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是誰?
夜将盡,星空隐避,是故人舊途逝;晨曦現,微光乍露,是新人陌路至。
長生守了落落一夜,天已亮,查看了她的脈象,确定小姑娘很快就會醒來。長生起身去廚房準備吃的,昏睡了幾天,依落落的性子,必定醒後就會喊餓。
落落在床上伸個懶腰,又打了幾個滾,終于肯睜開眼睛,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餓啊。”打量一下四周,“這不是國教學院麽?”
她坐起身來,開始想自己怎麽在這呢。
正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長生端着吃的走了過來。看到坐在床上的落落不禁泛起笑意,而落落看着走進房裏的人卻一時之間不禁呆了——這個人長得很好看,而且,聞起來很好聞。
長生放下吃的走到床邊搭上她的脈搏,終于恢複了。落落奇怪地看着他。長生沒發覺,而是笑笑,“落落,睡了那麽久,起來吃點東西。”“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問。
長生莞爾,“因為我是你的先生啊。”長生以為小姑娘又像之前一樣跟他玩鬧,邊伸手點她的額頭邊笑着說道,“又胡鬧。”
落落見伸過來的手指頓時警覺起來,她歪頭躲開,然後站了起來,已經準備好了反擊。長生疑惑,“落落,你怎麽了?”
落落抽出落雨鞭,“你是誰?什麽先生?”趁着長生發愣,小姑娘一邊跳下床一邊大喊,“金叔叔!救命!”只是睡了太久,腳下發虛差點摔倒。長生伸手去接她,卻被小姑娘如洪水猛獸地地避開。“你到底是誰?怎麽知道我叫落落?”長生不可置信地盯着落落,那個曾在青藤宴上對天下人宣告“家師陳長生”的落落,那個從始至終最信任他的落落,那個日日粘着他不願離開半步的落落,那個落落剛剛問他,“你是誰?”
金玉律聽到落落的喊聲吓了一跳,瞬間到了落落房裏:“殿下!”
落落躲到金玉律身後,“怎麽了?怎麽了?有刺客?”軒轅破和三十六緊接着趕來。可是房間裏,除了他們,只有安靜站在床邊的長生,不解地看着落落,神色不明。
金玉律和軒轅破心中明白,三十六一頭霧水,“長生你在這啊。落落,那你喊什麽救命啊?”
落落探出腦袋看了看,伸出手指着長生,“他是誰?”三十六被問懵了,看看長生又看看落落,“小祖宗,他是誰?你不知道他是誰?”落落盯着長生,片刻後拍了拍腦袋,“啊,我知道了。”三十六翻個白眼,“我們的落落殿下不認識天下人也得認識陳長生!”
軒轅瞪大了眼睛,“殿下,你記起來了?”金玉律也轉頭疑惑地看着落落。“記起來了啊。你是那天和教宗老頭打架的那個人吧?還有徐姐姐和小黑龍。”落落又想了想,“那你應該是國教學院的院長,叫……”她戳戳身旁的人,小聲地問:“三十六,你剛剛說他叫什麽來着?”
三十六不可置信地看着落落,明顯被吓到了,一溜煙兒地跑到長生身邊,“陳長生,你徒弟傻了?”
長生不理三十六,一步一步地走向落落,每走一步,就近一點,可又陌生一些,他的心也就疼一分。沒人知道,他現在有多怕,怕到一顆心都在顫抖,而他又用了多大的意志在控制自己。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他握緊拳頭,終于走到了落落面前,這麽近,可又那麽遠。
落落往後退了退,“你……”軒轅破往前走了一步,擋住長生,“先生,殿下她……”金玉律輕咳一聲,“軒轅破,你先照顧殿下。”他看向長生,“我們出去說話。”長生臉色蒼白地點頭,三十六摸不着頭腦,“我也去。”
走出房門的一剎那,長生聽到了落落歡欣雀躍的聲音,“軒轅軒轅,小黑龍呢?我要去找她。還有,我好餓呀。”
掩上房門,金玉律和長生相對而坐,一片沉默。金玉律泡了一壺茶,他不打算先開口,有人問他就說,沒人問他就閉嘴。三十六倒是一肚子疑問,可看了看那兩個人的臉色,還是乖乖地閉了嘴。
沉默過後,長生終于開口,“落落她…她,她不認得我了,是麽?”這是個問句,但卻又無比肯定。金玉律點點頭。雖然早有準備,但長生的心還是驟然緊縮。他鼓起勇氣,擡頭看着金玉律,“前輩,到底發生過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金玉律看着長生,不動聲色,“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相遇相識,相知相惜,相伴相守。茶香氤氲中,這個很簡短的故事很快講完,那在這個很簡短的故事裏,沉重的又是什麽?
一向吊兒郎當的三十六紅了眼眶,室內一片寂靜。而作為當事人的陳長生卻出人意料的平靜,他慢慢喝完金玉律泡好的茶,修長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又慢慢放下。他平靜得太不像話,蒼白的臉色已經恢複。好像那個故事真的只是一個故事,故事裏的陳長生不是他,故事裏的落落不是他寵愛的落落。
金玉律仍然不動聲色,長生站起身來,語氣平穩沒有任何波瀾,“多謝前輩終于告知長生。”說完輕輕退出屋內,還不忘掩上房門。
金玉律看着關上的房門再執起一杯茶,“萬般皆有因果。去看看他吧。”三十六反應過來,站起來奪門而出。
“長生,陳長生!那是落落,你就這樣?”他一邊追一邊對着前邊的人喊。長生不為所動,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把三十六關在外面。
三十六看着緊閉的房門,一腳踹開,“要不是以為你和徐有容……”話未說完,三十六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長生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撐在地面,另一只手緊緊抓住身旁的桌子,用力到指尖都要嵌進去。三十六驚愕,“長生,你?”他蹲下身去準備扶他起來,卻發現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長生似乎終于感覺到了三十六的存在,他抓住三十六的手,而掌心徹骨的冰涼讓三十六不禁一驚,他有點害怕,“長生,陳長生,你別吓我,說話!”
長生看着他,笑了一下,只是這份笑,夾雜着多少心痛和傷悲。“我沒事,這條命,我不敢随意糟蹋。”半跪在地上的少年眼裏已經全是淚。三十六松一口氣,長生自顧自地說下去。
“三十六,自落落來到我身邊,我自認為寵她疼她,可結果是什麽?一次次置她于險境,一次次要她救我,最後…我陳長生何德何能?”長生哽咽,幾句話支離破碎,再也無法言語。
三十六見他如此,剛剛的怒氣不複存在,落落成為這個樣子,最悲恸的莫過于陳長生。他想勸長生,不怨他。可是,如果不是陳長生,身份尊貴、萬千寵愛的妖族公主白落衡怎麽會成為這樣?他放棄了扶長生起來,幹脆拉着他一起坐到了地上。許久,三十六輕聲說道:“我們都知道,落落喜歡你,落落自己也知道。陳長生,你也喜歡落落,早就喜歡。而且,這份喜歡,早就和師徒無關。只是,落落她不知道。而你自己呢,知道麽?”
知道麽?早就知道,所以,這一路,何其糾結,何其痛苦。他要一個萬全之策,他要沒有後顧之憂,他要自己有資格。可最終,等來追悔莫及和來不及。
這個問題到了現在,答案實在是太顯而易見,三十六接着說道:“陳長生,你用師徒的名義隐瞞這麽久,何苦為之?”
長生沒有回答,但眼裏忍了許久的淚終于落下來,落到他淡藍色的衣袖上,漸漸暈成一朵花,像極了窗外正在飄落的,那朵梨花的模樣。