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斑斑
狐貍媽也很悲傷,她一點兒都不想做寡婦,哪怕她的長子在旱季的時候,是比她家漢子更能弄來獵物的神奇存在,她的這一批幼崽應該不會比之前那一批過得艱難太多,可她還是想和漢子一起養育幼崽,養了一批再養一批,等到沒有能力撫養幼崽了,再一起艱難享受雖然食物匮乏、但沒有幼崽打擾的雙人世界……
這是灰耳狐夫妻最美好的結局,無論最終是一起因為沒有能力捕獵而餓死,還是一起在捕獵的時候被更強大的獵手殺死,能夠一起活到養育不起幼崽的時候,享受一段只有彼此的平靜時光,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雖然能得到這個美好結局的夫妻并不多,狐貍媽一直努力讓自己成為其中一個。
但,再沒好的夢想,也不能讓一個母親,拿自己未獨立的幼崽去換。
即使已經很久不需要給斑斑提供食物了,可只要還在家裏頭生活,他就還是他們的幼崽。
狐貍媽悲哀點頭:
“行,你去吧!你放心,我會盡力把孩子們養大的。如果你能夠在帕德斯的嘴裏還剩下一點,哪怕是一點兒骨頭,我也會去取回來的——
不,就算你連一點兒骨頭都沒能留下來,我們也會永遠在一起的。”
狐貍們并不講究從一而終,不巧的是,灰耳狐恰好是其中那唯一的異類,他們一輩子只和一個異性生育幼崽。
狐貍夫妻的道別近乎悲壯,可惜泰倫完全不能理解。
帕德斯們在成年後并不一起生活,哪怕是繁衍季,也都是完事就走人,雌性總是有了幼崽就将雄性視為眼中釘,雄性們也大多數是那種,雖然有外來侵害的時候會努力保衛領地,為食物與繁衍而戰,個人對內的時候卻格外冷漠的家夥。
泰倫算是異類了,他也不過是個只要幼崽的渣。
灰耳狐夫妻的黏黏糊糊,在他看來只有:
“到底誰去?趕緊的,另一個還可以去捕獵來喂崽子!要不就帶着崽子都去,省得白餓死了也是浪費。”
狐貍夫妻怒不敢言,唯有淚眼婆娑。
然後就在狐貍爹要壯烈的時候,另一道身影先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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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團,灰耳朵上有着黑色的斑……
那是斑斑。
狐貍爹舍了自己也想要保住的,狐貍媽拼着做寡婦也要保住的,他們的長子,本該可以好好活上比許多灰耳狐都要久得多的罕見進化種,他居然沖出去送死了!
狐貍媽驚呼一聲,卻沒有追出去,她忍淚回去護住更年幼的孩子們。
狐貍爹則毫不停頓地跟着沖出去,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斑斑的狐貍形态很是嬌小,但再小也有亞成年灰耳狐的模樣——
他在兩年前就差不多一直是這樣子了,可這并不妨礙他也已經兩年的旱季,不只能填飽自己的肚子,還有餘力為家庭提供食物,雖然并不很多,也足夠說明斑斑的速度和力量,在灰耳狐中都能夠擁有成年雄性的水平了。
他其實只比狐貍爹快了那麽一點點時間啓動,甚至都不夠泰倫迅速抖一下耳朵的。
狐貍本身就并非以速度見長,灰耳狐也不是狐貍之中長于速度的,可一旦有了足夠的決心,也并不罕見超越極限的爆發。
就這麽一點點時間,斑斑已經奔出去三個泰倫身長還要多的距離。
——若是他在剛剛遭遇泰倫的時候也有這樣的速度,必然早能逃脫出去。
——當然,也不排除斑斑之前只是舍不得家人而已。
不管怎麽說,狐貍爹竭盡全力也沒能在斑斑撲到普利莫身上之前攔住他。
雖然狐貍爹也是跑得飛快,他同樣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潛力極限,他是兩年多來第一次跑得比斑斑還快。
但最初啓動的時間差,到底耽誤了他。
直到斑斑撲上帕德斯們,狐貍爹都沒能追上兒子。
明明只是再一個惡豹的身長就可以追到了啊……
狐貍爹悲憤至極,然而他不敢再上前。
是懼怕帕德斯成年雌性護崽時的兇殘,但不只是懼怕帕德斯成年雌性護崽時的兇殘。
——他們家還有四頭幼崽要撫養。
作為父親,狐貍爹願意為了幼崽拼命,但作為丈夫,狐貍爹不可能抛下四頭幼崽,讓妻子獨立承擔。
單獨的灰耳狐雌性,連自己的生存都很難保證。
……最重要的是,沖出去也已經于事無補。
狐貍爹悲怆地嗚咽了一聲,動作上卻絲毫不敢遲疑,一擺尾巴迅速變向,沒入草叢之中,很快就鑽進了不知道哪個洞穴裏。
他想,也許他唯一能為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如是他能從帕德斯口中剩下哪怕一小塊骨頭,他都會好好地收藏會洞穴裏,直到他們這個家庭最後一個成員也無法捕獵的時候,再将洞穴徹底封存起來。
這樣子的話,一家狐還算是在一起的。
——弱小者就是這麽悲哀,連團圓的方式都如此凄涼。
灰耳狐夫妻在地洞中彙合,他們将幼崽護在中間,眼中沒有淚,喉間嗚嗚的聲音,卻如冤鬼夜哭。
可事實上,斑斑的遭遇其實沒有他們以為的那樣悲慘。
當着大貓媽媽的面,襲擊她的幼崽,自然沒有好下場。
但如果那個襲擊者不過是個只比普利莫捕到的地老鼠稍微大那麽三兩倍,去除那條尾巴的話,也不夠普利莫個頭大的小家夥呢?
斑斑又果然不愧是只進化種。
他撲出去是不得已,牙齒卻不敢呲出來,爪子也還藏在肉墊了。
他把自己裝得仿佛就完全是一頭亞成年的灰耳狐。
成年灰耳狐會對帕德斯幼崽造成威脅。可亞成年灰耳狐,對上普利莫那麽只個頭非凡、看起來說是已經開始第一次換牙都可能的帕德斯幼崽,優勢也還有,要說十分致命的威脅,那就要是特別廢材的帕德斯、遭遇灰耳狐裏頭的超級戰鬥機了。
斑斑只看狐貍形态,完全不像那種戰鬥機。
他看起來非常倉皇驚懼,簡直就像一只在夜晚遇上了什麽不懷好意的觊觎者,奔逃的時候慌不擇路,結果居然撞到了更恐怖生物嘴巴裏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