腦。
“沈妹妹倒是個明事理的。”
沈明珺：“馬姐姐謬贊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沒幾句就到了禦花園，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啊。
秦婉清如今就連看到沈明珺這個人，就只能想到因為她，她所受的恥辱，原本屬于她的東西一點一點被她搶過去，衣袖裏的手不自覺握成拳頭，随即站起來，擡了擡下巴，絲毫不加掩飾的諷刺道：“沈德儀還真是踩着點來啊。”
“平日裏幾個姐妹相邀，就從沒見過沈德儀出門，今兒個還以為又不來了呢？”今日不同往日，主人是太後娘娘，誰敢缺席，這話啊是變着方的挑撥太後對沈明珺的印象。
在場的人，無不是人精，目光小意的從幾人身上滑過，默不作聲。
沈明珺雙手藏在衣袖裏，放在腹部，眸子略垂，面露惶恐，正準備開口向主位上，衣着華麗，面色嚴謹的秦太後解釋。
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秦太後帶着笑，和藹可親地說：“沈家丫頭來了，快過來，哀家看看。”
話音剛落，全然嘩然。
不知是誰帶頭看了眼已經僵硬在原地，快石化了的秦婉清，丢過去一憐憫又諷刺的眼神，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接踵而去。
瞬間被打臉，還是一貫最疼愛自己的姑母，秦婉清整個人都不好了，雙手攥成拳頭，極力壓制內心騰騰升起的怒火，緊咬着下嘴唇，幽幽的目光盯着沈明珺的後背，像是要盯出一個窟窿來似的，直到嘗到一絲腥味，才徐徐松開。
這樣的場合，容不得她放肆。
沈明珺恭敬上前，行禮，“嫔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好了好了，過來哀家好生看看。”太後臉上帶着笑意，話語無奈中又含着一絲寵溺，像極了祖母見到孫女時的激動表現。
“進宮了是不是不習慣？聽惠妃她們說你一般都待在宮殿裏，不愛出來，沒關系，慢慢來，若是無聊了就來慈寧宮找哀家。”
這句話就相當于是警告在場的所有妃嫔，太後是沈明珺的後盾。
衆妃嫔臉色神色各異。
最難看的還是秦婉清，恨沈明珺恨到了骨子裏，卻又無可奈何。
雖說趙荀不在這裏，但沈明珺知道，這番話始終會傳到他耳朵裏，她的回答也極度關鍵了。
沈明珺嘴角微彎，眼眸半垂：“嫔妾謝太後娘娘厚愛，只是嫔妾喜靜，加上前幾日身子不利，便一直未曾出去，勞煩太後娘娘和衆位姐妹記挂了，皇上也一再囑咐嫔妾好好養身子。”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特別是最後一句話，無限旖/旎。
衆妃嫔的臉色一變再變。
聞言，太後收了收嘴角的笑，溫聲說：“哀家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早日為皇帝誕下龍子，就是這宮裏的大功臣了。”
“有了孩子，這越漸冷清的宮裏也能熱鬧些。”
沈明珺還未來得及接話，就聽到身後傳來：“臣妾/嫔妾參見皇上，皇上吉祥。”她怔了怔，忙轉身，也跟着福了福身子。
直到趙荀說：“平身。”
她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更不敢擡眸打量。雙手攏在衣袖裏，從未想過趙荀會在這個關節點過來，還正好是她在說不切實際的話時……
趙荀的視線從衆妃嫔身上劃過，在沈明珺身上稍作停留，片刻，轉向秦太後，“給母後請安。”
太後：“皇帝來了。”
須臾間，趙荀的視線重新回到沈明珺身上，眼裏蘊着淡淡的笑意，打量了她幾眼，意味不明地說：“愛妃可真是把朕的話記得牢牢的。”
一字一字都咬得意味深長。
沈明珺臉都紅了，也只得硬着頭皮道：“皇上是黎明百姓的天，亦是嫔妾的天。”言下之意怎能不記得牢牢的，這也算是光明正大的拍馬屁了。
不拍還能咋滴？好不容易見到一次，必須憋足了勁跟太後扯開關系啊。
趙荀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淡，嗤笑了一下。
因趙荀的到來，賞花宴上的衆妃嫔都規矩得很，了無生趣，便早早結束了。
太後淡淡道：“皇帝皇後，哀家這把老骨頭跟你們是比不起了，這風一吹，就受不住了。哀家乏了，青嬷嬷，回宮。”
“清丫頭，沈家丫頭，可願意陪哀家回宮？”話語倒是與以前無差，只是少了幾分溫和。
秦婉清再度成了矚目的中心，頓時笑靥如花，搶先一步道：“姑母沒大礙吧，清兒怎麽會不願意呢，擔心都來不及。”
衆人目光打量過來，包括太後，不再和藹可親，而是略帶審視和威嚴，壓迫之下，沈明珺垂着眸子，深呼吸一口氣，輕聲道：“嫔妾謝太後娘娘厚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