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六點。
曉夜看到張東君走進了便利店。
他下班了？
所以順道來買東西的？
曉夜默默地等待着。
沒多久，張東君就拿着他購買的東西來到了櫃臺前。
啊，怎麽又是泡面？難道這是他的晚餐？明明店裏還有各種便當的選擇不是嗎？
她差點就要把這些話問出口了，結果一想到早上的事，她又閉了嘴——
她拿起掃碼器剛要掃時——
“請再加一杯冰咖啡。”
唉——
這下曉夜是真的不得不嘆氣了。
窗外的雪，靜靜地飄落着，夜色濃重，路過的行人個個都縮着脖子和肩膀、以期抵禦寒冷。
“冰的？你确定？”
大概是曉夜的語氣真的十分惡劣，張東君馬上一臉惶恐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不可以嗎？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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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黯然地垂下頭，曉夜越發地不耐煩了起來：“也沒有不可以啦！冰美式，對吧？知道了！”
曉夜刷完價錢，便依舊叫張東君到座位上等着。
等她把泡面和咖啡都送過去時，她看到張東君遠遠地就站起身、看着她，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麽？對我有意見？想叫我別多管閑事？罷罷罷！其實我現在也沒什麽心情去照顧你啦！
于是，快速放下東西後，曉夜就走了。
回到櫃臺裏面，曉夜拿手拄着下巴，又呆呆地想起了今天下午的事……
果然，舞團沒了我之後照樣轉呢，而且發展的勢頭也越來越好了，大川導演現在一定很欣慰吧，這個舞團，本就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
啊，真沒想到，他居然跟瑩瑩交往了——
明明之前一直都說他不會再輕易戀愛了，因為曾經受過很重的情傷的緣故。
他怎麽沒把這件喜事告訴她呢？是因為沒來得及？還是因為……已經不需要找她講這些屬于私密的心事了？
也對，畢竟她已經不是舞團的成員了，也不再是他引以為傲的學生和部下了。
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吧？記得她向他交出辭呈的時候，他似乎紅了眼睛。
啊——
現實一定要這麽殘酷嗎？一個人，一旦失去了某樣東西，似乎還會接二連三地失去更多的東西——
就像雪崩一樣。
最後連整座山都會垮塌。
不過……
不過啊……
本來大川導演也就不屬于她吧？雖然，他們一度走得很近……
“那個——”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曉夜的冥想。
“啊，怎麽？”
她擡起頭，看見是張東君。
他吃好了？要走了？那走就走嘛，何必還要特地過來打招呼？
想到這兒，她的臉色不知不覺又垮了下來。
這時，只聽張東君說：
“下班前，主任交待我，今天由我來接你下班，因為他有事來不及。”
主任。
啊，是哥哥。
“是嘛——”
“你是九點鐘下班對嗎？”
“……嗯。”
“那——我先回家一趟，到時間再過來可以嗎？”
曉夜怔住。
她默默地盯了一會兒張東君，然後冷冷地說：
“不必了，待會兒我自己回去。”
張東君的臉孔白了白。
“你在——生我的氣嗎？”
廢話！
“沒啊。”她聳聳肩說，結果——
“對不起。”
張東君馬上又道歉了。
“總之，九點鐘我在門口等你。”說完，他馬上轉身走了，門口響起鈴聲後，他的身影就徹底地消失了。
曉夜怔了半晌，忽然又洩了氣。
到底在搞什麽啊孟曉夜，好好的，你幹嘛又要遷怒無辜的人呢！
九點鐘一到，曉夜走出門口，果然看見張東君站在那裏——
他已經換了一身便服——一身厚棉襖，使他的身材看上去終于不再過份纖細了，不過——底下穿着牛仔褲的雙腿還是有些瘦得吓人。
另外，曉夜又注意到——
襪子，這麽冷的天，他居然只穿一雙滑板鞋，而且還沒穿襪子，空蕩蕩的腳踝，讓人一看就想打哆嗦。
這人是天生不怕冷嗎？先是冰咖啡，再是睡覺不蓋被子，然後現在又是光腳穿鞋地站在這冰天雪地裏。
怎麽會有人這麽不會照顧自己呢？
她正這麽胡思亂想着，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張東君忽然向她轉過頭來。
“啊，你下班了。”
他小跑着過來。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在他的頭上和肩上，等跑近後，曉夜看到有幾片正靜靜地凝結在他額前劉海的發尾上。
也不知他已經在雪地裏站了多久，只見他的鼻尖被凍得紅紅的，像只小兔子一樣。
“不是說了我自己回去嗎？”
曉夜不開心似的說。
張東君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悶悶地說：
“可是……我已經答應主任了……”
“那有什麽！反正回頭我也會跟我哥說，叫他別再去麻煩你的！”
曉夜說完，顧自向前走。
張東君又默默地追上來。
“這怎麽能說是麻煩呢，況且，昨天我也受了你們那麽多的照顧……”
“所以，你是來還債的？”
吱的一聲，曉夜在雪地裏站定、然後撇過頭去看着他。
張東君怔在那裏。
半晌後，他才讷讷地說：
“我只是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我是說……早上——”
早上——
“你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嘛！”曉夜搶過話去，“知道啦！是我多管閑事，以後我再也不會随便去你家自讨沒趣啦！！！”
曉夜邊說邊往前走，結果腳底一滑，差點就摔倒了，幸虧張東君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了——
“你沒事吧？”他一臉緊張地問着。
夜空下，他的眼睛睜得好大，純淨的眼眸裏寫滿了驚恐與不安。
“他在原公司裏出了一點事，身體也不是很好……為組長打抱不平來着，結果被惡意辭退了……”
啊，眼前這個人，究竟受過怎樣的傷呢？是什麽樣的變故，使得這樣一個外表看起來單純乖巧的人、性格卻如此地不安與別扭呢？
“不、不用麻煩了，我，一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在他拒絕別人的同時，其實，是在拒絕他自己吧？
拒絕自己忘記傷痛，拒絕自己回歸完美，拒絕自己再變回原先那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人、以此，來懲罰不公的命運嗎？
“沒事，謝謝你！”
曉夜露出了笑容。
沒想到這時，“我來幫你拿吧？”張東君把她的包給接了過去。
啊啊！其實這個人，內心還是很溫暖的吧，只是他不善于表達而已，是這樣嗎，嗯，一定是這樣的吧。
“張東君！”想到這兒，曉夜追上了他，“一會兒，上我家坐坐吧，我準備煮一鍋蔬菜湯等我哥回家，你也一起吃啊！”
張東君回過頭來看着她。
然後，他漸漸地笑了起來。
漫天的雪花，繼續無聲地飄下……
“襪子。”
“嗯？”
“這麽冷的天，不穿襪子可不行哦！”
“啊……知道了。”
“該不會是行李到現在還沒整理出來，所以沒找到襪子吧？”
“呃……呵呵……”
“果然！哎呀，你也太拖拉了吧？之前不是已經回過家一趟了？被子、床單什麽的，總已經拿出來鋪上了吧？”
“呃……”
“還是沒有？！天吶，你在搞什麽鬼啊！這麽大的人了，生活自理能力怎麽可以這麽差！”
“呃……對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啦！要道歉也是應該跟你的父母親道歉才對不是嗎？對了，你爸媽也住在本市嗎？……”
曉夜在廚房裏煮蔬菜湯，張東君在客廳裏随意地走着，忽然，他在櫥櫃前看到了一張曉夜的照片，于是他走近後拿起來仔細觀看……
“在看什麽？”
不知何時，曉夜來到了他的身後。
“啊！”張東君吓了一跳，剛想把照片放回去，曉夜已經搶了過去。
“哈哈，是我的照片——”
張東君讷讷地問：
“原來，你是舞蹈演員嗎？”
“呵呵，曾經是，現在不是了。”曉夜笑着，把照片放了回去，“走吧，反正我哥還沒回來，不如先去你家，盯着你把床鋪好，省得晚上又要睡沙發了！”
張東君點着頭，在緩緩啓動跟着曉夜走向玄關處的腳步時，他不禁又回過頭去看了那照片一眼——
照片上，曉夜穿着芭蕾舞裙，擺着優美的舞蹈姿勢，四肢舒展、笑容美麗又自信、簡直……就像下凡的仙子一樣——
是因為受了傷所以才？
“呵呵，曾經是，現在不是了。”
但她卻能以如此輕松的口吻應對他的問題。
原來，她是一個這麽堅強的女孩子嗎？
“快走啦張東君，別像個小姑娘似的磨磨蹭蹭的好不好！”曉夜站在門口懊惱地叫着。
張東君趕緊加快腳步跑過去。
床終于鋪好了。
衣服、襪子什麽的也都整理出來放在了衣櫃裏，當然也拿出了一雙穿在了腳上。
曉夜去試了空調，雖然折騰了一下下，但最後還是成功地吹出了暖風。
“得啦，這樣就不會挨凍了！”曉夜一臉欣喜地、把空調遙控器塞進張東君的手裏。
“唔，謝謝。”
“不客氣啦！”曉夜調皮地一笑，接着又說：“廚房，要是你沒時間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師傅來修理，當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你等等——”
說着，張東君忽然急匆匆地走了，等再回來時，他拿出一枚鑰匙遞到了曉夜的面前。
“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看着那枚鑰匙，曉夜不禁心潮起伏。
這算是……
他終于願意接受她的幫助了嗎？
真想為他的勇氣鼓掌呢這一刻。
“呵，知道了，等把廚房修好，我就把鑰匙還給你。”說着，曉夜接過了鑰匙，再沖着擡起頭看着她的張東君一臉愉快地笑了起來。
門外似乎傳來了腳步聲。
“啊，一定是我哥回來了！”曉夜轉身向門口跑去，結果，一不小心，她被地上的箱子給絆了一下，撲嗵一聲，她摔在了地上。
“曉夜！！”
張東君慌忙朝她沖過來。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抱着膝蓋，曉夜忽然有點想哭——
如果連張東君也敞開心靈了，那麽她呢？她的心靈，又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對人敞開呢？
“曉夜，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并沒想過讓你走。”
“可是，大川導演，我已經不能再跳了，不是嗎？何必讓團裏養着我這麽一個廢人呢？”
“不要這樣說自己啊曉夜，也許，你只是需要時間恢複而已，奇跡，我們可以相信奇跡的，不是嗎？”
奇跡？
奇跡到底真的存在嗎？
如果她當時聽了大川導演的話、堅持留在舞團裏，那麽現在，她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是比現在快樂？
還是會比現在更凄慘呢……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