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喬茜的眼皮顫了顫, 睜開了眼睛，然後, 她就看到傑伊抓着自己的手, 一臉驚喜地望着自己，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傑伊……”她張了張嘴，發現喉嚨幹得厲害。
“喬茜，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少年小心翼翼地問道, 像是對待一件脆弱的稀世珍寶, 語氣溫柔得讓人心都開始發顫。
“傑伊……”喬茜沒有回答，只是小小聲地重複着傑伊的名字, 語氣裏的委屈清晰可聞, 很快, 眼淚就從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傑伊手足無措起來。
喬茜還是沒有說話，而是起身蹭了過去, 一把摟住了少年的腰, 小臉埋在他懷裏使勁蹭了蹭。
“喬茜……”傑伊有點搞不明白, 但感覺到前襟傳來了涼涼的濕意, 他還是反手摟住了她, 撫過她的長發, 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抽泣不止的她。
過了好一會，喬茜才停止了抽噎，同時也放開了抱住傑伊的手。
傑伊也放開了她，微微俯身, 看着她的眼睛。小女孩剛剛哭過的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挂着淚珠，楚楚可憐的樣子。
傑伊伸手幫她擦去了眼睛的淚珠，怕驚擾到她似的，輕聲問道：“感覺很難受嗎？”
“沒、沒有。”哭出來之後，喬茜壓抑的情緒釋放了出來，感覺好多了，這會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她舔了舔因為哭泣而越發幹燥的嘴唇，眼神閃爍地說道：“我……我有點口渴了……”
“那好，你別亂動，我去給你倒水。”
喬茜乖巧地點了點頭，原本白裏透紅、氣色紅潤的小臉蛋因為虛弱而蒼白，甚至有點凹陷下去，顯得可憐兮兮的，看得傑伊一陣心疼。
傑伊又讓她躺了下去，然後轉身去想要倒水，結果發現水壺裏的水已經見了底，他連忙提着水壺出了院子。
喬茜側頭靜靜地目送傑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她才收回視線，轉而又盯着天花板發呆。
接着，她還是撐着軟綿綿的身體坐了起來。
靠坐在枕頭上，她伸出小手，望着手心處，心念一動，一根縮小版的迷你葡萄藤憑空冒了出來，碧綠青翠，顯得嬌小而可愛。
不是幻覺啊……喬茜望着手上的葡萄藤陷入了回憶。
她其實對自己暈倒過去的事情是有印象的，但是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只記得腦袋一疼，然後眼前一黑，她又進入了意識空間之中，跟上次不同的是，她在意識空間中的意識體已經完全變成了五歲小女孩的模樣。
她也記起了沒有昏迷前，記憶斷層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好像真的完全變成了小喬茜，遺忘了自己的前世，遺忘了關于前世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和朋友，包括她最敬愛的爺爺奶奶，也包括為什麽會來到奇跡世界。
想起來就是一陣後怕和心驚。
确實，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一直很努力地想要融入其中。因為有了重要的人，所以對于這件事，她的接受力良好，而且這個世界是這麽有趣而新奇，她也漸漸地喜歡上了這裏。
可是，她與其他人，終究是有所不同的，雖然前世的一切塵緣已了，但她還是不想全然忘記，那可是構築她整個生命所不可或缺的部分啊，她怎能忍心丢棄呢？
即使已經回不去了，她也想要保留一份對前世的念想。
況且，前世的記憶，特別是關于那本書的內容，還有系統賦予她的幸運光環，幾乎是她現在最大的依仗。
這個世界是如此危險，新奇好玩的同時也處處潛藏着危機，傑伊又是那樣一種體質，失去記憶又傻乎乎沒有任何戰鬥力的她，大概只會變成傑伊的拖累吧？
所以，當一進入意識空間，記憶再次回籠時，她是如此慶幸和感激。
不過，當看清自己的模樣時，喬茜就想起了系統跟她說過的——靈魂與身體正處于融合狀态的事情。
她當時沒放在心上，覺得對她影響不大，可是她完全沒想到，這居然會導致她失去記憶！
因為第一次見面時的慘痛經歷，喬茜第一反應就是——系、統、又、在、坑、她、了！
一口氣沖上胸口，她氣急敗壞地在意識空間中大聲呼喊，想要質問坑爹的系統，結果她喊到喉嚨都幹了，系統還是遲遲沒有出現。
等冷靜下來，才想到，她那時候連與系統有關的所有事情都忘記了，以系統三句不離任務的尿性，大概不太可能是它搞的鬼。
所以，喬茜決定先放過它。
意識空間裏黑漆漆的，靜悄悄的，呆久了，喬茜覺得悶得慌，但是她怕一出去，又失憶了怎麽辦？
想到自己昏倒前，傑伊就在她身邊，喬茜又開始擔心，如果她一直不醒的話，傑伊會不會吓壞了？
衡量再三，喬茜還是決定出去瞧瞧，興許不會有事呢？意識空間與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她才進來這麽一小會，大概出去了，也就過了幾秒鐘的時間吧。
然而，下一秒，她樂觀的心态蕩然無存，她發現——自己居然出不去了？！
這是何等的卧槽！
喬茜急了，她一遍一遍地嘗試着。平常只要她集中意念在腦海中下達“出去”的命令，就能輕易離開意識空間。
然而，此刻無論她如何集中精神，如何下達命令，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很着急，但是着急并沒有用。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系統，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她想着，既然第一次的時候被她誤打誤撞地找對了方法，那這一次應該也是可以的。
可是，她發現她太天真了，這一次的情況有點不對勁。看起來廣闊無垠的意識空間，她只是嘗試着想要向外探索，卻不知道觸碰到了什麽，她竟然一下子被彈了回來！
她記得第一次的時候，她并沒有遇到這種阻攔！
喬茜這才開始感到害怕，周圍黑壓壓的一片，像是随時都會壓到她身上似的，讓她莫名地恐慌起來。
“出去！出去！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
最終，在不知過了多久，嘗試了無數種方法都失敗之後，喬茜的情緒已經接近奔潰。
她抱膝坐了下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她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孤獨。
一個人待久了，就會開始胡思亂想。
要是一直出不去怎麽辦？難道她要一輩子呆在這裏嗎？不，她不要！喬茜用力地搖着頭。
現在的她只想着，失憶就失憶吧，只要能出去就好！她真的一點都不想一個人呆在這個鬼地方！
幽靜神秘的空間裏，滿臉淚水的小女孩抱着膝蓋獨坐着，小小聲地抽泣，她的哭聲在空間裏面回蕩，顯得詭異而凄涼。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臉上的淚痕都已經變幹了，抽噎也止住了，整個人看起來呆呆傻傻的。
“吶，系統君，小6，你出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不會罵你的……”
喬茜擡頭，對着虛無的上空喃喃自語道。
她覺得一個人呆在一個幽閉的空間裏，時間久了，真的很容易心理變态。
因為實在太無聊，她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而意識空間雖然給人感覺挺大挺空曠的，但烏漆抹黑，什麽也看不見，實在很容易讓她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
她真的悶得發慌，完全感覺不到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一天？兩天？一個星期？一個月？沒有任何的參照物，她感覺不出來。
而作為一個意識體，喬茜就算閉上了眼睛也睡不着啊，她記得她明明在前世的電視劇裏看到過，就算鬼魂也是要睡覺的！
一想到鬼魂，黑漆漆的空間，似乎變得更加陰森恐怖了。
而且，喬茜發現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聽，隐隐約約似乎有人在跟她說話，聲音飄飄缈缈，若遠若近，還偶爾發出像小孩子玩鬧的嬉笑聲。
細細一聽，又好像不是幻聽，而像是真實存在的！喬茜一下子感到毛骨悚然，她緊緊地抱住膝蓋，希望能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卧槽，為什麽她的意識空間裏會有小孩的聲音？！這明顯不是她發出來的啊！難道是系統？！喬茜驚恐的表情一頓。
“小、小6，你、你不要這麽、這麽吓人好不好？你這樣子，我、我可要生氣了哦！”
喬茜結結巴巴地說完，然而那個聲音并沒有變小，相反，那孩子清脆悅耳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地在意識空間裏回蕩起來，而且回聲越來越響。
“啊——！！！”
喬茜被這詭異的聲音吓壞了，尖叫一聲，一下子把臉埋在了膝蓋上，雙手捂住耳朵，假裝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見。
小孩的笑聲漸漸停歇了，就在喬茜暗自松了一口氣，以為沒事了時，她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點了點她的肩膀。
臉埋在膝蓋上的喬茜，緊閉的大眼睛瞬間睜了開來，她的身體已經徹底僵住了。
為什麽她的意識空間裏，除了她，會有其他會動的東西？！
喬茜小身子抖了抖，越發害怕得不敢擡起頭來，她保持着低頭埋膝的動作，往左邊悄悄地挪了挪。
過了一會，她感覺肩膀上又被點了點。喬茜又往左邊快速地挪動了一下，這一回，那東西似乎已經反應過來，又快速地點了點她。
喬茜不死心，繼續挪，那東西就繼續點，如此循環，雙方好像已經忘記了初衷，開始較起勁來。
最後，喬茜在即将碰到那道會将她反彈的阻隔前，停了下來。
因為她聽到了對方的輕笑聲，這讓喬茜忍無可忍，她一下子擡起頭來，然後她就看到了一根綠油油的藤狀植物，搖頭晃腦地直立在她面前，她呵呵了兩聲，然後毫無征兆地尖叫了起來。
原本靜悄悄的意識空間裏立刻回蕩起了小女孩高分貝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植物它自己會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明所以的，那根植物也跟着尖叫了起來。
喬茜噎了一下，又再次提高了分貝。
“啊啊啊啊啊啊啊！”植物它沒有嘴會叫！！！
此起彼伏的尖銳童音回蕩在意識空間裏，給原本寂寥的空間添上了幾分熱鬧。
過了許久，喬茜已經停了下來，然而那根光禿禿，有點像葡萄藤的植物還在兀自尖叫着，聲音像娃娃的叫聲，稚嫩卻刺耳。
喬茜這會已經沒那麽害怕了，相反還覺得那叫聲有點煩，她揉了揉耳朵，覺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裂了。
“喂，你不要再叫了好不好？”喬茜口氣有點不好。
聽到喬茜的話，那根光禿禿的葡萄藤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開始“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叫了起來。
明明沒有嘴巴，怎麽還能叫得這麽大聲？
喬茜煩躁地皺起了眉頭，她最讨厭聽到小孩子的尖叫聲了。她爸爸的兒子，就喜歡一邊拍打着身邊的東西，一邊對着她尖叫，搞得她有一段時間特別讨厭小孩子。
一股暴戾的想要毀滅一切的情緒突然湧上心頭。
“閉嘴！”小女孩氣呼呼地吼道，然而葡萄藤并沒有理會她，還叫得更歡了。
“我叫你閉嘴！”小女孩更加生氣了，她一把抓住那根尖叫不止的葡萄藤，在掌心中使勁揉了揉，然後用力向遠處扔了出去！
娃娃的叫聲戛然而止，空間裏又一下子恢複了寧靜。
喬茜微喘着氣，努力地壓抑着自體內不斷冒出來的暴戾情緒，她覺得自己此刻的狀态很不正常，平素的她不應該這麽易怒的。
這令她想起了原來的喬茜小姑娘，不就是這樣暴躁易怒的脾氣嗎？難道又是靈魂和身體融合的不良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她絕對不能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這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此時，喬茜想起了前世作為老中醫的爺爺教導過自己的方法，她一直不以為意，現在卻想了起來。
她盤膝坐了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然後閉上眼睛，試着用冥想的方式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
過了許久，等她終于不再受那股暴戾情緒的影響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然後，她就看到那根光禿禿的葡萄藤，又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葡萄藤扭巴着身子，一股親近又帶着點小委屈的情緒傳遞而來，讓喬茜不禁內疚起來。
“吶，對不起啊。”喬茜撓了撓臉，她是個知錯就改的好孩子，“我剛剛不應該吼你，還把你扔出去。”
葡萄藤似乎聽得懂喬茜說的話，它頗有靈性地別過頭，裝出一副“我很生氣”的樣子。
別問喬茜是怎麽從一根光禿禿，連五官都沒有的葡萄藤身上看出它的表情動作的，只能說這根葡萄藤是一根與衆不同的葡萄藤！
喬茜這會已經完全不害怕了，反而覺得這葡萄藤挺可愛的，這是傲嬌了嗎？喬茜沒有說話，就默默地看着它作。
見喬茜居然沒有過來哄它，葡萄藤又偷偷地“瞄”了喬茜一眼，卻被喬茜逮了個正着。
葡萄藤左右扭了扭，見喬茜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它忍不住朝喬茜撲了過來。就在喬茜以為它要發飙或者怎樣時，它居然湊到她臉頰上，輕輕地蹭了蹭。
一股喜悅的情緒傳了過來，喬茜不禁咧開了嘴。
她輕輕地将葡萄藤扯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誰知它居然扭扭身子，一下子纏繞在了她的食指上。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喬茜盯着纏在她手指上的葡萄藤問道，然而那根葡萄藤并沒有回答她，只一味地傳來喜悅的情緒。
“你不會是葡萄樹精吧？除了啊啊怪叫，你就不會說別的話了嗎？”喬茜想起了昏迷前接觸的那棵葡萄樹，覺得有很大可能。
不過這小家夥，光禿禿一片葉子都沒有，與其說是葡萄藤，不如說是葡萄樹芽。
“嘿，你有名字嗎？”
一股疑惑的情緒傳來，喬茜知道它大概是沒有名字的。
“那以後就叫你小芽吧！”喬茜對取名字這種事情，似乎特別的樂衷。
“芽芽？”葡萄藤輕輕地重複了最後一個音節。
它似乎只能說出單音節的發音，但喬茜覺得它只要不大聲尖叫，那軟綿綿的小奶音簡直萌炸了！
“嗯，小芽。”喬茜應道。
“芽芽~”“芽芽~”“芽芽~”
小芽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它一直重複着，一點也不覺得厭煩的樣子。
有了葡萄藤小芽的陪伴，喬茜即便在意識空間裏，也不覺得孤獨寂寞了。
在意識空間裏，她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速，又一直出不去，她只能靠逗弄小芽打發時間。
而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小芽居然慢慢長出了一小片葉子，嫩綠嫩綠的，發着瑩瑩的綠光，特別可愛。她忍不住親了它一下，惹得小芽一陣咯咯的輕笑。
又不知過了多久，小芽已經長出兩片葉子了，就在喬茜以為她将要一輩子困在意識空間裏的時候，她突然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因為有小芽在，她也沒有那麽害怕了，仔細一聽，好像是傑伊的聲音？
她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傑伊的聲音了，剛一聽到時，她差點沒認出來。
少年那溫柔而真切的嗓音，讓她忍不住癟嘴哭了出來。
喬茜覺得，就算是幻聽也好，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她才知道自己多麽想念他……
“我想出去……”
喬茜喃喃地說出了口，當時的她也只是随口一說，畢竟試了那麽多次了，她已經徹底絕望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竟然真的醒了過來！
所以，一醒過來，看到傑伊就在自己身邊，她才會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緒。她不知道現實到底過去了多久，但在她的感官裏，她真的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傑伊了。
被喬茜捧在手上的小芽，懸浮起來，用它剛長出來沒多久的小葉子碰了碰喬茜的臉，像是在安慰她。
喬茜笑了笑，然而突然間，她的笑容僵住了，然後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腦袋。
她感覺冥冥之中，有一雙手，在撬開她的腦袋，硬生生地想要剝離她的記憶。那是一道她完全無法抗衡的力量，威嚴而不容違背！
小芽感受到喬茜的痛苦，焦急地圍着她亂轉，發出“茜茜，茜茜”的聲音。
然而喬茜已經沒有精力回應她了，她的雙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狀似癫狂地忍受着，抵抗着……
“茜茜，茜茜……”小芽的小奶音不停地叫着，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它微躬着身子，像是在憋着什麽，很快的，一團柔和的綠光從它的芽尖冒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察覺到不對勁的傑伊也跑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