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離開張東君的日子，曉夜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如同曾經吃過了世間頂級美味的人，忽然被扔到了一個什麽吃的也沒有的荒漠裏，那種空虛、孤獨與失落感，就像烏雲般深深地籠罩在曉夜的心上。
她想他。
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腦子裏總是浮現他各種各樣的表情，或是他曾經走在她身邊的樣子、他長長的腿，他抱着她時那瘦瘦的胳膊，還有他深情注視着她時那如同海水一般幽藍而又安靜的眼神。
他為什麽非得趕她走呢？明明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份便利店的工作，不，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她有了他之後就不想再在乎了。
不過，如果被他知道了她因為有了愛情就變成一個不務正業的人，他會不會又不喜歡她了呢？
啊，好想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他有沒有在想她，如同她此刻做的一樣呢？
她把手機第一百次從口袋裏拿出來看。
還是沒有他的消息，之前發過去的信息他也沒有回。
他究竟在做什麽呀？不會又出什麽事了吧？他有好好待在醫院裏養傷嗎？還是已經回工廠幫忙了？他應該沒那麽積極吧，至少，他也沒必要做到那麽拼命的地步吧，明明那家人對他一點都不好，不是嗎，他還老替他們講話，真是讓人煩躁。
她猶豫了半天，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張東君，你沒事吧，能快點給我回個電話嗎，我很擔心你。
發完之後，她又靠在櫃臺上發呆，歡歡走過來問她怎麽了，她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她望着窗外，忽然又想起當初她第一次遇見張東君時的情景，在那個即将下雪的大冷天裏，他站在櫃臺前，問她店裏有沒有冰咖啡賣，當時他那副略顯猶豫和膽怯的表情，以及被一頭烏黑長發所掩蓋的巴掌大的小臉，都讓曉夜印象深刻。
但那個時候，自己怎麽就沒有被他吸引呢？想到這裏，曉夜不禁有些懊悔，她想，如果自己能更早一點認識張東君的話，說不定現在就能被他更加地信任，從而也不會被他抛棄在這裏了。
啊，好懷念當初每天晚上他來接自己下班的日子，兩人一起踏雪歸家，雖然冷，可是心頭卻總是暖暖的，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張東君，才離開你一天，我就已經像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熬了！
午休的時候，張東君看着舅媽離開了工廠，他很快也尾随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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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尾行者。
“舅媽，昨晚阿建回家後，有跟你說什麽嗎？”
昨天上午，在送曉夜去車站後，張東君馬上折身回工廠。
“說什麽？”舅媽手裏拿着一疊文件冷冷地問，然後眼角瞥到張東君手上的傷，抿了抿唇，“你的手……”
“啊，我的手沒事，”張東君笑笑說：“阿建沒跟你道歉什麽的？”
舅媽回答說：“我不需要他的道歉，只要他肯乖乖地回家，我就心滿意足了。”
舅媽神情憔悴，也是，最近工廠效益不好，工人又紛紛地走掉，她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對了，舅舅呢？我從回來到現在，還一直沒見到他——”
“他出差了，我沒跟你說過嗎？”
“說是說了，但是，你沒說他具體去了哪裏。”
“那是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舅媽的話聽起來好像很生氣，難道她就是因為這個才出軌的？和舅舅吵架了？兩人關系不好？雖說從小到大也時常看到他倆吵架，但通常都只是舅媽一個人在唠叨、舅舅則默然地聽着、很少回嘴。
記得有一次，舅舅還特地跟他講過這樣的一句話：女人啊，就是這樣一種生物，需要時不時地發洩一下，男人嘛，這時候就要寬容大度一些，大不了裝聾作啞一番，只當對方是和尚念經咯，随她們去吧！
舅舅外表粗犷，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內心十分溫柔體貼的人。
因此他始終無法相信舅媽會背叛舅舅，他堅信這裏面一定有着什麽誤會，直到他和阿建一樣，親眼目睹了舅媽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家隐秘的小店裏幽會。
那一刻，他竟感同身受一般、為舅舅還有阿建心痛了起來。
他守在那家小店的門口時，手機在口袋裏響起來，是曉夜發來了信息——
【張東君，你沒事吧，能快點給我回個電話嗎，我很擔心你。】
曉夜的臉，瞬間浮現在眼前。
他想她。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想她。他想抱她、親她，和她像雙生兒一般粘在一起，但與此同時，他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覺得自己的世界離曉夜是那樣的遙遠。
他想起曉夜那張擺在客廳裏的舞蹈照片——照片上，她穿着紗裙、翩翩起舞的模樣，美得就像一個仙子，即便是現在，她已經從舞臺上引退，她身上也依舊保留着那種清純、優雅的氣質，她的降臨，如同一場幻夢，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沖擊與美好，同時，也在她離開之後的此刻，更加突顯了之前的虛幻。
他可有資格擁有她？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財富……
他什麽也沒有。
他一窮二白，既給不了她優渥的生活，甚至連最普通最平凡的安穩的日子可能都夠嗆！他能給她什麽呢？他連随心所欲的陪伴都做不到！明知道她一上車就會哭，他卻假裝看不到她漲紅的眼眶硬把她送上了車，還有就是，他抱着她時，連他自己也無法忽視的他身上的這股魚腥味，雖然她嘴上沒說，但她心裏是否早就厭惡、只是出于禮貌而一直強忍着不提呢？
他不想讓她受一點委屈，哪怕光用想的，他就受不了。
可他能保證做到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他保護不了她，想想看，昨天阿建對她那副冷淡的态度，還有舅媽，她向來讨厭他，從小到大，不止一次在他背後跟人家說想讓他媽媽接他回去，就算曉夜肯為他去讨她的歡心，他也不想讓曉夜那樣做。
他只想讓曉夜幸福快樂，如此一來，他說不定就得脫離這個家庭，可是脫離這個家庭，他又能否做得到？
心髒忽然悶悶地痛起來，估計是腦子動得太多了、導致心髒缺血的緣故，之前的醫生也說過，他的心髒是天生機能較弱，平常沒什麽，但一旦過度勞累或是心理壓力過大的時候，就會産生一些不好的影響。
不是一個有錢人就算了，萬一連這副身體也跟着一起搗亂的話，豈不是更讓曉夜吃苦受累了？
想到這裏，他輕輕喟嘆一聲、正準備給曉夜回信息時，忽然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是舅媽跟那個男人出來了，他趕緊揣起手機躲到了牆角後。
他看着舅媽送別那個男人，兩人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然後依依不舍地分開，接着舅媽轉身朝他這個方向走來。
張東君不再猶豫，直接站到了舅媽的面前。
舅媽當場吓得面如土色——
“東君？你怎麽在這裏？”
張東君一臉沉痛——
“原先我一直不敢相信阿建的話，總想着他八成是看錯了，可是現在……為什麽你要這麽做？是舅舅哪裏對不起你了嗎？”
舅媽緊抿着唇，半晌過後，才尖聲道：
“你懂什麽！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對我說話！快給我閃開！少管我的事！”
舅媽大步向前走，張東君緊随其後——
“你知道嗎，阿建都看到了，就是因為這個，他才不想回家，成績也一落千丈，難道你不在乎嗎？”
舅媽停住了腳步。
“你是說，阿建他，他看到我……”
張東君沉痛地點了點頭，舅媽面如死灰，她死死抓住手上的包，最後失聲痛哭起來。
張東君緩步走上去。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或許，你有什麽理由？”張東君心軟了，從小到大，他最抵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眼淚，正因如此，他才默然接受了被母親抛棄的命運。
舅媽用手捂着嘴，半天後抽泣着說：
“你舅舅他，早就想離開我了——”
“哈？”
張東君目瞪口呆。
舅媽在廚房裏準備晚餐，張東君坐在餐桌旁，拿着手機，在等舅舅給他回電話。
之前他打了很多個，舅舅一直沒接，之後就幹脆變成打不通了，也不知道舅舅現在到底在哪裏、在做什麽。
“離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舅媽恨聲道：“離婚吶！他要跟我離婚，連協議書都寫好了！”
張東君還是不敢相信。
“這一定是個誤會，舅舅怎麽可能會跟你離婚呢？”
舅媽冷笑道：“你不相信？好，那咱們回家，我把離婚協議書拿給你看，是你舅舅親筆寫的！”
結果一到家，舅媽還真的把協議書拿出來擺在了張東君的面前，張東君啞口無言。
“也許舅舅是有什麽苦衷吧？”
他就像渴望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無力地問出這句話。
舅媽甩頭走到一邊——
“你也用不着替他說什麽好話！就算離婚，我也不會讓他那麽好過的！大家就等着瞧吧，看誰笑到最後！”
張東君長長地嘆了口氣。
門口響起腳步聲，是阿建回來了。
“阿建，你放學啦？”
阿建走進來，擡頭看着張東君，“你怎麽還在這兒？醫院呢？”
“啊，哈哈！”張東君笑着轉移話題，“你怎麽樣，在學校裏，過得還開心嗎？”
阿建又看了看周圍。
“你女朋友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回家了。”
“回家？”
“嗯，她還要上班的嘛。”
阿建撇了撇嘴。
“你傷成這樣，她居然能扔下你回去上班，看來她也不怎麽喜歡你嘛！”
“小鬼！”張東君笑着上去揉了揉阿建的頭，跟着突然又眉頭一皺。
阿建緊張道：“怎麽啦？”
“嗯？沒什麽……”張東君蒼白地笑了笑，轉身坐回到位子上，然後深深地憋了一口氣，把左手壓在胃上。
阿建馬上扔下書包，跑到廚房裏倒開水。
“阿建，你回來得剛好，飯都煮好了——”
阿建沒有理會媽媽，只恨恨地說了一聲：
“表哥胃又痛了，你怎麽都不管呢！”他端着熱水，迅速地沖向客廳，舅媽愣了愣，随後關掉竈臺的火，匆匆跑到櫥櫃前，拿出了胃藥。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