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十三歲。陸汀努力回憶這個年紀,是十年前了,舒銳十三歲的時候,他自己還是個不到十歲的煩人精,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待在陸芷旁邊看她寫高中作業,或者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看圖鑒書,神游天外之間,想着離家出走的事情。
當時父親和那位老朋友,也就是SHOOPP創始人、舒銳的科學家父親已經鬧掰了好久,SHOOPP完全退出Lotus公司的跨國體系,已經單幹了幾年。但這并不影響兩家孩子之間的關系,确切地說,是獨子舒銳與陸家之間。
他還是經常拜訪,穿着适宜的衣裳,保持得體的禮貌,送陸秉異伴手禮,聽陸岸在餐桌上高談闊論,稱贊陸芷的新發型,再把大部分時間用來和陸汀一同消磨。他經常挑剔陸汀的種種行為,例如用拿反刀叉,又如念錯拉丁詞組,卻也會在有其他客人來訪時罵走偷偷拿陸汀取樂的大孩子。也只有舒銳在的時候,陸汀才願意從自己栖身的小窩裏鑽出來,偌大的家宅終于能暫時成為樂園。
他們喜歡拿着仿真光劍在走廊裏追打,跟比自己小上三四歲的小孩動手,舒銳還是很少能占到便宜,于是他經常一臉氣急敗壞地把光劍丢掉,坐到一邊聯系來接他的飛車,就等幾分鐘後陸汀端着水果和飲料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他有沒有被打疼,能不能晚點走——這樣舒銳就能一秒消氣,并在下一次陸汀發出邀請時,不長記性地再拎起光劍。
這些小事只要去回溯,那就是沒完沒了的,它們并列在陸汀腦海中劃過,企圖拼出某一年完整的輪廓。
陸汀想起舒銳不曾到訪的幾個月。那對他來說是段壞日子,之後舒銳又尋常地回來,沒有解釋,和之前也沒什麽不同。他從沒跟陸汀提起過自己的分化期,陸汀也沒在意過他的性別,當然不會察覺到,就是從那時起,舒銳開始以Alpha自居,也用針對Alpha的所有标準來要求自己。
看着屏幕中的那頂紅發,陸汀的思緒已經吊到了一根線上。
“現在想想,我當時就是個膽小鬼,”舒銳自顧自說道,“知道自己是Beta我哭了一夜,我的爺爺、爸爸,把紅頭發傳給了我,為什麽沒把性別一塊給過來?為什麽陸岸那種蠢貨就能是Alpha?名正言順地被栽培,被寄予厚望,被戴上’強者‘二字,以後也名正言順地繼承他那個Alpha老爹的位置——你知道的,陸醫生不在考慮範圍內,你也不在,你爸和我爸一樣覺得只有他們那樣的高大魁梧精力旺盛的男性Alpha以後才能接住他們的擔子,什麽主力,什麽棟梁,不都是形容Alpha的?那我這個連信息素聞起來都像下午茶的Beta是不是太溫和太平庸了。我拿幾個學位看他們的會議錄像鑽研到幾點是不是也都沒有用了。可也不對,我爸那麽老了,他只有我,不指望我他又能怎麽樣?把SHOOPP交給別人嗎?當時的我想不通這個道理。我就覺得他肯定會很失望,這也沒錯吧?”
陸汀已經能夠具體地想象,十年前消失的那段日子,舒銳對自己做了什麽。
“反正我爸也不回家,我是在學校領的結果,老師們真的很好,把這種破事當成小秘密,塞在信封裏交給我們。那就秘密地給自己換一個咯,不是什麽高難度手術,坐在椅子上,把腰和椅背綁在一起就不會亂動,機械臂和攝像頭都在我後面,我用手柄操作就好,只是這樣不能打麻藥,讓我手有點抖。也算是我第一次對活人做臨床手術吧,”說着,舒銳又端起了咖啡,就像是想要擋自己嘴角的表情,“新的味道,我選了松香,因為聞起來很讓人清醒,誰知道到我身上就會變得那麽淡。然後我大病了一場,也留了一道疤。”
“陸汀你發現了嗎?我很喜歡穿高領,不喜歡剃後面的頭發,現在你也明白為什麽了。不過可能你就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們太熟了,看什麽都習以為常。”舒銳眯眼瞧着鏡頭,就像在和陸汀對視。
“我注意到了!”陸汀脫口而出,“我要問了,你肯定會說這是意式優雅你懂什麽。”
幾乎是同時,舒銳又道:“不過就算你問我,我也會說你不懂我的品味。這件事到現在也只有你知道哦,當時的保健老師早就死了,你現在和鄧莫遲在一塊?那就是你們兩個知道。憋着秘密的感覺很好,但我也累了,我想在死之前……多少讓你對我多一點了解吧。我希望你多活幾年,到很老的時候也記得有我這麽一個,”他忽然笑了,笑得有點調皮,“有我這麽神奇的一個變性人!做這些其實沒什麽意義,就算還是個Beta,我也會有現在的能力,喝紅茶的時候也不會因為心理原因反胃,但我走到這個位置的路可能比現在麻煩很多,所以也沒必要談後不後悔了。”
“哦,我又猜到了,你這個戀愛腦,你肯定想問何振聲的事,你一直想和我聊聊我的感情問題對嗎,”舒銳還是笑着,眼睫卻垂下來,比方才多了點溫柔,語速倒還是很快,“我十三歲的時候當然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我愛上的會是個只對Alpha感興趣的家夥,這算不算一種命中注定啊。但這也讓一切的開始就是個謊。有幾次我想跟他說實話,到最後都是不敢說。真是不像我了。和他牽扯不清的那些人我查過一遍,每個都是漂亮優質的Alpha,平時趾高氣昂,在他面前下跪,相比之下我除了比較能忍之外沒什麽特色,他要是都知道了,和我說句’行吧拜拜‘我就完全沒辦法了。所以我告訴他說我那道疤是我壓力大自殘割的,因為讨厭自己的味道。其實這也不算完全在騙他吧?無論我以前是什麽,現在我就是有Alpha的腺體和信息素,所以生理意義上我就是Alpha,我天天這麽說服自己。”
哦,這溫柔原來也是落寞。
“何振聲并不愛我,我也不需要。和他認識六年,在一起的時候一直很開心,夠了,”舒銳又抿了抿唇,說起這些他好像鼓足了不小的勇氣,“所以你不要一直對他抱有那種偏見,覺得他對不起我。我也不打算跟他告別,有些話告訴別人很容易告訴他就很難,就像臨死還要給人找不痛快似的。他居然回了都城,沒跟你們一起走,警察已經發現了,但是還沒把他抓住。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如果你們方便,就去幫幫他。”話畢他低頭看着杯口,靜了一會兒,又驀地把眼擡起來,也露出了笑,“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以前我老讓他喝紅茶,他不願意,我就強迫他喝把他所有杯子都塞上茶葉,我說很貴,他就不浪費。到後來他好像真的習慣了。但那個牌子就快要停産,我買了十箱寄到他的住址,不知道他現在全球通緝的,到底能不能收到。就當告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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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汀聽到自己心裏那根線緩緩絞緊的聲音。這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非常佩服的人,現在就這樣把遲了四小時的殘影放在他的面前,和他說,自己馬上就要被處死。
也做好了走的準備。
陸汀又轉過臉,看向鄧莫遲,鄧莫遲沒有犯困,也沒有吃牛肉,也不是打量雜物般那種近似觀察的神情。
鄧莫遲好像也感覺到了某種遺憾。
“我說太多廢話,已經十分鐘了,等判決書下來了差不多就能即時行刑,我還得抓緊時間把自己收拾利索一點。你記得有一年的化裝舞會,我扮了個吸血鬼,他們都說我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嗎?我就準備穿那套衣服走,”舒銳清了清嗓子,都城時間是正午,他一偏頭,紅發就熠熠生光,“唉,自言自語真的會上瘾。我不說以前的事了。你現在最想知道的一定是我為什麽會被判死刑,這很簡單,因為我把SHOOPP拆開,拿走了自己的那份分了出去,這些都合法,當然誰也管不了我。但那些人拿着我的股份很快就能把路上的銀行都取空,我這就是不經備案擾亂了公共秩序,有由頭可以拘留了。況且現在群情激奮,移民死那麽多人,大家都已經相信了,也都看到SHOOPP摘不幹淨。很多相關官員都在被處置,我也不例外,我可能是打頭陣的那個,捐錢是僞善,死刑是活該。”
“不是你爸的主意,更不是你哥,是議會被我惹毛了,要收拾我,所以你也別有太大心理壓力,小時候那樣真的不行,聽到了沒?我可不想因為跟你說了這麽些亂七八糟的待會兒就在鬼堆裏見到你,問你怎麽死的,你說你終于自殺了,”舒銳調侃道,“我當鬼是因為真的活得太累啦,千萬別琢磨救我的事,我們在歌劇院下面看到的那些,我的教授,還有我師姐,我動不動就想起他們,還是挺難過的。可能是該去見上一面了。”
“所以,正式說個再見,”陸汀很少看到舒銳把腰杆連着肩頸都立得這麽筆直,只聽他又道,“提前一個多月祝你十九歲生日快樂。”
話音一落,光影就熄滅,一行“SHOOPP INDUSTRY”出現在畫面最後。白底黑線,略有傾斜的粗體字,這是舒銳辦公室傳出的一切視頻文件最後共通的幾秒,程式自動添加,他自己也喜歡,從不想删減。
如果全速前進,餘下航程還有兩個半小時左右,可這段留言已經是四小時之前,新聞在留言後接連播報,舒銳的判決的确在三個小時之前已經下達,太空活埋,當天執行。
鄧莫遲迅速把相關一切都檢索出來,還巧妙地進入了內部頻道,得以觀看刑場狀況。這就好比一場直播,在那被稱為“港口”的行刑地,許多流放艙箭在弦上,被發射器底座固定,張口等着吞入犯人。
執行時間還剩兩個多小時,人在刑場外圍了一圈又一圈,都是很激動的樣子,陸汀也聽不清他們是在痛哭,在議論,還是在興奮地笑。他完全沒有在行刑前趕回去的把握,試着聯系陸芷,毫無回音,撥響何振聲的通訊碼,又留下很多條留言,同樣石沉大海。
接下來就是無比艱難的一百多分鐘,那感覺就像隔着一堵高牆,在無人區把速度開得再快也無法和遙遠的城市建立聯系。看着時間分秒逼近,格外公平,從不能拉長或收緊,就像看着舒銳一點點沉入水面,那種完完全全的無能為力。陸汀甚至想過,幹脆讓鄧莫遲把舒銳和行刑隊都控制住,那扭轉局面就是眨眼間的事,可又覺得不對,都是剝奪別人選擇的自由,又和先知有什麽區別?舒銳說他很累,想死,逼他活着是不是更殘忍?更何況那還會讓鄧莫遲又一次承受重壓,痛不欲生。
可要陸汀在這裏遙遙相望,袖手旁觀,同樣也做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得快點趕回去。
鄧莫遲沒有說什麽,和他擠在一張駕駛座上,緩緩捋他的發旋,陪他度過這艱難的時間。
舒銳在距行刑時間十分鐘的時候出現在畫面中,當真穿了那身吸血鬼的行頭,也當真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和他一起的還有四個戴橘紅手铐的犯人,各個都穿得整潔,之前是有身份的人,死前也不想狼狽。雨還是沒有停,但在這早就極為成熟的航天技術之下,發射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停止。舒銳相當從容,是犯人中最為心平氣和的那一位,對準他的鏡頭和閃光燈他早已習慣,這次卻不曾像往常那樣去看上一眼。他在特警的協助下坐進狹小的流放艙,層層圍觀的人群并未因暴雨而流失,此時更是已經完全沉入了安靜。
又當他任特警關上入口,把本就密封的艙門又鍍上一層金屬封條,人群突然噓聲四起。
“放了他!”有人喊出了聲。
“該死的不是他,”垃圾被丢上警察圍出的人牆,“他幫了我們,讓我們有飯吃!”
這些嚷嚷一聲激起一聲,馬上就遍布這片刑場的所有角落,蓋過了把人淋透的雨。舒銳也有猜錯的時候,人們不是全都盼着他去活該地死,可他坐在密封艙中,只能看見外部的亂,不再能聽見一句為自己而說的話了。
流放他的棺材準時發射,輕便的設計,簡直不像是能放到大氣外的東西,不過它本身就不用堅持多久。
這也是在陸汀穿越了半個地球到達近海,距都城不到五十公裏都城時。
陸汀觸手可及地目睹了他的離開。
五顆流放艙消失在晦暗雨天中,事實高度的檢測結果投放在刑場的大屏幕裏,又過了幾分鐘,人群還是沒有散開的意思。暴力倒是開始了,平民和特警之間,好像都覺得這僅是一場目送,重量遠遠不夠。陸汀的持續聯系也在此時終于得到了回複。
“我到了。”何振聲罕見地帶了點喘,“你的十幾個同事把我追了全城。”
陸汀盡全力沒有顫抖,捏着手環,卻說不出話。
“他是已經走了嗎。”何振聲又問。
“是。”陸汀哽咽,字咬得相當實,因為稍微不留神就有可能演變成嚎啕,“你沒有看他最後一面,你錯過了。”
何振聲噤了聲,舒銳是如何被扔進宇宙的,他的确沒看到。但他見過裝死刑犯的飛行器,被他們稱為“棺材”的那種。是純透明的,裏面沒有循環供氧裝置,占最大分量的是一節氫艙,存放流放艙的動力,即将把死刑犯們徹底從這顆星球甩脫。
與其說是流放,不如說是活埋,人死的各有快慢,能保證的是都不能回來,都不能活。何振聲慢慢地想着,簡陋環境下,艙裏的人經歷巨大痛苦脫離大氣,擺在面前的就是個倒放的沙漏,眼睜睜看着生命流走,自己殘喘在一趟沒有目的地的旅程。等耗光了僅有的那點氧氣,或是等那短效穩壓裝置罷工,流放艙裏的人就會立刻斃命,和集體處理的那些受了核污染無法銷毀幹淨的屍體沒什麽不同,和他自己在飛行故障中喪命的家人也類似,永遠地保持原狀,飄浮在宇宙中。
陸汀的聲音顯然在強打起精神:“他最後給我發了個視頻,他說他接受現在這樣的結果。”
“猜到了。”何振聲擠在人群中,也不顧自己為了僞裝戴的劣質面具正被酸雨泡軟,拼了命地想離那些空掉的發射臺近一些,這樣說道。
陸汀又靜下來了。
何振聲也擠到了前排。不知道把舒銳發射出去的是哪一個位子,會是哪個,給我站出來。他這樣想着,莫名燒起了怒火。之後的一段時間,何振聲插着口袋發呆,看着前方,就像在和空氣說話。
直到有新的一批死刑犯入場,送行的陌生人流也湧入新的一群,何振聲才靜靜離開那個“港口”。他從流水線般用來發射的高處下來,走上都城邊緣的街頭。陸汀的通話還是沒斷開,鄧莫遲一定也在那邊,可他們都不說話,弄得何振聲感覺怪異。他不該走嗎?人都飛出地球了他還能怎樣,以他和舒銳的交情……郁郁幾天,然後全都抛下,有什麽不可以嗎?眼下幾條路在翻修,也還是可以走的,但轉念一想,路的那一頭到底有沒有新生活,何振聲也從來不知道。
也說不清是怎的,何振聲想起之前,自己總愛問舒銳,你這人怎麽這麽刻薄,舒銳往往會立刻頂回去,反問你這人怎麽這麽脆弱。
這些閃回讓他走了也走不利索,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他是不是跟你說了挺多事?”何振聲幹脆道,“說給我聽聽。”
陸汀答非所問:“我們馬上就到了,還有五分鐘到刑場。”
何振聲下意識地想笑,在他十分混亂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可是我已經走了,舒銳也已經不在了,”他說,突然大罵了一聲,罵的是自己無可奈何的妥協,踢飛水窪裏一顆碎石,突然問:“鄧老弟,我能搶到的、最近的航天飛機在哪兒?”
很快就傳來一個十幾公裏外的坐标,還有實地的詳細圖紙。
“謝了,”何振聲飛跑起來,“遇到難纏的主兒,你遠程幫我催眠一下!”
約二十分鐘後,何振聲坐上一個全然陌生的駕駛座,在鄧莫遲的指導下調好發射參數,他就要在這個還沒投入大規模生産的新型飛船裏升空了,是太空,他再也不想回到的地界。何振聲知道自己瘋了,方才信號斷開之前,他最後問陸汀的那句是,舒銳是不是跟你說了Beta和紅茶的事,陸汀似乎有些驚訝,謹慎地說“是”,那種即将崩潰又使勁繃着的狀态太好玩了。
然後何振聲跟他說:“我早就知道了。”
這也是實話。
所以現在這種古怪的、尋思般的行為也就不難解釋。何振聲當然不想離開地球的引力,也不覺得自己能在茫茫宇宙中精确地找到一個沒有飛行路線、正在喪失生命的膠囊。可他就是要走。飛船破出大氣撞出的那一聲還是讓人暢快。地球在一側,另一側是來自宇宙的威壓和死寂,何振聲握緊拉杆,掃視那片曾讓他喪失一切的虛空,心想,是死是活,回去與否,全給我随便吧,只是如果,僅僅是如果,舒銳和舒銳味的紅茶都不會再回到自己的生命中——接受這一點比他想象的難了太多。
與此同時,Last Shadow也在刑場上空懸停,就在剛剛,第二批犯人也都完成了流放,無數個槍口對上來,把這遮雨的巨影當作攻擊的焦點,卻突然有一人站上高臺,叫停這一切。
竟是陸秉異,拄着拐,站在秘書慌忙追來的傘下,對着還未散盡的、送行死刑犯的人群,他就這樣突然出現。
“都來了,正好!”他說。
人群嘩然,鏡頭也對準,開了直播。全世界的混亂都在這一刻暫停了,所有人全神貫注,都在等着他們的總統先生。
“是你們所有人最好奇的。一個秘密,我不得不守了十年,為了抵抗針對人類全體的威脅,我又何止是守了一個秘密而已。現在,時間不夠了,我必須把它說出來,可能我已經失信,但還是希望,所有人都能一字不差地把它聽完,”頓了頓,他抹開眼皮上的雨水,陸汀就在他上空,從屏幕裏也看到他蒼老的臉,“之後,我會處決自己。你們中的很多已經失去了親人,這也将是我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