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大夫人回：“你怎麽照顧小姐的，沒看到小姐生病了，需要休息嗎？這種事還進來禀告做什麽？我看你這大丫鬟做到頭了。”
春柳驚恐，“撲騰”一聲跪下，“奴婢知錯了，求大夫人息怒。”
“小姐與二小姐感情甚好，平時來往頻繁，奴婢想着，小姐知道二小姐如此關心，心裏肯定也高興，病也好得快些。”說完還悄悄看了眼沈明珺，鼻尖紅紅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沈明珺冷眼看着，諷刺的扯了扯嘴角。
她臨死才知道春柳早就背叛她，她和王淼淼明争暗鬥的那幾年，背地裏不知洩露了多少秘密給淼姨娘，大概是從自動請纓做宋子軒的通房丫鬟，籠絡寵愛開始，就已經有二心了。
她的四個大丫鬟，習秋和寶笙是從外面買回來的，雪盞和春柳是家生子，幾人年紀相差不大，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常人。
沈明珺不止是把她們當成丫鬟，還當成親人。沒想到死了之後，看到已經被擡成姨娘的春柳在院子裏與丫鬟哈哈大笑，“我家小姐啊，從小錦衣玉食，是定國公府高高在上的嫡長女，如今卻落得這個悲慘下場，哈哈哈哈哈哈……”
“蠢笨如豬，啧。”
沈大夫人不耐煩的揮手，“去去去，礙眼得很。”
春柳松了口氣，抹了抹眼淚，福了福身子退後兩步，轉身往外走。
沈明珺靠在帛枕上，虛弱的開口，“春柳，你去叫二妹妹進來吧。”
沈大夫人輕蹙眉頭：“珺兒，你現在還病着，應當好好休息，見她做什麽？”
沈明珺笑了笑，輕聲說：“娘，二妹妹有這個心意，我自然不能将她拒之門外，到時候傳出姐妹不和的名聲就不好了。”
想通一些事情，她是迫不及待見她呢。
沈大夫人：“理是這個理，但身體重要。”
沈明珺：“娘，你就放心吧，我喝了藥，風寒定很快就好了，你趕緊回去看看妹妹，妹妹還小，定會念叨着您。”
Advertisement
沈大夫人想了想，便替她掖了掖被角，柔聲說：“好，娘明日再來看你。”又轉頭吩咐：“雪盞，你們幾個好好照顧小姐。”
緊接着迎來二小姐沈明蕭。在府裏慣會做人，人美心善，是下人們一致承認的。
她臉上挂着笑意，一襲粉霞煙羅襦裙，襯得臉蛋面若桃花，盈盈腰肢，裙擺随着步伐泛起小小漣漪，步步生蓮，款款而來。
沈明蕭聲音細柔空靈，“大姐姐，現在怎麽樣了？郎中又怎麽說？聽聞大姐姐在大雨裏跪了好幾個時辰，女兒家的身子怎麽經得起這般折騰。”
“大伯可是有答應大姐姐和宋表哥的婚事？宋表哥除了門第稍差，學問和相貌是頂頂好的，假以時日，必定飛黃騰達……對了，連枝，還不把我親手給大姐姐做的粉藕蓮子羹端過來。”
連枝笑盈盈的從食盒裏取出來，邊說：“大小姐，這可是我家小姐親自去小廚房做的，做了好幾個時辰，做了好幾碗都不滿意，要不是奴婢幾個勸着，大小姐看的是心意，才不會管是蓮子還是圓子。小姐必定還在小廚房不願出來，做三天三夜都不滿意呢。”
沈明蕭笑盈盈的嗔了丫鬟一眼，“連枝，多話，沒大沒小。”
連枝調皮的吐了吐舌，而後瞟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沈明珺，小聲友好的說：“雪盞姐姐，麻煩你端給大小姐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沈明珺抿嘴笑笑，不說話。
換作上輩子的她，聽到這番主仆的話必定會感激不已。
而如今，沈明珺徹底清醒了。重活一世，必定不會像上輩子的少女時期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嫁人後明争暗鬥了幾年，腌臜事也見過不少，但比起她死後，與後宮争鬥的伎倆一比，簡直上不得臺面，即使妃嫔的手段再高明，卻也比不上皇帝的一根手指頭。
連同床共枕的人都能代替，下了床還能濃情蜜意，寵妃懷了孩子，那股欣喜勁一般人演不出來，暗地裏卻配合其它妃子搞死肚子裏的那塊肉，緊接着把靶子打入冷宮。
一環又一環，環環相扣，江山盡在掌控之中。
後宮與朝政緊密相連，皇帝是選擇了一條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路啊。
想到這，沈明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皇帝如今還是個傀儡皇帝，正是韬光養晦的時期，她得叫父親站在皇帝這邊。
唉，這件事也需從長計議啊……
不然，父親定會把她當成是腦子燒糊塗了，一女兒家怎敢妄論朝政。
稍會兒，她擡頭看了看眼前神色不明的沈明蕭，沈明蕭永盛七年選秀會入宮，無論再聰明再會做人，永盛九年也不過落得三尺白绫的下場。
一時竟有些憐惜。
“二妹妹，辛苦你了。”沈明珺接過雪盞遞過來的瓷碗，吃了兩口，放在雪盞手裏，接過寶笙的手帕拭了拭嘴角，臉上挂着笑，輕輕柔柔的說。
沈明蕭坐在杌子上，眼裏水光潋滟，回：“不辛苦，只要大姐姐喜歡，能早日好起來，妹妹就放心了。”
“二妹妹費心了。”
“大姐姐別這麽客氣。”沈明蕭輕輕捂嘴笑着，“莫得讓丫頭們看了笑話。”
沈明珺又笑了兩下。
隔了會兒，沈明蕭看了看左右，輕聲說：“大姐姐可否讓丫頭退下，妹妹有幾句體己話想說。”
聞言，沈明珺看了看一屋子的丫鬟，內室只有大丫鬟能進，也就只有雪盞，寶笙，習秋，春柳，加上沈明蕭帶來的連枝，夕照。
她斂了斂眸子，回：“二妹妹，有什麽你就說吧，不礙事。”充其量也不過是跟宋子軒相關的。
沈明蕭猶豫了片刻，接過夕照手裏的一封信，遞過來，“大姐姐，這是宋表哥的小厮送過來的，囑咐我一定要親手給你，可見你在宋表哥的心裏的重要性，小厮說宋表哥這些天也不好過，茶不思飯不想，每天就給你寫信，寫了又撕掉，反反複複……”
沈明珺定眼看着信，沒伸手接。
沈明蕭詫異，又往前遞了遞，喚了一聲，“大姐姐。”
沈明珺反推回去，沉聲說：“希望二妹妹不要再在我面前談有關宋表哥的事了，那是我年少不懂事，如今已明白，你我都是閨閣女子，這種來往有損名聲。況且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容得我們擅自做主。”
“希望二妹妹也能跟外男保持距離，污了名聲就不好了，沈家的女孩必定都受牽連，到時候二妹妹又如何自處，如何過意得去。”
“寶笙，還不把信拿過去銷毀掉。”
簡簡單單，輕輕柔柔的幾句話把沈明蕭敲得當頭一棒，愣在原地，陌生的看着床上那個笑意盈盈，臉色有些蒼白的沈明珺。
這話說得還是她的錯了？到時候沈家姑娘的名聲有污，是她的錯？她、她她怎麽有臉，沈明珺怎麽有臉這般說，跟宋子軒情投意合的是她沈明珺，誓死要嫁給宋子軒的也是她沈明珺，不惜身體跟父母抗争的也是她沈明珺……
把黑的說成白的，不否認，這番話說得漂亮，不過也太不要臉了些。
這不是她認識的沈明珺。
沈明珺什麽時候有這腦子了？
沈明珺眼底蘊着淺淡的笑意，不放過沈明蕭臉上一幀又一幀的微妙表情。果然如她所想，沈明蕭的心思深着呢，沈二叔也是個自負且野心勃勃的人，一邊瞧不起大房和三房，又一邊埋怨祖母偏心，不公。經常撺掇着沈二夫人三天兩頭的小鬧一番，還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把戲。
甚至有一次，差點把祖母給氣病了。
她雙手放在太陽穴處，按了兩下，“二妹妹，我有些困了。”
沈明蕭回過神來，還帶着一絲懵狀，站起身來，心不在焉地說：“好，好，那大姐姐好好休息，妹妹明日再過來。”
轉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定定的看着沈明珺。
沈明珺迎上她打量的目光，淺笑嫣然，“二妹妹還有事嗎？”
沈明蕭已經将情緒調整了過來，“大姐姐剛剛所說，是心裏話嗎？還是不得已為之，宋表哥曾說只要你們堅持，努力，必能遂了願。”
“大姐姐有什麽苦衷盡可說出來，又何必這般傷了宋表哥的心。若宋表哥知道了你這般想法，還如何活得下去？”
沈明珺嘴角微微勾，語調淺淡，輕柔，波瀾不驚，“這般就活不下去了，又怎會是良人？”
沈明蕭被怼得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